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婉儿低疑一声,“姐姐说什么?”
合欢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得耳根发热,她自觉口齿都有些迟滞起来,含混道:“太子是殿下的兄长,又是一国储君,自然是风神俊朗,无可挑剔了。”
凌霜倒也没多留意,道:“想来也是这样,不论天后娘娘有多不喜欢这个次子,他总归是天家贵胄,一点都不能错的。”
婉儿却一直盯着合欢的眼睛看,直看的合欢有些心慌,她道:“怎么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婉儿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猜这位太子殿下一定生得很好,所以姐姐才这么夸他,是不是?”
“婉儿你又说笑话了,”合欢不由得失笑,李贤固然是生得很好,但喜欢他,却不仅仅是因为他生得好而已,“太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主人,只是希望若有刀兵相见的那一日,两方不要太过绝情才好,”说到此处,合欢的语调带上一抹哀愁,衬着她灯光下的面庞柔美温婉,别有一番风情。
婉儿惊觉合欢的异常,却又无法言说,只得岔开话题道:“太子殿下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宴请我们?”
“也许太子只是想一尽地主之谊,”凌霜道:“免得让天后娘娘挑出他的不是来。”
合欢微垂眼帘,沉声道:“也许吧,”语气却是微不可察的失望。
翌日,合欢三人早早地就到了光天殿,彼时两位承徽与温雪殊都还没来,房慧珏也未妆毕,三人在殿中等得百无聊赖,婉儿摆弄着裙上系的那枚玛瑙环佩,低声道:“今日说不定能见着咱们殿下,好像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
“满打满算,连头带尾也不过才四天,你这可是……”凌霜微有些促狭地点了一下婉儿,挤了挤眼睛道:“你老实和我讲,你是不是喜欢殿下?”
“喜欢?”婉儿一时有些诧异,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几日没见有些想他,这样就算喜欢么?可若是不喜欢,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想念了呢?
合欢笑道:“婉儿才多大,她还不到起这些心思的时候呢,等她长成了,咱们殿下未必舍得放她。”
“文德皇后十三岁就嫁给了太宗皇帝,咱们婉儿虽然不敢自比先皇后,但年纪却是一样的,只怕到时候咱们姐妹还要仰仗婉儿呢,”凌霜挑眉笑道。
婉儿只觉一股燥热从面颊蔓延到耳后,两耳似乎也带了些轻微的嗡嗡声,她不好意思抬起头来,过了半晌才向凌霜低低地嗔道:“姐姐怎么一入了宫,连性子都变了,什么胡话都敢说。”
凌霜点一点头,低眉道:“人人都说宫里拘谨,可我却觉得自在,在宫里什么都不用管,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比从前在王府里人情长短的,让人不胜其烦。”
婉儿正要说话,却听宫人扬声道:“太子殿下至,太子妃娘娘至。”
合欢只觉一颗心被提起来悬在半空,无可凭依,整个人好似失掉自主,却要强装镇定。她眼见着李贤和房慧珏从帘后转出,李贤着一身雪白常服,只在领口袖口缀了金线龙纹,因着刚晨起的缘故,他往日英挺的五官看起来分外柔和,在服色的映衬下,愈发清雅不俗;房慧珏今日却是盛妆丽服,连春日里开到极致的牡丹亦不足以比拟她的倾城国色,其实慧珏每日都是一样的悉心装扮,但今日在合欢眼里,她倒好像是因为昨夜李贤的留宿,美得更加张扬坦率了。他们两人现在并肩而立,真真正正是一对璧人。
三人颔首行礼,李贤招呼她们坐下道:“三位才人快请坐,这么早就到了,小王实在是受宠若惊。”
婉儿心中暗叹: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一表人材,也难怪合欢姐姐会对他一见倾心了。以所有人的的眼光来看,太子似乎要比英王殿下更加出色,那么这一仗,殿下能赢么?
却听凌霜轻笑道:“妾身们想着殿下的宴席,不知不觉就早来了。”
李贤朗声一笑,眼眸眯作狭长,似是很高兴的样子,“才人真爱开玩笑,就算几位午后才姗姗来迟,小王也照样不会爽约。只是今日是旬末,几位问安还来得这么早,实实在在是有心了。”
合欢微抿双唇,撑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垂了眼沉声道:“殿下客气,”声音却冷淡得像是一盏凉掉的清茶。
李贤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合欢,不明白这位才人今日怎么这样淡漠,明明昨日初见,她还是娇柔腼腆的模样,一夜之间倒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冷清得骇人。李贤目光一转,停留在婉儿的身上,他瞧婉儿身量尚小,知道她便是那位只有十三岁的上官才人,李贤倒不觉得婉儿与雪殊有什么相似,只是觉得她眉目间有一股灵秀之气,看起来倒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彼时婉儿也被合欢冷淡的语气吓了一跳,却忽然觉得有人看她,便循着目光看去,可李贤早已移开了目光,婉儿看着李贤的侧脸,心道:太子与英王虽是亲兄弟,却几乎没什么相似处,一个是身形矫健,五官英挺;一个是体态清癯,眉目温和;一个是礼数周全,却又不拘小节;一个是风流不羁,可又细致体贴。她看不透太子殿下的城府,可同样的,英王的心思她又知道多少呢。
纪、沈两位承徽与温雪殊陆续到来,众人叙了片刻,有宫人来报:“英王殿下前来拜会,请太子殿下的意思。”
李贤听了一脸诧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弟弟会在旬末前来拜访。在他心里,李显是个风流浪子,不足为虑,他与李显虽算不上不亲近,却无仇怨,也到底有点兄弟之情,并非老死不相往来,因此他道:“让他在丽正殿等着吧。”说罢他侧身向慧珏道:“七弟这一来,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用饭,我先去见他,若我近午还不回来,你就在光天殿招呼三位才人,承徽和雪殊你们都留下来作陪。”
慧珏一按李贤欲抬起的手,“殿下先别着急,先问问是就七弟一个人来了呢,还是跟着些什么人,若是柳媵、阮媵也来了,妾身也该出去陪在一旁的。”
李贤深以为然,向阶下道:“英王是一个人来的?”
宫人道:“英王殿下携了两个美貌的女子,可又不是殿下的两位媵妾,奴婢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李贤心中疑惑,挥了挥手让宫人去传话,他对慧珏道:“不知七弟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先去丽正殿看看,你且在这等着,若有事我再传你。”
“好,”慧珏微一点头。
待李贤出了殿门,慧珏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雪殊,她好像几日之间瘦削了许多,原本柔婉的面庞也隐隐带了丝刻薄,她的皮肤是微泛着透明的苍白,好似用水兑过的牛乳般稀薄,因着在唇上颊边略作了修饰,所以气色倒还尚可,她的一双眼睛也还有旧日的光彩,美丽哀愁,定定地看着身前的紫檀矮几出神。
慧珏不再去看她,开口问合欢道:“昨日唐才人觉得怎么样?”
这边李贤步入丽正殿,遥遥地就看见李显在背手等他,他摆手让宫人不必通报,走得近了才扬声道:“七弟久等了,”听声音倒好像是极高兴似的。
李显转过身来,笑得和煦如三月春风,“六哥说笑了,我也才刚来而已。”
李贤见他笑得和往常一样,心下放松,招呼他坐下,问道:“旬末七弟不在府内休息,怎么反而想起来到我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