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臭小子。你去哪儿了?”
炎上前脚还没跨进实验所的大门,J博士就先行堵到他面前关心地询问。
“哦,跑步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掩饰因说谎带来的慌乱,一方面是无法忘记他将剑无情地刺向爸爸身体的那副冷风乍起的画面。
眼前的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他对他的恨是一种本能反应。可现实又是,他养了自己十八年,这养育恩情与那弑父之仇该怎么衡量确实是一个难题。
“跑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J博士满脸笑意地打趣着,觉察出他有一点不对劲。
“哎,润下。这么早你又是去哪儿了?不会是你俩一起去跑的步吧?”
他又对着刚刚埋头走进来的润下问道。
“没有。”
润下像平常一样冷冰冰的,一句话不肯超出十个字,头不抬眼不争地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你,她,你俩……”
J博士指指炎上,又指指走掉的润下,略显尴尬地站在那里,纠结着该不该继续这次失败的聊天。
“好了,老头儿,你别八卦了。我有点困,先去睡了。吃饭也不用叫我。”
炎上故意应景地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还露出一幅很疲倦的样子,从J博士的身旁低头匆匆走过。
“真是奇怪。”
J博士满脸错愕地目瞪口呆,从出感觉到一丝恶念萌芽的气息。
回到房间里的炎上躺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他非但不困,神志还从来没有如这般清醒过。
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即便是亲自经历,他还是忍痛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下,直到确认真的有疼痛感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幻觉也不是假像。
爸爸狰狞的脸孔以及他倒下去时眼睛里明亮着的释怀,还有他身边照亮地狱之路的黑色鬼魅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心烦不已地从床上爬起来,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他忧伤地走到窗前,向外眺望着蔚蓝色的大海。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线把大海的表面镀上一层金光闪闪的粼粼波光,看起来十分漂亮。
他的手伸向口袋,拿出那颗黑色圆润的石头,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唱响在回忆中,心里愈加烦乱不安。
此时的润下也站立在窗前,她的眼睛也望向蒙蒙亮的外面,只不过她看的不是那壮观的大海而是深邃的天空。她脸上的表情冷漠凛冽,让人望而生畏却步不前。没有人知道她紧握在体测的双手在不可抑制地发抖,没有人知道她慌乱的内心在大声疾呼,她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巧妙,让旁人看不出她绝美的伪装。
“炎上,炎上你睡了吗?”
J博士站在炎上的门外,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进来吧。”
炎上收拾好心情,把黑色石头重新揣回口袋,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门口的方向大声喊着,尽量表现得正常些,暂时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驱除,暂时忽略J博士对他的伤害。
“炎上,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哦,我没事。可能就是有些累了。”
他看了一眼J博士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开,实在做不到平心静气地与他对视。
“你的‘烟花易冷’恢复了吗?”
看到他有意在回避着什么,J博士觉得自己即便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听到“烟花易冷”这四字,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似乎在迷雾林里重新释放了这个技能。他的心头一热,有顾虑和惊讶也有惊喜和兴奋,“嗯。”他抬起头望着外面。
“你又重新试过了?”
J博士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后的疑惑。
“嗯。”
他依旧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那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重涌回脑中,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赤色火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恢复了呢?”
J博士不经意地自言自语,眉头跟着蹙起来。
“不知道。J博士,能告诉我些关于我爸爸的事情吗?”
炎上终于鼓足勇气直视着他的双眼。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听到他喊自己“J博士”而不是“老头儿”,J博士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但还是淡定地反问着。
“没什么,一直想知道。”
“哦,你会知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呵呵。”
J博士拍了拍炎上的肩膀,哈哈冷笑了两声算是对如此荒诞搪塞的自我解嘲吧。
看着J博士笑的样子,眼前却是爸爸倒在血泊中的凄美画面。“我有点困了。”他转过身,瞳孔里充斥着赤色的光,像是要突然钻出来置对方于死地。
“好。那你先休息,别乱想。”
J博士收敛起尴尬的笑容,转身走出了炎上的房间。
“爸爸。”
炎上捏着那颗黑色的石头,目光变得坚定。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倾尽全力。没有人能阻挡的了他,没有人可以让他改变心意。
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倘若不报,有愧先人。
三天后的深夜,炎上再次悄悄出了银河世纪实验所的大门,头顶满空的星星铮亮预示着明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站在迷雾林的中央——爸爸的墓旁,炎上把那颗黑色的石头握在手心,三天前的那一幕幕像是噩梦恍恍惚惚却又真实地牵动着每一根神经。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低沉的嗓音在林间回荡,黑色的石头闪过一丝明亮的光。
“你要我做什么?”
炎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石头,语气冷静。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黑泽石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好好使用它,包你能量无敌。”
尾音拖长持续在回荡,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
“黑泽石。”
他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感到身体中的每一丝能量突然如急流般在五脏六腑内横冲直撞,他只觉得全身被什么东西围住,这种温暖振奋人心的感觉让他感觉棒极了。
看不见的树枝上飞起一只黑色的鸟,它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又在另一棵树上栖落了下来。
安静的林子里暗潮涌动。
炎上全身的能量争先恐后地想要从这个枷锁般的身躯里喷出,他的眼睛里流淌着赤色的光芒。随着能量的不断积累膨胀,随着力量的持续增强,他明亮如星河的眸子里弥漫起黑色的烟雾,火红火红的双颊也变得惨白。
“啊——”
黑色的“烟花易冷”在这个充满神秘感的迷雾林里盛大出场。
他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觉得意外也毫不惊讶。
林间旋即充溢着鲜血的血腥味,还有被烤焦的木炭味道。
烟花易冷,他觉得这个如诗如歌的名字实则有着更深刻的内涵。
“咔嚓”传来树枝被折断的清脆声。
他警惕又充满攻击性地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它的双眸,他就像一只杀红了眼的恶魔,死亡带给他无限的快感。
远远的杂草丛里一个黑影发出一声低低的呼气声,刚刚亲眼目睹的一切让它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它不知道那个金发男孩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林子里有谁在和他对话。它只是看到那男孩在话音结束的地方瞬间有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和能量,当它惊讶地再次扫视着已陷入火海的林子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炎上向着林子的更深处漫溯,沿途经过的道路上无不流淌着浓稠的鲜血,他沉缓的脚步声里不带一丝感情。一种强烈的感觉——距离父亲越来越近,让他看到父亲清晰的轮廓。他似乎感受到从父亲鼻翼里呼出的气流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温热又潮湿,带着许久不见的感动和幸福。
一个人背对着炎上跌坐在厚厚的落叶上,他被什么东西卡在原地动弹不得,涔涔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外套。
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在心中萦绕,他想仔细回忆起这个人的面容,可剧烈的疼痛让他即刻就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挣扎。
黑色的浓烟在他眼眶里煽动着妖娆的火焰,围绕在身体外面的火焰墙忽高忽低,忽明忽灭。
他跃到了空中,满满的能量让他的身体像着火般难受,他必须释放出一部分才能给这个小小的身躯留出一些余地。
“樱花之舞。”
一个黑影突然跳到炎上背后,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还未发觉并且抢在他前面发动了攻击。
无数锋利的冰剑越过那叠如山峦的黑色屏障,重重地撞击在炎上的身体上并力道刚好地插进他的身体又不至于夺走他的性命。
他从高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火焰墙消失了,黑色的烟雾也消失了,他倒在地上看着天旋地转的世界,赤色的瞳孔澄澈没有杂质。
“润……下……”他念着面前这个将他扶在自己怀里的长发女生的名字,“我……怎么……会……在这……里?”不等说完便昏迷了过去。
“J博士,你没事吧?”
润下将炎上重新放回到地面,走到J博士的面前将他拉起来。
拉着润下的手,J博士从地上站起来。
那种将他困在原地的看不见的力量也神秘消失了,站在原地简单活动了几下,他疾步走到昏迷的炎上跟前。
“他还是来了。”
他面容忧愁地望着炎上一脸的平静,哀伤地感叹。
“现在怎么办?”
润下望着J博士的眼睛。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J博士以一种迫不得已的遗憾口气回答。
“封印他的记忆真的有用吗?你从前封印住的关于他爸爸的记忆还不是被他打开了?”
润下很担心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也只能先这样了。我们得赶快找齐剩下的使者。对了,还有灵兽。”
润下默不作声了片刻,她的眼睛泛过一丝薄薄的悲伤,“那黑色的火焰是怎么回事?”
“是他,要回来了。”J博士长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谢谢你,愿意帮我的忙。”
“嗯。”润下点点头。
三天前的那个清晨,J博士敲响了她的房门,近乎哀求地让她留心炎上的一举一动。
“他是谁?”
润下面色严肃地看着J博士瞬间苍老的面容。
“恶魔,黑泽。”
银河世纪实验所,炎上的房间内。
他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从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到他的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全身酸痛,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但是关于梦的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早啊,美女!”
又是一幅死皮赖脸的神情对着润下贱兮兮地打着口哨。
“早。”
润下放下手中的咖啡,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当中的复杂程度反倒令炎上愣了一下,不禁窃喜的同时又有些惊讶。
黑泽石静静地躺在口袋里,闪过一波凛冽的白光后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