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小镇上格外湿润。我们出去吃了些东西,逛了几条街道,发现彼此喜好实在是有太多默契,仿佛在一起走了很久,一路安稳。偶尔交谈,然后又长时间沉默。各自沉浸无边的思维旷野之中。出门的时候怕突然再来的雨,就拿了雨伞。此时只是放在包里,显得累赘。太过美丽的街道,房屋建筑,有部分保留完好的年代久远的建筑,雕梁画壁,极尽精巧。石块垒起的墙壁,大小不一,横竖错落,有种不对称,不工整的美感,但是彼此完美契合。她用双手摸了上去,她说每次只要有机会见到那些还能保留到现在墙壁,城门,城墙,,都会想要触摸。觉得,这样好像自己穿越到了过去,可以真实地感受到,那个时代,它们的模样。
远远地,就看见有红色的绸带在风中飞扬。走进时,才发现那颗气势磅礴的古树。
她买了绸带,在树下默默祈祷好久,低声呢喃,表情虔诚用力将绸带抛了上去,系着的铜珠撞击在一起发出声响。
让我想起了天下无贼中庄重的拜佛的王丽。
终于尽兴,慢慢走回去。
她将自己在旅途中所得到的凌乱的东西一件一件重新审视。有已经空掉的别致烟盒,廉价的打火机,从当地小店里买的色彩斑斓的有强烈少数民族气息的手工长裙,长串的雕刻着花纹的手链,一大瓶淡蓝的的精油,几块手工皂散发独特气味。以及几颗罂粟果实被搁置在干净的玻璃瓶里······这些东西着实杂乱,奇怪。
下一站你会去哪里?她抬起头,眼睛明亮。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缓慢的听从偶然的心血来潮的决定。可能会继续留在这里,毕竟这个地方已经让我心生眷恋。在这里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趋利避害,这是动物的本能。
可能随便走走,我没有刻意的方向。我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旅行杂志,希冀发现有让我感兴趣的去处。但是这些已经被商业化过分粉饰的地方总是显得熙熙攘攘,太多的肤浅的玩赏的心态,至于其中纯净的本真的东西已经很难发现。或被改造,或者因为与商机实在难以挂钩,格格不入就只能被其他的东西代替。而如今展现在游人面前的,大多整齐划一,是事先设计好的美。
那你可能要浪费很多时间,寻找一个中意的地方,有时比寻找另一半更加麻烦。可能,那是比感情更需要机缘的事。一个新的地方,植被,气候,人文,风俗,这些无声的孕育其中的东西更加需要考虑。她对我的想法感到忧虑。
人们在世界上本来就是寻寻觅觅,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去努力获得尘世经验,我还是选择更有价值的东西吧。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可能已经疯掉。
是的,有谁能放弃优厚的薪水,令人艳羡的感情,突然就开始决定一个人在世界上没有目的地游荡。或许我是在冒险,用时间在赌,可能我会一无所获,输的一败涂地。
她微微笑了。收起背包,坐在床上。
你是做什么的?我希望获得她的一点点了解。
你手里的这种类似杂志,我偶尔提供些图片,文字。
呵,那你是半个作家了。你已经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自然生成的东西。而我似乎刚刚开始思考。
不,这些是我也未曾预料。起初,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废掉。她抬起手腕,手链滑下去,露出一条小小的青色的鱼。初中的时候,这条鱼就开始跟随我。
为了一个男孩子。很自然,我只觉得,她这样的人,只会为情所困,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那时,懵懵懂懂,爱上一个男孩,叫做杨池。她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以为我会为了他甘愿死去。但不过只是在身上刻上一块印记,现在看来,这样的行为让人羞耻。像是这条鱼,游进我的生命里,不肯再离去。但已确实丧失了热情。
她出身偏僻农村,性格孤僻,寄人篱下在城市姑妈家中。有一个亲弟弟。姑妈家里一个女孩,独生子女,被高高在上捧在手中,无法无天。全家人的宠溺,全家人的宇宙中心。很多时候,为了不必要的事也能引起争论半天。比如带不带水杯,要不要将辫子扎高,或者是眼睛有些干涩去还是不去就诊……而相比于倍受冷落的她,这实在让人嫉妒。
父亲和母亲感情时好时坏,有时为了琐事而互相斗的伤痕累累。他们在外打工,挣得钱让她和弟弟生活拮据的近乎窘迫。生活费少的可怜。有时仅仅可以裹腹。所以一直显得营养不良。身体很瘦,但很有活力。有时她会怀疑自己的力量可能来自于天性,像干燥的沙漠上的蓬蒿。没有水一样倔强的生长。她有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是基因的恩赐。
衣着朴素,但清洁。每日仔细梳洗,从未让自己邋遢,迟缓,蓬头垢面。只是,也并不在意那些虚荣的东西。态度算得上积极。处于班里中游。像海里平凡的一滴水,毫不起眼。
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载表妹上学。两人的衣着天差地别,但自觉坦然,并无不妥。相反,有些如简爱一般的自持与自信。不懂得追求时尚。人已经伪装太久,本能的喜欢将自己塑造成普遍认可的模样。
很少有人能够有勇气表现原来的自我本性。并不害怕在同龄人中显得落伍。相反,这种微妙的一点点距离更加能够观察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班主任是将近退休的沉稳男人。慈祥的,睿智的。有时他的话像是一场小雨,无声无息温润着人心。他说,可能很多人不能出去走走,整个人生就徘徊在一个范围,而你们,应该有力量去看一看你们的父母都不曾看到过的,努力吧,去经历。
晚自习到九点结束,校园里立刻就沸腾起来。欢快的声音,争吵的声音······少年的时候真的是不知忧虑。从未感觉得到物质环境的艰难。即使遇到挫折,很快就抛进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少年是容易快乐的。
杨池请她到家里玩。她用杨池家里的电话打给给姑妈,说和同学一起,可能会晚些回去。
很久没有看过电视节目,她蜷在沙发里安静的调节目。杨池的父母还未回来,父亲是房地产商,每天都没有固定的时间回家。母亲有时一起应酬,有时和一些贵妇打打麻将。对杨池没有过多约束,给足够的钱让他自己解决温饱。杨池的奶奶住在楼上,老人身材欣长,很健硕。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笑呵呵的问两人饿不饿。杨池说,已经吃过了。奶奶,早点去睡吧,我们玩一会,就送她回去了。
杨池走出去,她连忙起身,要跟着一起。杨池说,我的篮球不知道放哪里了。于是,两人在各个房间开始翻起来。
杨池的家是一栋三层的楼。楼下租给了化妆品店,二楼的两套房子,一套是现在杨池和父母一起住,另一套是父母打麻将的地方。楼上奶奶在住。他们俩找了很久,一会,杨池的奶奶从楼上提下一个暖瓶,说,渴了就自己倒。说完放在客厅,去了楼上。
杨池到对面的屋子里端来一套茶具。看起来很贵重的紫砂壶。杨池说这是她父母打麻将时候大家喝水用的。端进厨房仔细刷洗。她看着他忙碌,越来越晚。有些倦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杨池,我该回去了。
杨池将一杯水递给她,说可不可以不要走,就睡我的屋子里。杨池的父母很少回来,他希望自己可以不总是一个人。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她面前说不要走。
她不说话,就那么大胆的答应。
这时电话响起来。是杨池的妈妈,说就快到家,要不要带些东西。杨池说有同学在。并没有说是女同学。
过了一会,楼梯里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杨池打开门,妈,你回来了。杨池的妈妈进门,就看见她。她讷讷的说阿姨好。所幸杨池的妈妈似乎很开心,将手里的袋子和手包递给杨池,拆了包零食就递给她。说,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杨池说,妈,她就是洛雨。杨池的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杨池,一会我还要出去,和你爸爸一起有些事。你们别玩太久,等会我让你梁叔叔送她。
杨池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送她。
杨池的妈妈并不知道,杨池已经让她留下。一会,电话又响,杨池的妈妈往包里塞了些东西,很快走下楼去。
他们也已经困倦,没有脱衣服就一起睡去。夜里觉得寒冷,杨池起来调了空调温度,将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看见她明亮的眼睛在月光里越发现清冽。
你醒了?口渴吗?按亮了灯。
她点头,接过来水杯。
两个人靠在枕头上小声的说话。
杨池说,以前自己很胆小,不能一个人,和奶奶一起住在楼上。她其实也是一样,白天倒好,只是怕黑。只是现在,杨池已习惯了一个人,并不再惧怕什么。只是觉得空荡荡的房子里自己很寂寞。有时屋子里没有任何声响,有时又只能听见他们打麻将的声音从对面的门缝里飘过来。
他总是做梦,但都是令人失望的海市蜃楼。翘首仰望,但它们却消失在迷雾之中。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的时候,它又飞跑了。因此总是觉得惆怅
她很少能清晰的记住一个梦,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茫然,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分界线的庄生,不过很快就忘记了。
洛雨,请不要离开我。我需要陪伴。
可是,该怎样继续。却无从知晓。这样的联结,让她感到从容,不束缚谁,不被谁束缚。自由,游离,又维持隐秘的强烈联系。或许是斩不断的因缘,并非姻缘。他们不过是寂寞世界上相互依偎,并肩作战,互相扶持的两个怪异生物。这一刻,为彼此停留在一起。
她觉得心里温暖,近乎灼热,让她的心不住翻腾,很久难以平息。
杨池,我和你一起,直到你先离开。
他认真的握紧她的手,说,怎么可能离开,不会分开。平静地声音,信誓旦旦。
第二天,两人起床。发现杨池的母亲已做好了饭菜放在餐桌。杨池的父亲,坐在桌边等两人坐下。简单的问了一些事,就开始吃饭。她很局促,好久,没有这么和谁一起吃饭。温馨的像在做梦。吃过饭,塞给杨池一叠钱币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与杨池的母亲下楼出去。
杨池笑着问她,你知道刚刚爸爸对我说了什么?
她摇头。
他说我们要保密。不然会伤害你。你懂吗。
我知道。这么胆大包天,放在道德世俗的人世里,怕是会被人唾骂至死的。她笑了,觉得自己很勇敢,居然让自己做这么出格的事。
但是,回到学校,她才知道,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