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又去了镇上，和上次一样，说是买些杂物，实际是去看医生。
趁着他不在，村长叫人上了秀才家的房顶，取下来两个坛子。
村长看着地上摆的这两个坛子，脸色阴晴不定。宛老婆子说：果然就是大龙这小子捣的鬼，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看来那天装鬼吓我的也是他。村长说，以后这个家我不能来了。
别呀，宛娘说，这个家又不是他做主。
大龙放学回来，宛老婆子笑脸相迎：大龙啊，放学了？
大龙心想：干啥，这回说什么我也不喝你那个怪汤。
你帮姥姥下菜窖拿点大白菜呀。
好的。大龙爽快地答应，很高兴能帮姥姥。宛老婆子心中忽的一动：这孩子留着也好呢，多么听话的孩子，他那讨好大人的心真的明显，是不是自己手太毒了呢？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大龙下了窖，递上来几棵白菜。宛老婆子说：你再拿上来几个萝卜？
哎，大龙答应。宛娘把小龙放炕上，也出来了。
宛老婆子和宛娘两人抽出了梯子，把窖盖盖上，压上麻袋，又压上土，抱着菜回屋了。
大龙正把沙子下的萝卜拨出来，忽然没了亮光。他抬头一看，什么都看不到，上面盖上了，还有那锹铲土的声音。
大龙一屁股坐在地上，：舜的故事就这样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四下里看看，什么也看不到，心想，时间长了，这里面会缺氧，就算不被饿死，也会憋死的。
幸好大龙早就开始提防宛老婆子，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后妈和后姥的眼里是什么位置。古人说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大龙他看到舜的故事，看到舜的父亲和后妈还有后弟齐心想害死他，心中为人性悲哀，也为自己的处境忧虑。舜的情形和大龙差不多，所差的就是父亲还不想要大龙死，不象舜的瞎眼爹一心想除掉自己的大儿子。每次舜都预先有准备，能够死中逃生，他大龙可没有那么聪明能让身边的人充分展示人性恶还不让自己受伤害。一入秋冬修理菜窖时，大龙就标好了自己家菜窖的方位，还在下面放了把锹头和一把小斧子。
现在坐在黑漆漆的窖里，他拿起一个萝卜向上扔去，砸到窖盖上：放我出去！
砸了几个萝卜，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大龙就又回到萝卜那里，在那个地方开始挖起来。地上的土很软很好挖，大龙留出几个萝卜和白菜，剩下的土都堆在窖中。一层一层拍实，一层一层堆高，最后他站在土堆上，能够着地窖盖了。推一推欠个缝，顿时一股新鲜的空气就涌了进来。大龙透过麻袋看看外面的天光，还亮着呢。不急。他下去拿起个萝卜在裤子上擦了擦下口就吃起来。
宛娘又大骂起来：告诉你买大粒的海盐，谁让你买这种细粒盐来着？一定是爹回来了。
你那个病看的咋样了？一个没种的男人，干啥啥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再不就捧个书装先生。嫁你这么个废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还不是你妈给捏的？！秀才说。
我可没有！你这么说不怕天打五雷轰！宛老婆子说。
有酒吗？我喝点。秀才说。
喝喝！告诉你，大龙学堂来要粮了，你说你啥也不干，哪来的粮食交给学堂！趁早别让他念了，省下粮食来让咱们糊口是正经。宛娘说。
不行，孩子得上学。秀才说。
不行你就自己想法弄粮食去！反正我这里没有！也不看看，上什么学，还想着日后成龙呢，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宛娘说。
那孩子也就是个眼前乐，宛老婆子说，能有什么大出息，别指望了，指不上的。还是看小龙吧。此后爹就没了声响。
院里又响起了脚步声。大龙心说，来了。
这回你就放心吧。宛老婆子说。
人呢？村长问。
安顿一个好的地方了，出不来了。宛老婆子说。
大龙悄悄地打开地窖盖，出来后将地窖原样盖好，小心地走出院去。
谁都知道小天有挂鞭炮，那是他姐姐出嫁时买的。妈妈让他放，但姐姐说放鞭自己就是外家的人了，真不想和这个家断了联系。所以姐姐出嫁那天，小天没有放鞭炮，他希望姐姐知道，这个家永远是她的家。
大龙走到小天家院门外，跳墙进了院，抓起一小把雪土扬在窗子上。
谁呀。屋里小天娘问。
娘，是我，大龙。
这孩子，什么事呀，这么晚了。
小天娘开了门，大龙进去见小天在炕上伸个头，双眼强睁开：大龙，什么事呀？
小天，把你的鞭炮借给我。
你要那个干啥？
你别问了，借我我有用。大娘，把你家的火也借我用用。
你这孩子，想做什么，半夜经天的。大娘说。
那你记得还我！小天起身在火墙上够下来一个纸包：喏，在这里了。这可是一百响的呢！
知道，我还你二百响的。
注意点啊，可别蹦着自己！大娘说。
哎。大龙答应着往外跑，心说，除了那个家门里的人，世上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只能说自己象舜一样，和家的缘分有点浅。
村长躺在炕上说：大龙这小兔崽子，亏他想得出，房上放两个空坛子，风一吹可不是有响声。
宛娘说，你怎么想起上去看看的。
我就说不能够啊，凭白无故地没东西会自己响？
那小子早晚是个祸害。宛老婆子说。
正说着呢，忽然噼哩吧啦什么东西在外面爆炸，声音响得吓人。
又是大龙！村长气急败坏地从热被窝爬起。
不能，我把他盖到地窖里了，不饿他个半死这回我不放他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嘀哩哇拉学着娶新娘那样奏起乐曲，还有人说，大龙，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折腾什么？
真是大龙！村长一愤怒，提起裤子就走了出去。
一看大龙敞开院门，点着亮晃晃的火把，正在那里连唱带扭，耍呢。邻居有几个年轻的闲人在那里看。
漫长的冬夜，东北人没有休闲娱乐的，村里人有的到菜篮公那里听讲古，更多的人早早就上了热炕头睡觉。大龙这一通折腾，把年轻人那个呆不住想惹事的天性给调动起来了。大家围着大龙看，一边哈哈大笑。
正笑着，忽见村长从秀才家衣服不整地出来。村长，这么晚了，你来秀才家干啥？有人问。
我这不是看看，这个家说是闹鬼嘛，哪里是闹鬼，就是大龙这个小鬼在闹腾。村长说。
村长对秀才可真够好的。有人喊。大家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