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接到蒲记绸缎庄的东家蒲东阳的请帖,请他和张小四去吃饭,王鼎有些惊奇,他在蒲东阳那儿进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前在蒲东阳的铺子上见过几面,到后来都是张小四到蒲东阳的铺子里进货,王鼎已经是好长时间没去了。蒲东阳在他的印象中有点模糊,一个中年人,一张宽脸,两撇小胡子,对人还算和顺。
“蒲东阳怎么突然请我赴宴呢?”王鼎拿着那张大红请帖问张小四。
“东家,咱每月在蒲东阳那里进货至少也有三百匹,我们算得上他的大买家了,他请你赴宴,肯定是想和你拉拢关系。”张小四说道。
王鼎想想也是,本来要去圆觉寺的,换了件衣服,和张小四直接去了蒲宅。王鼎刚买了祁老爷的宅子,但要跟跟蒲东阳的宅子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蒲宅外面看起来很低调,灰色的围墙,门也开得很小,连“蒲宅”两个字也写得格外小,但进门一看,整个蒲宅跟宫殿似的,整个占地面积有好几亩。
蒲东阳经商多年,是CD府最大的丝绸商,坊间流传蒲宅里有一口地窖,里面装满了黄金。当然这仅仅是流传,但一进蒲宅,王鼎算是开了眼界,没想到蒲东阳家底如此厚实。
下人带他们左拐右拐走过几个回廊,让王鼎怀疑等会儿他们出来的时候会不会迷路。下人把他们带进一间宽敞的屋子,蒲东阳在门口迎接他们,此外桌上还有一个人,蒲东阳一介绍,王鼎才知道这人是照磨所的检校吴瑞,王鼎是第一次和官家的人打交道,一见着这个吴瑞,就觉得这是个标准的当官的人的样子,高额挺鼻,浓眉阔嘴,肚腹微挺,腰带松松,宽衣阔袖。
蒲东阳介绍说吴大人是知府大人的左膀右臂,股肱僚属,不过这吴瑞倒没有官家人的高傲,笑眯眯的样子,态度谦逊,嘴里说着:“惭愧、惭愧。”看他年纪,应该三十不到,看年纪这点王鼎有些拿不准,明朝人普遍看起来比现代人显老相一些。
王鼎对这个吴瑞挺有好感,王鼎隐约记得古代平民见了当官的要下跪吧,这个吴瑞倒是一点架子没有,而且说话也很有水平,聊着聊着就蹦出两句古诗词,就像现在有些人说话常常蹦出两句英文一样,水平高的表现,但吴瑞和铺子里的秀才不一样,秀才蹦出诗词显得酸腐,而这个吴检校诗词典故运用恰到好处,画龙点睛,毫无做作。
几个边吃边喝边聊,旁边还有几个人伺候,酒没了马上就有人满上,这个吴检校吃饭很文雅,让王鼎有些施展不开,平常他们在铺子里吃饭,除了秀才,都是一帮粗人,吃饭都是呼噜呼噜的,甩开膀子大快朵颐,他们把秀才也带坏了,现在秀才吃饭都是呼噜呼噜的。
“王掌柜我是早有耳闻啊。”吴检校说道。
王鼎有些吃惊,来到大明朝,他还从来没有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怎么自己的名声就传到官府的耳朵里去了,自己也没干过犯法的勾当啊。
“你看,我都不带火镰了,现在每天都带这个玩意儿。”吴检校从腰里的锦囊掏出一只打火机来,“这是我差人在王掌柜摊子上买的,这玩意儿用着方便。”吴检校说道。
“哈哈,我这儿也有一只。”蒲东阳说完也从锦囊里掏出一只打火机,“这还不算,现在我们宅子里灯笼都打得少了,全用的王掌柜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手电筒。”王鼎说道。
“对,手电筒,宅子的家丁都喜欢这东西,用起来方便,还不着火,安全。”蒲东阳说道。
“听蒲掌柜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一件事儿,城守宗普大人前些日子跟我说,想把卫戍所的火把全都换成手电筒,蒲掌柜还记得吧,去年城楼的火灾,兵丁打瞌睡,火把打翻了,把楼给点燃了。不过这也是个难事,兵丁的饷钱都还欠两月,估计很困难。”吴检校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吴大人给宗大人带个话,我愿捐一百只手电筒。”王鼎说道。
“哎呀,那我替宗大人感谢王掌柜了。”吴检校双手作拱。
“王掌柜的奇异铺真不愧是奇异,这等稀奇的物件我还从未见过,想必这些物件不是中国物产吧。”蒲东阳说道。
王鼎早就编好了台词,这些问题已经被人问过好多次,“确实不是中国物产,这些东西都来自海外,走陆路从缅邦输进来的,具体来自哪个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从别人手里接的货。”
蒲东阳不知道弄的什么酒,挺好喝,甜甜的味儿,还不怎么醉人,王鼎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多了就想上茅房,王鼎下了桌,下人带他去茅房,出了房间,又是左拐右拐地走过几个回廊,王鼎就想蒲东阳这宅子好倒是好,但设计很不合理,上个茅房都要走上半天。当然王鼎并不知道蒲东阳的宅子奢华到了什么地步,人家的茅厕都分主客的,下人带他去上的茅厕是宾客专用的。
下人将王鼎带到茅厕就走了,王鼎进到茅厕一看,好家伙,地上铺着地毯,点着香片,没有臭味更没有苍蝇,当然抽水马桶也是没有的,不过人家的便槽都是用大理石砌的,连厕筹都雕着梅花,这个厕筹要解释一下,相当于现在的手纸,不过它是竹片子,不是纸巾,像王鼎这种来自天朝的家伙,操做这个东西比较困难,一不小心可能把屁股割几道口子,所以随时自备手纸。
王鼎嘘嘘完出来,这大概是蒲宅的后院,眼前尽是奇石异木,王鼎便绕着这园林观赏,这园林挺大,他买下的祁老爷的宅子里的园林跟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寒酸。园子里许多花草王鼎都叫不上名字,水池里养着金鱼和乌龟,荷花池里有几只白鹤,刚开始王鼎还以为这儿生态环境好,把白鹤招来了,但这几只白鹤见王鼎走过去却一点不怕生,还昂着脑袋朝他鸣叫,这才知道应该是人工饲养的。
王鼎还以为自己快成大明朝的富豪了呢,进了真正的富豪人家一看,这差距,可不止十里八里,看来奋斗之路还很长啊。王鼎绕着园子往回走,来到阁楼下面,一件东西从阁楼飘飘忽忽地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到王鼎脑袋上,王鼎抓下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绢,楼上一阵窃笑的声音,王鼎抬头一看,两个年轻女子正在阁楼的阳台捂着嘴笑,见王鼎抬头看她们,立马转身,裙裾一闪,躲进了屋子里。
王鼎朝楼上看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正带劲呢,楼上一盆水就泼了下来,王鼎动作敏捷,躲过一劫。楼上又传出咯咯的笑声。
一个下人从回廊那边向他走来,王鼎将白绢塞进怀里。“王掌柜,咱老爷等你很久,叫我看看,王掌柜请吧。”下人说道。王鼎这才跟着下人往回走。
几个人在屋里吃吃喝喝,一桌饭吃了五六个小时,临走的时候蒲东阳亲自将他们送出门来。“吴大人,改天一定引荐一下,见见宗大人。”到了门口王鼎对吴检校说道。“一定一定,王掌柜慢走。”吴瑞笑眯眯地说道。
回去的路上王鼎就问张小四:“这个吴大人在照磨所任职,照磨所是干吗的?”
“好像是查账的。”张小四说。
“查账?查商户的帐?”
“不是,是查官府里的帐的。”
王鼎这才明白,照磨所不是工商局,而是审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