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鬼面獒上
静静地注视着暮色中的血渭,一时鬼影幢幢
强子与我站在老牧民扎德勒的房顶上,看着暮色中格外瑰丽的血渭草场,扎德勒老人是常年独身住在这里看守牧场的牧民。他家本是定居在30公里外的热水镇上,这里只是五间建在土丘上的临时住房——干打垒。
在草场上这种半地穴势的土房很常见,背靠坡,挖出一间屋场子,再用石头或土坯垒出一面门墙,搭上原木,顶上都覆土,就能建成干打垒。虽不说冬暖夏凉,但是建造方便,所以这种半固定式的简易房在边民中很受欢迎。不过也时常会在牧民的歌时冒出:“半大牛犊跑上房,掉进汤锅直唤娘”的情况。
扎德勒老人近七十来岁,耳聪目明,身体壮得跟小伙似得,最难得是还能说一口陇西腔的汉语。非常的热情直爽,见面就打招呼:“恁们是弄啥子地,来挖墓掏宝贝地吧?俄家去!”
就这样把我们带到他家,我略感吃惊问吕则诚:“老人家怎会看出我们是来盗墓地呢?还敢往家里领。”
强子倒是跟我说了实话,来这种地方还能是干什么地,来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递上封口费,大家都相安无事最好。
这方圆十里之内的情况,站在老人家的房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碰巧遇上同行,还怕住不上呢,为嘛不住?要是老头不高兴,咱们搞不好还得蹲大院喝稀饭去。
我一场唏嘘不已,不至于吧,干这行也被敲竹杠?强子笑道:“何止是被敲竹杠,这里面水深着呢!我们这行里面什么人都有,你以为这老头就只是个看草场放牧的,我告诉你,你太小瞧他老人家了,这只是副业,要不然就他这年岁不看孙子去,搁这儿干啥来着。”我一时无语。
吕则诚把事情安排交待一番也上了房顶,强子走开就剩下我俩,吕则诚一手叉腰一手搭凉棚,望着大草原上起伏的山梁土岗,一副踌躇的样子仿佛此次志在必得,我乘此从怀中掏出画好的坛城图纸,交到他手中,他展开图,“相当精细,这可是一手好测绘素描呀!”
“小意思!”这素描可是我必修的,当年可是高分通过,尽管第节课都是在下面偷着画妹子,这知识也没落下不是。我自是不矜令才。
吕则诚剑眉细目,相貌不俗,拿着图指点起来也颇有气度,只是这歪才也得用对地方。他扬颌对着一座山丘道:“小哥,你看这座山,明堂开阔,星峰磊落,在内地可是难寻的好地。”
我虽不大懂风水之术,但干这一行的许多老教授都暗通此道,耳濡目染也听得一此道理。“好是好,不过你看它粗形不起秀,势刚难藏风。有些离乱之相。”我原是随口胡诌专挑他话里的毛病,只是大略地看了看那座山,有些许意思就随口说出。
但是吕则诚却深以为信,不由对我另眼相看道:“好眼力!你的结果正确,不过还为细看就下此推定论却实难令人服气。”
“你看那大山丘是祖山,此地本无地势,却要偏偏强龙出头,刻意为之,反损正穴的气脉聚结,所以祖少相离,形差势乱,有离乱之相。”
我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抽象理气派风水,但是这也似乎暗合某些作人的道理,有一句听得格外到位。“这强龙出头,刻意为之是什么意思?”
吕则诚扬了扬手中的坛城图纸,像是在给我答案,我却更加迷惑,吕则诚得意之色毫不掩饰,指头戳得图纸啪啪作响。“这强龙的头下是此图中的坛城所在。不是刻意为之么。”
“都兰人尽知的九层妖楼是少,而坛城所在是祖,它就是海西历史上失落的第一大母系部落的祭祀场所在——王母坟!”
“海西王母!你也真敢想,开什么玩笑,许多的专家一辈子都在寻找她,都没有结果,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难题,后来取巧的民俗学家将她与神话中的西王母合并,自称解决了这个问题,认为海西王母只是华夏昆仑神话系统中西王母的一个变称,但是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支持,这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难题,不可能你说是就是!”
我出于学术本能地反驳了他,吕则诚也许能料道他此言的刺激效果,无论是对于倒斗还是考古,这个结论都很具有爆炸性。
“这片土地,德国人来过。英国人过来,美国人来过,苏联有来过,现在我们站在这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听到他富有感染力的说辞,如此一问倒是让我无法回答,我静静地注视着暮色中的血渭,一时鬼影幢幢。
晚饭是扎勒德老人招待我们的,一共14人围坐着,腌排骨煨汤盛了满满一锅,腌制的不好口味有些重,大家就着牛肉干吃了起来,吕则诚让强子给大家分了鱼罐头,并送了两瓶酒和一些钱给扎勒德老人,老人不客气地就收下了,除了吕则诚自己敬了老人酒,其它的人都没动身。
饭吃得很勉强,主要是口味不合,经过众人的努力,饭罢还是将骨头汤给剩下半锅,老人倒是不在意,说还有没吃着在外面等着的呢,众人心说还有谁在这儿不成。
只见老人用油亮的大铜勺敲打着锅边当当作响,“宗旺,宗旺勒!”一团花影闪过司机老陈的头,落地如锤,扑到众人中间。
众人欲退又止,皆呆坐如鸡,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一只浑黑畜牲蹲在当场,兀自“扑哧,扑哧”地舌卷浓汤,旋即半吊锅排骨汤见底,只胜下骨碴。择骨而噬,驴头脑袋正好吊锅一般大小。
谁见过这种牛犊样的黑畜牧,都惊得是面无人色,手直想往腰里去端家伙。扎勒德看到众人紧张的劲,就边挥着勺子敲打着它的脑袋边说:“不用怕,这是宗旺,跟了我多年的老伙计。”
那黑兽食不择物,连老人手中的勺子也是一口咬住不放,扎勒德用力将它那大脑袋扯起来,正好让大家看个究竟。
众人侧着身子才看清这是一只浑黑奇丑的老狗,身上还贴着牛粪草渣,呼气如扇,腥膻扑人,最让人惊奇不舒服的却是那张天下找不到第二丑的恶脸,生得是肿面长颌,秃颅暴睛,一条咽血长舌吊在嘴下好似团焰火卷个不停。地狱之犬估计也就长成这样。
最招人厌的是那死鱼一样的铜铃泡眼,浑白无光,长在这脑袋上就是满脸死气,怎么看着就是不舒服,又丑又凶恶,众人这才觉得看清楚了,是一只瞎了双眼的老狗,怪可怜人的。
这些长年跑藏地的老马懂得狗,就开始说道开了,这犬只有獒形,没有獒神,不是纯种,不是野生都养废了,自然也就上不了价钱。得!要不怎么说这獒吹有三宝,野生、纯种、价钱好。他老马都得吹海式撩天的。
藏人爱犬,对自家的獒犬是极自豪的,就跟内地人说打狗得看主人一样,藏人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家的狗评头论足的,藏地不光产獒,还产小型犬,比如藏狮子。扎勒德老人一脸的不高兴,这时吕则诚开口说话:“老人家,你这只狗怕是有些来头呢。”
众人皆心奇道“这只丑陋的瞎老狗除了样子凶了点,还能有什么来头说道不成?”
“这可不是一只狗,是一种獒的变种,叫鬼面獒!”吕则诚俯身打量着宗旺道。
“鬼面獒?!无非就是长得丑了点,也用不着起这么一个阴森的名字吧。不过再偷偷瞄了它几眼,也还算是对得起这么个霸气的名字。”我心中纳闷。
老人乐呵道:“识贷,识贷,是你这么个说法,以前有个收獒的大老板路过时跟我说过,后来还专程跑过来看几次,看他那热心痛爱的劲,我都说要送给他,可是他就是不敢要,拍了一堆照片,宗旺也爱搭理不搭理他的。”听吕则诚和老人一说大家还真就点相信有这回事。
老马自认为自己还是挻在行靠谱的就辨道:“长得凶,大花脸,叫鬼面没啥,可这獒不是随便叫的,那獒贩獒商也不一定就真懂獒,就会炒作!你看它的那对招子就是败笔,死鱼呆目,要不然那獒贩子怎会不要呢,破了皮相!称不上獒。”
的确这犬让人觉着不舒服,经老马这一说,还就真找着原因了,要是换上一双透神的虎眼,还真就能威风些。果然有一番道理。
可吕则诚却哂然而笑,深不以为然。
“它那眼睛可算得上中神龙点睛,最为足贵!”一听这话,就似觉得吕则诚在话头上跟老马扛上了,吕则诚好胜,明摆着自个给自个找歪理呢,我觉着好笑。
“古人状虎常说:‘吊睛白额’,这野性的畜牲要是凶猛,就得有此状貌。”吕则诚指着这宗旺道。
“人们常把狗额头上的白眉也算作眼睛,无论是獒是犬都有四只眼睛,四只眼的犬凶狠,其他的连犬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京巴玩物!”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不光“九犬一獒”这犬跟狗也是有分别的。
“而鬼面獒眼睑是白色的,所以它要是闭上眼,还能看出四只白眼,是真正的吊睛白额,睡时仍现出虎目圆睁的凶貌。按照将白眉当作眼睛的算法,它是有六只眼睛的。六只眼才是判断它不同于其它獒种的标准。”
顺着吕则诚的意思,再仔细一看,原来这畜牲一直都没睁开眼开人,那双死鱼眼是人家的眼皮耷拉着。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把老马忒是看呆在那儿一言不发。
“至于它得名鬼面獒,倒真不是因为他面陋如鬼,人不可貌相,这獒犬更是不可貌相,狗眼看人低,这人眼看狗也会低。”吕则诚半开玩笑地说。
老马服了输,但同时也来了兴趣,“那它倒是因何而得名的呢?”
“‘鬼獒睁眼,百鬼自现’,它生来是不睁眼的,只有遇到鬼怪时才会睁开眼睛,让鬼怪现形!所以才有这么一个名字。”吕则诚表情严肃地说。
受他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则史书奇谈,似得解此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