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垂下,突然感觉一阵蛮力把我拉到身后,飞扬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好闻的薄荷清香。紧接着他扬起的拳头直直地砸向班长的鼻子时,我捂住了嘴巴。
飞扬喘着粗气,将我护在身后。我反应过来之后急急地拽了飞扬的衣角,他回头看向我,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班长你没事吧。”我上前扶了踉踉跄跄的班长一把。
“他有病吧。”班长抬手抹了鼻子一把。
“对不起,我哥哥也是关心我。信还给你,不好意思。”
我从包里掏出一袋纸巾,连带着信封一起递还给他。
“你……连看都没看呢。”班长愣愣地看着我道。
“不好意思,不管信里是什么内容,我都不感兴趣。”我重复着飞扬曾经说过的话。
班长一时有些愣怔,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把信接到手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生气地盯着飞扬,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让你哥哥给我道歉。”
一股怒火没由来地窜上心头,我伸手拦了一下想要往前冲的飞扬,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怎么样,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抱我就是你不对,我哥哥就是打了你,也是你不对在先。”
班长愣了愣,将信揉成一团扔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听不得别人说飞扬的一点不是。
我从来不爱跟别人计较,哪怕别人当着我的面说我都没关系。但是说飞扬不行,一句不好都不行。
想来我也是个偏心的人,大千世界,独独对飞扬偏心。
三天了,飞扬都没醒过来。
主治医师来例行检查的时候说,飞扬的意志力很顽强,但是还是要跟他多说话,告诉他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跟病魔奋战。
我开始不停地说话。
我把我这两年来没有说出口的思念,没有道出口的苦水通通说了出来,说到后来我的嗓子沙哑,发声都困难。
飞扬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我握着他的手一僵,怔怔的盯着他的手,半晌,才奔出监护室去叫主治医师。
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飞扬就会醒过来。
我欣喜地看着飞扬的脸,一遍又一遍,我想把他记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伸出手顺着他脸上的轮廓一点点描绘出来,我想起来我以前画过的一幅画——紫藤花下,好看的侧影坐在长椅上,太阳刚刚升起,照出来的光一点一点透过绿色的花藤,仿似沾染了紫藤花的颜色。那幅画叫,飞扬。
我扶上飞扬有些苍白的脸颊,轻吻他的额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飞扬迷迷糊糊的声音喊“小桃子”。
三天没有洗漱,我有些狼狈。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唯一一个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样子的人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桃儿?”一个声音传过来,带着犹疑,带着不安。
我微笑着转身,看到一个久违了的身影。白衣蓝裙,还是一样素净,一样好看。我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等她开口,然后听到她说:“这两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一直在这儿,我一直在上海。”
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看了一眼医院的牌匾。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飞扬。”我的嘴角有点僵,声音也有点颤抖。
她不自在地避开我的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睛跟我的对上,然后继续道:“都请你好好照顾飞扬。”
转身离开,我一点也不想对着她微笑。好吧,除了自私,我现在也很虚伪。走得有些远了,我仿佛听见她说,谢谢你打给我。
转了个弯,我背靠在墙上。大概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有些脱力。
看见文菲我很不开心,想到她现在是有资格站在飞扬身边的人,我更不开心。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是没有资格了,更没有勇气。
回到寝室,苏然在。
这几天我在医院守着飞扬,日日都是她给我送饭。见我进门,她一溜小跑跑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脸,轻轻抱了我一下,“你放心,吉人自有天象,会没事的。”
我轻轻拍了她的背,“你也放心,我没事的。”
我们两个人一起出了门,苏然说想吃面,让我陪她去。其实她是想让我吃点热乎面。她跟飞扬有点像,老是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一些对我有好处的事情。
文菲没给我打电话,飞扬应该是没事了吧。
夕阳西下,我们两个人走在梧桐道上。她蹦蹦嗒嗒地往前跑,阳光拉出一个修长的影子,青春有活力,格外好看。
“你以后想做什么呀?”苏然回过身,倒退着走路。
“我……现在不知道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
“那以前呢?”苏然不死心。
“以前啊,”我看着她,轻轻扬起嘴角,“我以前想做个画家。”
“啊你还会画画!”她转了两个圈转到我身边,一个趔趄,朝我跌过来。
我伸手扶住她,一时失力,被她的力道推倒在地。
两个人跌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地傻愣了好一会儿,我开始笑。须臾,她也跟着笑起来。边笑边伸手挠我,我噌地跳起身来往前跑,边跑边回头看她,不想,跌入一个怀抱。
白一鸣。
他见到我似乎很意外,把我身体扶正之后仍是愣怔。苏然跑过来伸手想继续挠我,我一个闪身闪到白一鸣身后,伸出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金色的阳光铺洒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我看着两个笑得一脸单纯的人,心里生出好多的情绪,很异样,却很温暖。
一片梧桐叶飘落,摇曳着隐入青青草地。
“你们看,起风了。”我望向远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慈爱的笑脸。我伸手,幻影消失,留下一片虚无。
我想做个画家,从以前就想。
白一鸣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当中,不显刻意。我想排斥,可是无从反抗。
连续三天,我每回宿舍苏然都在,可是她明明在实习。
连续一个礼拜,生活好像回到了大三。我忍不住了,开口问她。她扮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扭扭捏捏地做小女儿态,回答我说:“你还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伦家呢。”
我微微扬起嘴角,
“那朕以后可要多多关心爱妃。”顺势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儿。没等她回答,我就转身看向阳台。
大学的最后一个运动会在这个金色的季节姗姗来迟。
我是很不喜欢运动的,无奈班里的女生大多是南方人,一个赛着一个娇弱。经不住学委,咳咳,也就是苏然的软磨硬泡,我报了个跳远。
一大早,我就被苏然拖拽着出了寝室。
清晨空气格外好,隐隐透着玉兰花的香味儿。我昨晚给飞扬的主治医师打了个电话,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我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我想,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身上的运动装是上个周末临时买的,当然没有以前的衣服精致漂亮,可是合身,且很舒服。我把一条腿搭到单杠上压了压筋,引来苏然一阵惊呼。
我得意地冲她扬了扬头,心想,这算什么,想当年我还可以一字马呢。把腿收下来,我拿皮筋扎了个马尾,左右摇了摇头,马尾扫到我的脸颊,我笑着牵了苏然的手,沿着跑道开始慢跑。
过了八点,操场上陆陆续续地来了人。主席台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在调试音箱,苏然拽了我说:“看那个姑娘,叫秦禾,据说是白一鸣的女朋友噢。”
我微笑着转头看向主席台,因为距离太远,微微眯了眯眼睛。
还是看不清。
算了,我还是先练习一下吧。转回头来,苏然没了踪影。我有些气闷,这孩子到处乱跑都不先告诉我一声的吗。
正练习着,她一脸兴奋地跑回来,手里多了两瓶水、一块蓝色的毛巾。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准备回班级那边坐会儿。
“唉唉,小桃,你跟白一鸣熟吗?”
我讶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我可是听说了一个传言呀!”她故作神秘的递给我一瓶水。
“我知道啊,”我接过水,指了一下主席台,“那是他女朋友。你刚跟我说了。”我拧开水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
“唉唉祖宗,”她夺下我的水,“你一会儿得比赛呢,哪儿能喝那么多水。”
我皱了皱眉,“早告诉过你我不爱运动,你偏让我参加比赛。”
“不是看你高挑嘛,以为你说不喜欢是故意推辞呢。”
“我高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突然想到班里的姑娘好像确实都没我高,顿时没了脾气。“好吧好吧,我这不是参加了嘛,到时候别怪我倒数第一就好啦。”我挽了她的胳膊准备往南边走,却被她的力道挣了一下,走到了东边。
她指着准备起跑的一排男生正要说话,裁判的哨声响起,“X大第28届秋季运动会,男子组3000米长跑,预备,跑!”
几个身形挺拔的男生一马当先,哨声一响便遥遥领先。我定睛一看,跑在第二个的人,似乎是白一鸣。
苏然说:“白一鸣有比赛,你看这些女生。”她指了指我们四周的人,一个个跃跃欲试的姑娘手里都拿着毛巾和水,冲着白一鸣的方向遥遥远望。
我无奈地看了苏然一眼,想要走开,却被她拽住。“我想看行不行,你陪陪我嘛。”她摇着我的胳膊,我最受不了软磨硬泡了,只能站定。
顺着选手的脚步一点点移动自己的目光,好像是快要冲刺了。
“唉,他女朋友怎么不过来加油。”我开口道,还没等苏然回答,我就自顾自地说:“噢,对了,女朋友和崇拜者当然不一样,她是不能这时候过来。”
苏然白了我一眼,“谁告诉你他有女朋友的。”
我提起一口气,正要冲她嚷嚷,她嬉皮笑脸地凑近了一些,悠悠道:“我听说呀,最近白一鸣追一个女生追得紧,简直茶不思饭不想。可惜了,金融系大大才子,居然追不上一个姑娘。”
我有些尴尬,偏开头。
她换到我右边,看着我慢慢说道:“那个女生据说是北京人,听说是叫什么桃儿。”
我甩开她的手,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尹桃儿,你来看我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