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皇宫御书房内——
赫连有些懒散的靠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随意的翻阅,时隔两年,夏党势力才清理换洗完毕,新一波才提拔上来的苗子还未长成,边境蛮族就蠢蠢欲动,好在叶老将军虽告老不再参政,到底未离开圣安城都,震慑力犹在,这些小动作,他还不放在眼里。
这时,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相貌清秀温和,正是两年前马车上的那名男子,他半跪行礼,放轻了声音“见过皇上。”
“子言”赫连没有看他,继续翻阅手里的奏折,看着上面边境将士对蛮族骚扰的不断抱怨,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说过很多次了,无人之时不必行礼,起来吧。”
“谢皇上”子言起身,静静看着赫连疲惫烦恼的样子,不禁思索要如何开口“皇上,左相府传来消息,说是...”
“说”赫连把奏折直接往后翻了两页,略过中间的毫无营养的长篇大论。
“说是,母子平安”
“母子?”赫连楞了一下,向子言望去,那张平凡的脸在夜色中透着一层浅光,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属下已经亲自去探过了,确实是个儿子。”
“叶夙?”赫连放下奏章,再次发问,尹族女子从来生女不生男已经这样传承几百年了,怎么会突生变故。
“皇上,确是左相夫人。”子言垂下眼睛,沉声道“左相夫人有孕以来,属下便按照皇上吩咐加派影位暗中保护,斐相在此期间也未有过其他女子,左相府也并无其他有孕女子,今晚左相夫人产子,更是加派不少人手,绝不会有错。“
听到这番话,赫连脸色突然有些古怪起来,当初他不惜代价拉拢叶孤城,就是因为叶孤城娶的是尹族女子,无子,再大的权利也无人继承,只能交给女婿,而这女婿是谁,也不过是一道赐婚圣旨而已,可如今出了这么个叉子,斐正勋竟然生了个儿子,而叶孤城虽告老,但他并未收回军符,也只是为了兑现当初半壁江山的诺言,事情一下变得有些棘手了。
房间顿时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子言低头等了许久,才低声道“皇上,是否要查查左相夫人。”
“查,当然要查,只是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赫连起身走向身后霸占了一整整面墙的书架,移开最左边底层的几本书,书后面是一个小暗格,打开暗格,里面是一串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佛珠。
赫连拿起佛珠,递给子言“你将这佛珠拿去净慈寺,交给慧明大师请他开光,就说是朕赐斐相嫡子为保平安所用,再添一百斤香油钱。“
“是。”子言刚接过佛珠,便觉得有一股有似无的香气环绕,清新淡雅,让人无比舒适,感觉再多的烦恼都能被驱走一样,这珠子看似平凡,想不到竟然是个宝贝,他在皇上身边这么久,竟没也见过这串佛珠,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赫连没注意子言这些心思,只是继续吩咐“你今晚便连夜送去,明早务必交到慧明手中。”
“是。”子言沉声应道,也不再耽搁,退出了御书房。
赫连僵着脸回到椅子上,光坐了一会儿,心才慢慢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笔,开始拟草圣旨,他是皇上,任何事情都必须运筹帷幄,只是偶尔的旁枝末节,他都会亲手修剪干净,不能留的人便除掉,除不得的人便要斩除一切成为隐患的可能,想必慧明拿到那串珠子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
六个月后,圣安人皆知斐相的小公子一病不起,危在旦夕,宫里的御医踏破了左相府都没能拿出一个法子,无法,左相向皇上祈旨,黄金万两向天下招募名医,闻声而来的名医不再少数,只是最后都无极而终。
叶夙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哭肿了一双美目,颤抖道“宁儿,我的宁儿,你看看娘啊,我的宁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夫就要来了,一定会治好我的宁儿,宁儿,娘摸摸你,就不难受了,宁儿....”叶夙声音已经嘶哑,但还是一遍一遍的叫着儿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孩子下一刻就醒来看她一眼,可只要哪怕是一眼,她都能安心一点点。
斐宁精致的小脸死白死白,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哭闹,只是静静的仿佛已经没有生气,唯有胸口微弱得可怜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斐正勋在一旁搂着妻子,眼里满是血丝,低声安慰道:“夙儿,不要怕,我已派人去寻名医,一定能有人能治好我们的宁儿,一定。”这样的话,斐正勋这几日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在宽慰自己的妻子,也在安慰自己。
叶夙仿若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一遍遍呼唤孩子的名字,斐正勋见她这样心疼的不行,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搂紧妻子,眼中也泛起泪光,他好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怎么会这样,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上天要这么惩罚他,想起妻子怀胎十月的辛苦,孩子出生的惊喜和抑制不住的笑容,心碎更胜一分,难道......
尹族注定无子,只是这么一想,斐正勋不禁痛苦不已,这句话此时就像诅咒一样,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背后付出的竟是这样刻骨的痛,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宁愿...宁愿他不要生下来。
斐正勋搂着妻儿沉浸在思绪中痛苦不能自拔,这时,一个小童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激动道:“相爷,相爷...哎哟!“小童跑得太急,脚一绊倒在地上,被摔得五体投地,龇牙咧嘴,斐正勋赶紧上前扶起小童,语气带着几分期许“可是有名医来访?”
小童捂着被摔疼的鼻子,摇摇头,兴奋的说:“是净慈寺的慧明大师,说是能治好小公子!”斐正勋浑身一震,激动不已“快...快带路,我要亲自迎大师进来。”
话刚说完,只觉得一股异香传来,清雅无比,几日未眠而疼痛不已的头似乎都好受了些,斐正勋赶紧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灰色布僧袍的老者站在门外,此人正是慧明,慧明手掌绕着一串佛珠,合实行礼道:”老衲不请自来,还望左相大人见谅,只是时间紧迫,容老衲先去整治公子,再向左相大人赔礼。”
“大师多礼,快快请进。“斐正勋赶紧侧身引路,带慧明走向房内,待到床边,便上前搂住妻子,柔声道:”夙儿,我们的宁儿有救了,快让大师瞧瞧。”叶夙只听到“有救”二个字便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慧明,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大师,求你救救我儿,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施主快快请起,老衲一定尽力而为。”慧明伸出一只手示意斐正勋扶起叶夙,然后便向斐宁走去。
慧明伸手探了探斐宁的气息,竟是已经微乎其微了,便赶紧取下手中的佛珠挂在他胸前绕了几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小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握住他的小手,开始运功,缓缓输入内力,顿时间,一股浓烈的香气散发出来充满整个屋子,清香无比,让人精神大振,不多时,斐宁的小脸开始恢复血色,呼吸变得正常,喉咙里也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声音。
慧明摸了摸斐宁的脉象,然后点头,欣慰道:“左相大人,令公子已然大好。”
叶夙慌忙冲到床前,仔细的看着儿子恢复血气的小脸,欣喜不已。
斐正勋见此也喜形于色,展开笑颜,郑重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请受斐某一拜。”
慧明回礼,淡然道:“左相大人不必如此多礼,令公子命有此劫,老衲只是顺从天意,举手之劳罢了。“
“大师何出此言?命有此劫?”斐正勋皱起眉头,询问道。
“老衲唐突,敢问相夫人可是尹族女子?”
“正是,莫非...”斐正勋心下顿时生出一种不想的预感,叶夙也抬起头,忧虑的看向慧明。
“左相定知尹族女子自带天女命,有女无子,此乃天命,只是此番诞下一子,有违天命,天自要惩罚,令公子必定寿命不长“慧明抬手指向斐宁脖子间的佛珠“此乃上古红莲佛珠,为百八三昧而断除百八烦恼,是老衲早年游历西国偶然获得,昨夜此串佛珠佛光大振直指相府,想必定是天意使然,此佛珠虽可震住公子命格,只是天命不可违,令公子恐怕一生多灾多难,活不长久。“
这番话到二人耳力,无可为是晴天霹雳,叶夙倒吸一口冷气,四肢无力的瘫坐在床上,然后猛的起身再跪倒在慧明面前,语无伦次的说:“大师可有方法可解,我...我...“
“相夫人快快请起,老衲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这破解之事。”慧明虚扶起叶夙,继续说道:“既然尹族女子注定无子,那么,无子则可以化解。”
“大师,这是何意?”叶夙追问道。
慧明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斩断红尘,皈依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