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少年向那白袍男子指路的方向疾步行了二十多里路,也没发现人影,他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像是一直在往山上行走,便回头向下掠去,大约一炷香,他回头一看,人依然在原地便是大惊,复而向山上行去,发现往上的路却是一直通行的。此时雾气萦绕,青衫少年思忖一会儿才确定自己已经入了一片被下了单行阵的瘴林。
难道林知情也入了阵?
又或者那白袍少年故意指了一条错路?---可是为什么呢?
他便走便想,渐行渐远,似是到了山顶之处,眼前忽现一清潭,青潭之后隐隐可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少年看着满池流水,一路寻去,待水流渐渐变细,尽头处,那座古宅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匾上四字“不落山庄”。
——不落山庄坐落于无忧山上,以近日月为名,命其曰不落。山庄四面环竹,亦是在竹林之间,且山顶多有雾气、白云弥漫,风拂即散,散而未消,悠悠飘动,因甚似四境中的紫竹凤居,江湖又称其为“小凤居”。
少年思忖一番,看来奥妙在这里面,若是不进去,不知将困在这里多久。
他推来大门,“吱呀”木门随即在他身后合上,宅里左右皆漆黑一片,之前在匆忙之际木门未关上时他依稀瞧见正前方月辉所投下照出的一个楠木盒子。他停了停大步向身后木门过去,费力撞门,门连动一下也不曾,少年眉头皱起,俯身仔细研究这个木门,发现其内芯居然是玄铁所制,心中暗道:难怪硬如刀剑!
这门的设计巧夺天工,外面能进,里面却不能出。
他若是能用法力哪里需这般费劲,这就是行走俗介的桎梏,将你也禁锢成了一个凡人。
怎么出去?少年一双大眼沉静下来。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清淡的男声,若溪水潺潺绵和温切,正是那个指路的俊美少年的声音,“拿到那个楠木盒子,便能出去。”
话音未落,门内左右火光接连燃起大厅顿时如昼般明亮。
少年回神往身后看去,正前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长形盒子,整个大厅便是一幅八卦图,八卦图分了五个部分,分别用绯色仓颉文刻着金、黄棕色仓颉文的木、海蓝色仓颉文字—水、殷红色仓颉文火、灰褐色仓颉文土字。金木水火土向四周扩开,分别镶有七七四十九块阴阳木,每一块都是险要机关。大厅高达五丈余,上方玄铁锁吊着万鼎青铜钟、沉香寿枋千箭器、景德镇彩绘四季瓶、殷商上古玄火坛、天师密雨万孔筛!这是长白的神川五行藏兵阵中的一阵!---怎么会出现在俗介?
少年来不及细想已发现自己踩在了一块木头之上。他心下一惊,此阵凶险之极,一不小心便可被万鼎青铜钟里的金水镀身成佛、沉香千箭器射成蜂窝、彩瓶百蚀水挫骨扬灰、上古玄火焚烧致死、密雨筛万蚁粉蚀骨穿心!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际,却发现自己的贴身玉佩不见踪影,这才想起之前为救那欲轻身的林姑娘而朝她手中剑丢了去。这一想,头上便冒出了涔涔冷汗,那是长白山岭的护命之物,没了他自己等于赤裸裸的肉体凡胎,凡人一刀便可了结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他稳住气息道,“大侠,咱们有仇么?何苦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门外人轻轻一叹,似是于心不忍中却叫人好不憎恨,“我已告知你方法,却是无能为力,还望你解救。”
少年抽抽鼻子,心中烦闷又不敢妄动,因得敛气凝神---这脚下木头分阴阳两类,皆是灵物,木上中心必须均匀方可不引得阵发,若是弄得不好,悬空四宝就有得伺候了。
眼下他不得不承认,这美少年说的不错,单行阵确是一路到底的寻宝阵,拿到宝物才能破阵。诶?少年眼睛一亮,这个阵法莫不是一种机缘?
他仔细脚下,发现自己在八卦沿边,右脚踏在了排列的一快阴木上,那阴木仅是脚掌之宽却陷于平地之下,若非自己修道身心敏感定是无所察觉的。
这是个考验轻功的活儿,重心要稳,身子要轻,动作还需快,不然---少年脑门上一滴冷汗划了下来。
他小心地挪动那右脚至阴木边沿又不至脱离阴木,忽闻一阵鼓动声,忙又将右脚挪回原位,心想退是不行了,只能进了。少年身形纹丝不动,眼光掠向那八卦,当下了然,八卦左上是绯色仓颉古文“金”,左下为褐色“土”,右上为海蓝“水”,右下是棕色“木”,正前正是艳红的“火”字,细细思忖,脑中顿时浮现出师父所说之话,“万物相生相克。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间。”
他闭眼凝神思索,五行之间,环环而生,对对相克,此处青山蓊郁,又为引流水源,尚缺金火。如此一想,她睁开了眼,千盏燃灯映入瞳仁之中。少年心下暗暗念叨,“水胜火,水生木,金胜木---五行”又低头看着眼前列队桃木,小心地抬起左脚挪动至阴木边沿,那鼓动的声音又传来,他想是错了忙将左脚踩在阳木上,惊了一层冷汗。
这一路试探而行,眼下终于见着了那绯红的“火”字,只余一对桃木了。
又想到,此处更是艰险,务必快取,遂深吸一口气,谨慎地挪动最后一脚。脚刚触地,八卦马上开始逆转,玄铁耸动彩瓶内百毒蚀水瞬间飞速向他射来,青衫少年脚下虚移急速向那“木”字掠去,躲了那万恶的蚀水却不慎跌在了八卦之“火”,顿时上古玄火坛轰轰倾斜,火点如萤火尾灯四处横飞,又似流星雨般飞速滑落。少年惊恐之余急中生智,掠起向台上楠木盒子冲去。长臂一挥,勾下宝盒,翻身立在八仙桌之上,飞快的打开铁扣,抽出剑来,这剑真是难得的好剑,剑身银白如玉,握在手里直觉手心冰凉。
此阵,破,便是一个木字。
少年从未用过剑,但长白却是剑术精华之地。
因着本身轻功机敏,眼神敏捷,少年冲着天降玄火精准挥舞起饮雪,颇有风范。可这玄火越来越密,长久下来,人的体力殆尽还不是得被活活烧死?姑娘我才活了十几年啊!
少年眼角余光,触到了八卦图上的黄棕色仓颉“木”字。
玄火细细从上古玄火坛上筛下,层层绯色艳光四潋,晃得大厅时而如晴空万里,时而似春光乍现,少年的眼睛一眨一眨,瞳孔忽而瞪大忽而眯起,似一只被挑逗的猫咪一般,刺晃得好不难受,手上的长剑挥得越发用力,寒冰似的剑气刷刷一道一道震刻在厅内的几根承天石柱上,引得一阵一阵的碎响。
长剑破风呼呼鸣响,少年飞速地掠向八卦图上黄棕色的仓颉字—“木”!长剑抬臂而辟,极快的一剑——却是把剑做刀使了。
“木”字残破,被狠厉地劈成了两截。嗞地一声,玄铁滚动的簌簌声瞬间消弭,偌大的玄火坛即刻归位,剩下的零星玄火被少年手里的如玉长剑迎面挥灭。
他勾起嘴角一笑,忽而掠起朝承天柱上一踏,手中的长剑朝着四丈之上的万鼎青铜钟劈去。
晃当,青铜钟似在山涧深谷长鸣不绝,一波未平余声荡漾不去。
少年向八仙台借力又是奋力一击,觉得此剑甚是利落顺手。
咚,青铜钟内的百佛金水漾了出来,一缕赤金滚烫的水流如牛乳般滚落了下来。
他操起手里的长剑横亘着敏捷地挥去,一滴不剩地接了下来,从剑尾到剑尖,百佛水均匀覆了上去,给原本盈白如雪的剑镀了一层华丽丽的金身。
青衫少年望着这把焕然一新的剑,大眼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遂而道,“饮雪,嵇康所锻神兵,神川四兵之一,腊一寸有半,穗镶蓝田玉,刃如白雪,质感冰冷刺骨。相传此剑在长白山玄冰洞静贮上百年,所以死在这把剑下的人,骨络皆为寒气所侵,疆若冰尸——好剑!”
接着提剑声音一扬,“让我试试这万佛金水的威力!”
哗哗,沉香千箭器被劈成了个马蜂窝。
少年瞥一眼头顶悬着的彩瓶和密雨筛,随即金晃晃的饮雪朝着厅内的就近的一根承天大理石柱挥去。
一下,一下,伴着大理石的咯吱碎声,少年越挥越兴奋。
哗啦啦,不落山庄的镶金牌匾落了下来,碰,大理石柱拦腰跌落破成两截。
大厅里的景德镇彩绘四季瓶蓦地掉了下来,碎成了一堆。
天师密雨筛蹭得落地,化成了一滩污泥。
接着轰地一声,大厅的一角破碎,屋檐瘪了一方。
两排长灯忽而熄灭,木门大开,月辉的清朗照射进来,一个气质风华仿似谪仙的俊美男子轻轻一笑,向持剑的青衣少年摊开左掌,温言道,“我帮你找到了林姑娘,你是不是该把剑还给我。”
他身后已然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怀抱着三四岁孩子的丹凤眼少女——正是林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