毛俊对乔芷慧冷冷地说:“哟,校服昨天洗了没干,这该扣多少分?”
乔芷慧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眯起她蓝色的眼睛:“其实有好几个同学也忘了穿校服,毛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毛俊将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哎?不行不行,我和武潇潇是一个班的,为什么她扣分,我不扣分?要扣我们俩一起扣!”说着他从乔芷慧手里抢过文件薄和笔,在上面胡乱划了几下丢给她,又拍拍我的脑袋,说:“走啦,上课去!”
陈雪跟过来,追着毛俊问:“你疯啦?这下咱们班六十分就没了!邢老师知道的话非得气死。”
毛俊只是笑,笑得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下了第一堂课,老邢拿着一张纸走到我座位跟前:“毛俊呢?”
“啊,他——”我心里开始打鼓,老邢没什么要紧事是不会在第一堂课间活动时就到班里来的,该不会是为了他没穿校服的事吧,要不就是我的头发?在我揣测不定的时候,毛俊拍着一只篮球满头大汗地进了教室。
“毛俊!”
老邢这一声严厉的呵斥,把没有防备的毛俊吓了一跳,手里的篮球啪啪啪地滚到墙角。
“邢老师,怎么了?”毛俊擦着脸上的汗珠。
“这是怎么回事?”老邢把那张纸摊在桌子上,我一看,当场笑喷!
那张纸可不就是乔芷慧早上拿的文件薄里的吗?只不过上面画着一只硕大的猪头!
“说呀,怎么回事?”老邢问。
“邢老师,昨晚我把校服洗了,早上没干,就没穿,到了学校门口学生会的人一开始不让我进,后来有个女生说只要我能在这张纸上画个画,她就放我进来,还说画什么都行!”
“胡扯!你觉你说的话我能信吗?”
我忙站起来说:“是真的,邢老师,不信你问胡致远啊,他也在学校门检查呢。”
“胡致远,你过来!”老邢大叫。
胡致远慢慢悠悠走过来,我狠狠地瞪着他,他看到我这么瞪着他,赶紧把目光收回。
“告诉我,这纸上的画是不是一班的乔芷慧让毛俊画的?”
胡致远看看毛俊,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纸上:“是的。”
“为什么?”老邢接着问他。
“因为……那个乔芷慧她、她喜欢毛俊,她跟毛俊闹着玩儿的。”
老邢长叹一口气:“唉——我说你们这帮孩子,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顿了一下又说:“武潇潇,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就让扣了三十分?!”
我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不知道啊,挺符合规定的,不过肩,邢老师,你看,真没过肩!”我转过身让老邢看。
其实,老邢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他在意的是学生的成绩,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在他自己那里,也不过就是跟着学校走走过场,所以,我这三年的“发已过肩”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私底下他还说:“女生嘛,就该有个女生的样子,都把头发剪得跟假小子似的还像女生吗?”
期中考试转眼就到,我和毛俊分在两个考场,进场前,他握紧了拳头,给我一个“fighting”,我站在教室门口看他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紧张地难以平复,有史以来第一次担心自己考不好,怕辜负了毛俊。
我视死如归地大义凛然走进自己的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下,单人单桌,每个人相隔甚远,窗外刮进凉意阵阵地秋风,没有毛俊的教室,好冷。
三天后,考试结束,我整个人感觉像蜕了一层皮,每一门考完我都不敢翻书找答案,害怕那些拿不准的题打消我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自信心,而那些信心十足的家伙早已跑到各科老师跟前去打探分数,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每当听到谁谁考了高分,我的心就剧烈地颤抖,真想和牛小冬说过的那样,找一具壳把全身都缩进去!
那个逍遥自在的武潇潇如今也渴望分数了吗?以前就算是抱着零蛋回家,照样吃吃喝喝无忧无虑,如今,心里像承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责任,这份责任里,有爸爸、有毛俊、甚至有妈妈、慢慢地也有了自己。
十月下旬,天气微凉,一阵风,操场周围的法桐树叶像无数只枯叶蝶摇摇曳曳飘起又落下,最后安静地躺在树根周围。
我和毛俊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晒太阳。
我幽幽地说:“活着的时候想飞多高都可以,死的时候,还是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我是不是也是这样?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和大家一样渴求分数?
“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毛俊在一旁问我。
“什么?”
“蜷在枯树叶里的虫子。”
“什么呀,我才不要当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极力反驳。
“明明就是,想变成飞蛾,却在心里矛盾地踌躇不定,做虫好还是做蛾子好。”
“那到底是做虫好还是做蛾子好嘛?”
“做虫可以懒懒地躲在树里咬树叶,世界,不过是一棵树而已,做蛾子可以飞离这棵树,世界,是一片森林。”
“做蛾子!我要做蛾子!”我举着胳膊欢呼。
“那你就要忍受从虫变成蛾子的痛苦,每一种东西的升华,都要经历痛苦的磨砺,下定一颗决心,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刻。”
“成蝶?我不做蛾子,我要成蝶!”
毛俊看到我傻傻的表情,说:“在我心里,蛾子比蝴蝶要厉害!”
我把目光眺向远方,心想:明明是蝴蝶又大又漂亮,《梁祝》里有一篇乐章就叫:化蝶,而不叫化蛾,只见过风筝做成蝴蝶的,没见过谁做一只蛾子风筝放到天上去飞。毛俊好奇怪,怎么会喜欢蛾子那种毛茸茸又恶心的东西!
周五早上,期中考试的成绩放榜了,图书楼的大厅被围得水泄不通,毛俊搀扶着牛小冬挤了进去。
“潇潇,看到成绩了吗?”陈雪问我,看她一头汗珠,肯定是挤了半天没挤进去又出来了。
“没有,根本看不到啊,所以毛俊带着牛小冬挤进去啦。”
“让他们帮我看看吧!”
“行!”我在人群外围大叫:“毛俊!毛俊!看看陈雪的!”隐约看到毛俊抬了一下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叫他,那颗脑袋就又被人群淹没了。
“这里人多,太闷了,咱们去外面等吧。”我拉着陈雪坐到图书楼的台阶上。
陈雪把两条细细的腿伸直,说:“潇潇,我后天就走了,学校已经联系好了。”
“这么快?!”虽然她一早就告诉我她会转学,但是当她再一次很确定地告诉我要走的时候,我还是掩不住心里的吃惊和不舍。
“我还觉得慢呢,每天和胡致远在教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别扭又尴尬,只要看到他,我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陈雪说着就落下泪,我连忙在衣袋裤袋里翻卫生纸,可是口袋空空什么都没翻到。
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难受别难受,你会有一个更好的开始。”
“潇潇,对不起啊,一开始我还不听你的,还把你丢在一边。”
我摇摇头:“没关系的,你走了,我会想你,你也能认识更多新朋友。”
“潇潇!潇潇!”牛小冬拄着拐杖过来:“热死我了,外头这么凉,里面怎么那么热!”
“怎么样啊?看到了吗?”我仰视着他。
他满脸喜悦之情,春风得意地告诉我:“我排全年级第九!也帮陈雪看了,全年级第三十二!”
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地说:“哟!显摆什么呀,退步啦,上次还第七呢!”
他费力地弯下身子,对我耳语道:“潇潇,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啊,那个毛俊他不是人啊!”
我当时就生气了:“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才不是人!”
“还不信,一会儿他出来你问他是不是人!”
好一会儿,毛俊出来了,我问:“毛俊,什么个情况啊?”
毛俊微微一笑:“你猜。”
“第十?不不不,你不可能比牛小冬差。”我立刻否认自己的猜测。
“大胆猜!”牛小冬在一旁扇风。
“第、第一啊?”我的声音在颤抖。
毛俊点了点头。
我激动地站起来:“你是不是人啊?!”
这下牛小冬来劲了:“看吧,我说他不是人,你还偏不信,毛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
毛俊推开他,对我说:“敢不敢自己进去看看?”
“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敢去看,怕得要死。
“走吧。”毛俊拉着我,再一次挤进人群。
全年级三百多人,我从最末的排名开始看,一行一行,直到第一百名,都没有发现我的名字,不会是把我漏掉了吧,我在心里嘀咕。
毛俊把我拉过去:“从这里开始看。”
“五十?!”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从第五十个排名看呢?“兴许我没找到,我在找一遍。”我准备再次从最末的排名开始找。
“不用找啦,在这里!”毛俊手一指:“喏!看到了?”
“第四十八名:武潇潇!!!”顿时我的大脑受了刺激似的一片空白,我抖着问毛俊:“同名同姓?”
毛俊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头顶:“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