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炎上蹑手蹑脚地悄悄出了银河世纪实验所。
他竖起衣领,戴上帽子,鬼鬼祟祟地张望着四周的动静,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心事重重。清晨的风携带着昨夜的露水和未尽的冰霜轻轻拍打在人的脸庞,洗去沉睡不醒的疲惫和铅华。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和重重的眼袋,蓬头垢面,独自穿行在杳无人迹的道路上。
宽阔平整的大路逐渐变得细长陡峭,绿色的草地和斑斓的花香也被枯黄的野草和密布的荆棘代替,清爽的风里涤荡着一股被消毒液稀释过的呛人味道和荒烟漫草之后的萧瑟凄凉。
拉了拉衣链,缩了缩脖子,把手插在口袋里,加快了脚步,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一边嘲笑自己的幼稚,一边又有着非来不可的坚定。
似乎是这个地方了,被雾霭笼罩着的树林,诡异莫测的探险,急速膨胀的恐惧以及无名无姓的墓碑……
鄙夷地撇了下嘴,“虽然电视上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这种氛围里,但也没有必要全都长一个样吧。”他半壮胆半逞能地想着。昨夜的那个梦又变得有血有肉,变得饱满清晰了起来。
“迷雾林”。
如果眼前这个构造形象与“灵兽窟”如假包换的林子叫做迷雾林的话,炎上想,他应该到了那个男人所说的地方。那个数次进入到他的潜意识被唤作“爸爸”的男人,终于要显现真身了。况且,梦里男人带着绝望的眼神那么惊心,就算横亘在眼前的是刀山火海,他都必须亲自前往弄明白一些事情。于是,夜色刚尽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他就悄悄地出发了。
站在林子外面,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传出来。
炎上不免触景生情地回想起灵兽窟里那只巨大的蜘蛛和粗壮的巨蟒,还有所有那些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悲惨遭遇。他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然后踏了进去。
树林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蹊跷,仅一步之遥的距离竟能让那听得真真切切的声响即刻消失,炎上无所谓的推诿表情变得警觉。
无论是现实的经历还是虚拟的神话故事都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似地猫起了腰,除非确定下一步形势安全,才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一小步。
“有个口罩就好了。”
他这样嘟囔着,砰的一声撞在树上。
“呼啦啦”一群鸟飞起来,寂静的林子像是睡梦中的怪兽说着呓语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去。
一个黑色的阴影不露声色地从一棵树后面窜到一堆荒草里。
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不确定地摸了摸那棵树后狠狠地踹了它一脚,然后又像白痴一样嗷嗷叫着单腿蹦来蹦去,龇牙咧嘴地印证了“自作孽,不可活”的确是句真理。
他双手握成拳头,身体瞬间发红灼烧起来,“嗖嗖嗖”一团团火焰升腾而起在身边,赤色在瞳仁里安静地燃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烟花易冷”会突然失效,但“热情的沙漠”还是可以在关键时刻为逃跑争取出一点时间的,这也是他最终决定来这迷雾林的一个重要支撑。“或许在这有能让我能量恢复的法宝。”他这样乐观地想着,因为“爸爸”总是在他感到迷茫无助的时候才会出现,并且带给他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那个眼神又带着那么重的窒息感呢?”
他想不通,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回到了那个刚刚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的年岁。最近令他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连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了。
一路平安无事地前行着,有了火光的照亮,赶路的进程也加快了许多。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走在这个林子里要做些什么,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无聊至极,打了个哈欠。
一星一点的绿色鬼火若隐若现地漂浮在雾中,透过火焰的还原却显得更加真切。
“怎么会突然出现鬼火?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埋藏千年的木乃伊?”
他自言自语地向前走着,心一点一点硬起来。
“这是什么?”
一座长方形的石碑挡在面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石碑的表面已经被青苔覆盖,黄叶和枯枝零零散散地落在上面积起一层厚厚的灰尘。它的周围被高高的杂草掩埋显得破破烂烂。
炎上把杂物从石碑上拂下来,把杂草一颗颗连根拔起,轻掸掉石碑表面的尘埃,摸到了深深凹下去的沟槽。
火焰墙的光芒明亮起来,他蹲在石碑前面认真又为难地辨别着上面那些模模糊糊却有迹可循的字迹。看起来这是座墓碑没错。
可谁的墓碑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什么爸爸一遍遍念叨着迷雾林的名字而眼神又那么复杂?一个接一个可怕的推测让炎上的脑子飞速地转个不停。
他的眼睛瞪大了,呼吸急促了,火焰凌乱了,许多张面孔从脑海中不断出现又快速消失,后背生出汗水,手心里也黏黏的。
刹那间天旋地转,天雷滚滚,炎上无力地跌坐在潮湿的土地上,他的泪水绝了堤流淌成壮观的瀑布。
“啊……”
他突然双手死死地环抱住脑袋,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末日夜晚中出现的那个让他醒过来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在身体里响起,疼痛比当时多了十倍。他把头用力地撞在地上,撞在树上,撞在冰冷的墓碑上,可这些自创的疼实在不值一提。有一只手从骨骼的缝隙中辗转而出,狠狠地扯着他的筋脉,像是要把他撕碎了一样。
这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一秒钟的时间都变得那么漫长,那么令人绝望。慢慢地,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个人影由黑白变成彩色,一幅幅画面也逐渐清晰明朗。
他看到画面中有爸爸,看到他被一群人围起来,看到他身边令人胆颤的黑色火焰墙,爸爸的瞳孔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冒着浓浓的烟,他的表情狰狞发出恐怖的笑声,落在脚边的是一地哀嚎,每个人都对他怒目圆睁,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真的是爸爸吗?是那个给了自己美好信仰的人吗?”
炎上这样问着自己,痛苦地哀嚎,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失望。
就在这时,几个人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们怒目而视着爸爸,面容冷峻,然后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伏在自己的灵兽上,接着闪过一片刺目的明亮。
炎上后退着闭上眼睛,时隔了岁月的阴影依旧感受到那股撼天动地的能量流迎面而来,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却是一幅血腥的画面。
J博士把一柄九寸长的金色利剑刺进爸爸的身体,黑色的火焰墙转瞬消失,他眼睛里的黑色褪去重变成明亮的赤色,死亡的边缘里眼角分明流露出感激和满足。金色利剑“咔嚓”一声断裂,J博士被巨大的冲击力反弹到地上昏迷了过去。
爸爸欣慰地闭上眼睛,身下是一滩鲜艳的潮湿血渍。
疼痛渐渐停止了,炎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他看着这个前一秒还让他无限感慨的墓碑,想着那个被群起而攻之的怪物,内心一阵酸楚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难过还是失望。血管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发狂地跃到空中,能量积聚喷发。一团团焰火被放空在黑色如潮的迷雾林上空,盛开出美丽的花朵后又如急雨般坠落,留下一地狼藉。
四周蔓延开熊熊大火,还在睡梦中的动物惨遭不测,血腥气味汩汩而来,漏网之鱼奔跑逃窜,树林里迎来了新生。
墓碑“砰”地被炸起,一颗黑色的宝石闪烁着妖艳的光泽跳到炎上的眼前。他向下一跃,伸手一抓,将那颗黑色的石头稳稳握在掌心里。
打开手掌,仔细观察着这颗来历不明的黑色石头,看看爸爸的坟墓,看看了然无声的四周,似乎确定了这东西的出处。可它是什么,有什么用,为什么会被埋在爸爸的墓里等等一系列问题像是多米诺骨牌发生连锁效应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盘旋在脑海中。
“你愿意跟随我吗?”
炎上心里一惊,警觉地看着周围,他十分确定刚刚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谁?你在哪儿?”
他后退到一棵树的后面,来到一个宽敞一点的空地,火焰墙也趁势燃烧了起来。
“你不是一直想了解你的父亲吗?”声音再度出现。
“你到底是谁?”
炎上的头脑中闪过一丝想法,他后知后觉地把那颗石头拿近些盯着仔细地看。
“难道你不想为了你的父亲报仇吗?”
石头没有什么特别,不像是它搞的鬼。
“如果你跟随我,我便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迷雾林的上空。
“随身带着那颗石头,你便可以找到我。年轻人,我等你的消息。记住,不能有第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声音消失了。
炎上看着那颗石头,心里七上八下做着激烈的挣扎。他的表情严肃,赤色的火焰摇摇晃晃。过了一会儿,他将那颗石头放进了口袋里,一脸平静地向着外面走去。
黑影从荒草丛里走出来,它看着火光四起,浓烟漫布的林子,又看了看那已经支离破碎的墓碑,纠结着走了过去,像是小孩子玩拼图一样将它不完整地拼凑了起来。
“火行使者,赤南。”
黑影低声念了出来,不露痕迹地走出了迷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