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智出了庭院,听见身后传来密集之声,赶忙强忍伤势,运起真气,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掠身加速下山。
下了荡魔山,只见山脚处,躺着百十具尸体,原来是在山下等候的血宗弟子,全都伤口发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滴血液。
无智紧了紧抱着的婴儿,悲声道:“林飞羽竟然变的如此心狠手辣,天下五大派,如今只剩四派。不知师兄与师弟是否已经遭此人毒手。不行,此地怕是不安全,应当速去。”
不停狂奔,两个时辰之后,怕是已有一千五六百里地。
一条大路上,无智脚步踉跄,胸前背后传来阵阵疼痛,只觉全身筋疲力尽,忙坐到路边上一颗大树前,背靠树身歇息。
无智拿开右手,看着胸前剑伤处,不停地流出鲜血,估计后背也是如此,叹道:“现在看来,今日怕是……”说着看向了怀中的婴孩,婴孩双眼紧闭,此时正发出哭泣之声,只是声音很低。
无智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必死,心怀感伤,不禁右手拂向婴孩的小脸,却忘了右手刚才一直捂着伤口,满是鲜血。
一滴血液正巧落入婴孩口中,发出啧啧之声,无智笑了笑,自言道:“原来是饿了。只是此地荒芜人烟,却是没有办法。”正说着,婴孩睁开了双眼,眼中瞳孔处浮现出血色剑影,显的无比邪异。
无智身子一震,婴孩差点从怀中掉落,想到林飞羽的嗜杀,喃喃道:“此子不可留。”便要举掌拍下,却看见婴孩无知的双眼,看着自己哭泣着想要吃奶。
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手掌斜拍,落在了地上。无智悲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擅使浮屠功法,却想要灭杀一个月大的婴儿,更妄论救人,真是惭愧。”看着自己伤口处血流不止,心知今日怕是身陨之时,心中暗暗作了决定,仰天叹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早就注定。”从怀中拿出佛祖舍利,放入了婴孩贴身处。
无智本想把一身功力传入婴孩体内,压制血色剑影,奈何月大的婴儿经脉脆弱,丹田未成。或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意作怪,无智身上带着元始神兵佛祖舍利。
无智右手按在佛祖舍利上,一身功力源源不断流入佛祖舍利内,化作温和之气滋养着襁褓中的婴儿。眼见婴儿双眼恢复正常,没有了血色剑影,不哭不闹,无智也瘫软下来,若不是靠着大树,怕是坐也坐不住。
佛祖舍利散发明黄光芒,响起阵阵梵音。无智有气无力道:“佛祖舍利,我虽不是你之主,也知你灵性非凡,以后你便待在他身边,压制他体内的血剑剑灵,使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林飞羽。”神兵有灵,自晦其身。佛祖舍利渐渐化为灰色,梵音不再,看起来仿佛是一颗石头做成的圆珠。
无智轻声笑了笑,道:“如今便看这婴孩的命运了。”不再言语,静静的闭目在地。
此处是大路,虽然此地人烟稀少,但路上不可能没有人赶路。
有人路过,看见一个受伤的和尚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树下,大多不理会,自赶其路。
眼见天色渐黑,无智面色愁苦,叹了口气,仍是静静的盘坐,只是一身功力已然失却,血剑剑伤不停流血,早已油尽灯枯,若不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只怕早已圆寂。怀中的婴儿得到佛宗舍利的滋养,此时正在熟睡。
“哒哒”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有四五骑。
行到无智身边时,哒哒声停住,响起了有人下马声。
“二爷,若不加急赶路,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一道男子声音响起。
无智努力睁开双眼,眼见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走来,边走边道:“身为江湖人士,岂会怕了露宿野外。”走到无智跟前,拱手道:“不知大师,可否需要帮助。”
无智勉强笑了笑,有气无力道:“阁下古道热肠,必是心善之人,不知阁下名号。”
魁梧汉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师过奖,在下是铸剑山庄萧意随。”
无智恍惚道:“凌云山铸剑山庄,不知能否求阁下一件事。”
萧意随忙道:“大师请讲,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定会应允。”
无智断断续续道:“贫僧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心愿未了,才支撑到现在,一切都是为了怀中的婴儿。此子父母双亡,现在孤身无靠。只求阁下能够收养下他,如此贫僧便无遗憾。”此子乃是莫离之子,莫离如今疯疯癫癫,无智不得已说了谎言。
萧意随看向了无智怀中的婴儿,想了想道:“大师勿说求之字,如此,我便收养他为义子。”说完之后,等了半天,无智也不言不语。
萧意随凑到跟前,只见无见双眼紧闭,脸色安详,已然圆寂。
“这……”萧意随不知说何是好,忙抱起襁褓包裹的婴儿,仔细端详,或许是无智放入佛宗舍利时,没有裹紧,婴儿脖间挂着的一块七彩玉佩掉了出来。
萧意随借着月光,看见玉佩上刻着一个‘易‘字,不禁喃喃道:“易,这便是你的名字吧,如此,你便叫做萧易。”转头看向身后马匹跟前的几人,道:“大师已然圆寂,你们几人把大师埋了吧,入土为安。”
刚才催促萧意随赶路的男子自语道:“什么大师,不就是一个和尚么。”极不情愿的在路边外开始刨土。
几人正在忙碌,萧意随站在路边看着。
大路上走来一个瘦小老叟,浑身酒气,手中拿着一个大酒坛,边走边喝着。路过几人跟前时,打了个酒嗝,发出一阵酒气,停步道:“你们在玩什么有趣的事啊?”
刨土的几人没有理睬,萧意随沉声道:“这位大师已经圆寂,我们正使他入土为安。”
瘦老头舌头打着卷,道:“埋人?那可一点都不好玩。”说着准备继续前行,眼睛斜扫了一下无智的尸身,不禁惊疑了一声,酒醒了三分,掠到无智尸体跟前,仔细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伤口,果然是子剑大成。估计子剑已经不再血池中,却不知道在谁的手上,这可有些难办。”忍不住用手乱揪自己的头发。
萧意随看着瘦老头行为古怪,狐疑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瘦老头突然面色不善,走到萧意随跟前,道:“这个和尚死之前,你在不在跟前?”
萧意随不疑有他,道:“大师圆寂之时,在下就在跟前。”
“那有没有看到一柄剑?”瘦老头追问。
萧意随疑惑道:“在下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剑.”
“你是不是哄骗于我?”瘦老头急怒,转而神色和蔼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可知道那是一把什么剑?快快交给我,免得酿成大错。”说着把手伸向了萧意随。
萧意随有些云里雾里,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解释道:“这位大师圆寂前,只是让在下收养这个婴儿,可没有什么剑。”
瘦老头满脸不信之色,道:“那你把婴儿给我看看。”当时天色已黑,谁知道是不是把剑裹住,故意当作婴儿。
萧意随觉得瘦老头有些胡搅蛮缠,沉声道:“这婴儿已经被在下收为义子,请恕在下拒绝。”
“小子,你放心,我老人家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不会跟你抢着当爹。再说我这年纪,要当也是当爷爷。”瘦老头这话本是出口无心,奈何有占萧意随便宜的嫌疑。
萧意随一听,不禁怒目而视,看到对方年纪确实有点大,便转过头,不理不睬。
瘦老头看到萧意随满脸怒意,以为对方被自己看破藏了子剑,恼羞成怒,却不知道是自己胡言乱语所致,便嬉笑道:“你以为不给我,我就拿不到了么?看好。”说着身影如电,转瞬即逝。待出现在原地时,手上已经抱着一个婴儿。
萧意随立即看向自己怀中,双手间空空如也,不禁心惊,好快的身法,快到没有反应。
瘦老头看着手上的婴儿,疑惑道:“竟然真的是个婴儿,疑,不对。”右手食指蕴含真气,探向婴儿额头。
萧意随以为瘦老头不怀好意,怒喝道:“在下看你是个老人家,没想到却如此心狠手辣,连月大的婴孩也不放过。”
瘦老头知道萧意随误会,抬头斥道:“小子,你知道什么?说不准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正好遇上,保证你会欲哭无泪,世上又多了一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唉?不对,是黑发人送无发人的惨事。”
萧意随本来满含怒火,越听越糊涂,平心静气道:“在下为什么要感谢你?”
瘦老头得意道:“小子,这个婴孩体内有道剑灵,婴孩丹田未成,岂能承受。虽然被这个和尚不知用什么办法,强行压制,可也只是一时之计,怕这个婴儿活不过十岁。”
萧意随脸上虽然不信,但心中却信了几分,如此高手,怕不会哄骗自己,狐疑道:“那该如何是好?”
瘦老头不以为意,左手仍然抱着婴孩,右手把酒坛一扔,在怀中一阵乱摸,摸了许久,拿出了一本有些残破的书,神色间露出不舍、心疼之意,道:“习武之人十年炼气,三年煅骨。这本凝血经乃是一等一的炼气之法,等孩子五岁时,你便让他习练,切记,只能修习凝血经,不可修习其他功法。”说着扔给了萧意随。
萧意随拿在手上,略为翻看,只觉此书虽然破烂,上面所记功法却不破***起自己所学,真是玄妙异常,不禁呐呐道:“如此功法,便随意送人,老人家一定是隐世高人。”
瘦老头面露得色道:“我可不是什么高人,不过隐世倒是隐了那么几年。”这种人明显爱听奉承话。
萧意随把书放入怀中,伸手接过婴孩,道:“在下名叫萧意随,乃是铸剑山庄之人。刚才对前辈多有误会,还望抱歉。”
瘦老头毫不在意,挥手道:“小子,我还有事要办,这个和尚死在这里,怕是此地不太平,你还是早早离开为好。”说着便拿起地上的酒坛,走向了远处。
“前辈且慢,不知前辈……”萧意随喊道。
瘦老头朝后挥了挥手,并不回头,仿佛知道萧意随想说什么,淡淡道:“小子,速速离去,日后有缘,自会再见。”
看着瘦老头的背影消失,萧意随喃喃道:“真乃奇人,如此功法,竟随意送人。”
等埋葬好无智后,众人翻身上马,赶向了铸剑山庄。
瘦老头加紧赶路,到了荡魔山下,看下众多尸体,叹了口气,继续上山,等到了血宗大堂外的庭院中,看见满目疮痍,地上留下了众多剑痕,惊奇道:“啧啧,隐世宗门不出,江湖上亦有此等高手?如此看来,子剑必须得尽快找到。”说着赶往血宗后山,看到空空的血池,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六百年了,宗内一直以为子剑已成废剑。这哪是什么废剑,地龙之血尽被其吞噬,只怕不下于宗内神剑。只是天下之大,子剑却是到何处寻找?”忧愁了一阵,突然开心道:“不管了,子剑剑灵在一个婴孩身上,别人得到子剑,怕也是发挥不出威力。不如先去找些美酒,过些日子回到宗内,让师兄他们发愁吧。”说完身影闪烁了几下,消失不见。
自以为是,真是不好的习惯,但人偏偏都不自觉。瘦老头以为血剑认主,剑灵在萧易的身体内,却不知子剑,原来在天龙之血中孕育,后来才放入地龙之血中,天龙温和,地龙凶残,剑生双灵,却不知哪个是邪,哪个是正。
荡魔山下的一个小村落中,林飞羽神情平静的站在一处屋檐下,齐小风已不知去了何处。此时正是入夜时分,村落中一片静宜,鸡鸭之声不闻,连狗都没有叫声,显的死气沉沉。白日间,小村落便是如此。林飞羽静静的看着地上一个女人的尸体,女人紧紧的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当然也变成了尸体。
看着小女孩虽然死去,双眼却大大的睁着,带着生前的天真,仿佛在看着自己。两行泪划过脸庞,林飞羽喃喃反问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么?我的孩子也即将出生,我怎么可能会忍心做这种事?”血剑似乎已经吸够了鲜血,此时脑海里并无任何声音,这一切不过是林飞羽的自言自语。
天空被乌云遮挡成漆黑一片,黑色中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两息才听见雷声,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想要洗尽此地的罪恶。
雷声不断响起,闪电不停划过,映照的小女孩眼中的光闪灭不停,仿佛活人一样。林飞羽对着天疯狂大叫:“我说不是我做的,肯定不是我做的。”雷声滚滚,似在怀疑。
林飞羽不禁大喊:“一定是那些邪道中人做的,对不对?天下虽没有正邪之争,但我弈剑门日后定然要除尽这些邪魔外道。”雷声不断响起。
林飞羽赶紧双手捂住耳朵,冲向了大雨中,血剑紧随其后,片刻便看不到人影,不断传来‘不是我做的‘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