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废墟
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中，头顶穿透进来的微弱阳光使我勉强看清周围散落一地的杂物，这是父亲用来堆放杂物的地下室。
我走上通往自己大院的阶梯，用了比往常多几倍的气力，撞开了地下室紧闭着的铁门。
散落而下的灰尘被我猛地吸入肺中，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及眼里喷薄而出的泪水。
远方初升的朝阳照耀世间，将光明带到身边的每一处角落。
我擦掉因为咳嗽引发的泪水，映着血红色的阳光，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碎石，大火。
以及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
清晨的微风拂着我因为营养不良而略微泛黄的头发，不知怎的，我感到膝盖仿佛失去了气力，随后跪倒在地上，先前眼中被擦干的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或许是因为眼前的烟尘太大，这一次，我再也止不住。
往时自家最熟悉的楼房不见了，那颗在院子里由小伴随着我长大的小树不见了，甚至到现在我都没问过父亲，那是一颗什么树。
父亲宝贵的轿车不见了，母亲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也不见了。
我回头，往常阻挡住我视线的院墙也不复存在，我看到邻居家那比我家还要高一层的五层楼房也不翼而飞。
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鼻子里浓重的硝烟味似乎比老师上课时所教的还要夸张，剧烈的令我想吐的味道使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朦胧的眼眶中，我看到的，只有满地的碎石，混杂着突起的黑色钢筋，以及随处可见冒着浓烈黑烟的大火。
天空中，是一片灰蒙蒙的白色，似乎蒙上了一层永远挥之不去的大雾，而那初升的血红色太阳似乎正努力想穿透着这浓厚的大雾，将光芒重照人间，但，终究没有。
我不明白为什么周围只有我一个人，父母呢？脑海中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对我歇斯底里的大吼：古然！！快去地下室！！！
那无比惊恐的神情，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像被人在心中用力砍了一刀，怎么也忘不掉。
我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踩在满地的碎石堆上，时不时被地上突起的钢筋伴得一个趔趄，微风混着那满天的硝烟味在我肺里转了个完美的圈，随之又回到周围的空气中，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茫然无措。
再见到瑶灵，我的心就像被什么狠狠的扎了一下。
瑶灵抱着母亲，在背后浓烈黑烟的熏陶下哭喊着，妈！！！
哭声凄厉悲惨，刹那间我心头竟然也涌现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滋味。
看着时不时被浓烟遮挡住的两个人，心中的惊慌和恐惧让我站在瑶灵身前两米处，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只是静静的听着那痛苦的嚎哭。
昨夜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的漂亮妈妈，此刻在瑶灵怀里，血红残破的白色睡裙下，是一片惨烈的空白。
瑶灵的妈妈只剩下了半截身体。
哗哗。
时不时掉落的碎石声仿佛在提醒着我们，时间还在过去，一切都没有停止。
我心脏莫名的阵阵绞痛，一直疼，一直疼，就像被人握住，时不时用力的狠狠抓上一把，窒息而痛苦。
两个小时，四个小时，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之后，瑶灵放下怀中闭着眼睛的妈妈，看着我，嘶哑的恳求着，帮帮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迈开已经麻木的双脚走向她，却忽的一阵无力，摔倒在地。
瑶灵嘶哑的小声叫喊，古然！
双手抓着碎石，我爬起来站好，继续走向瑶灵。
我帮你。
一种认真而坚定的执着现于心中。这一次，我真心想要帮助瑶灵。
谢谢。
嘶哑的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的话语响起。
我们将瑶灵的母亲安葬在了看上去还算平坦的一处碎石堆中，隆起的碎石提示着我们，这底下，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瑶灵跪在隆起的碎石堆面前，用那已经哭哑的声音，温柔、小声的说着，妈妈，你和爸爸在天堂一定会再见面的。
那个词怎么说，打翻了五味瓶？似乎太不贴切。
而看着眼前衣衫残破，满身血迹的瑶灵，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自己相对完好的衬衫脱下，披在瑶灵身上。
你打算怎么办？
我轻声问着面前双手合十的瑶灵。
沉默足足维系了五分钟，似乎在心中祈祷完毕，瑶灵站起身来看向我。
我不知道，你家人呢。
平静得可怕的声音。
家人？我恍然醒悟般，心脏狠狠的抽了那么一下，左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胸口间。
我沉默，没有回答瑶灵。
因为我不知道家人在哪，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像瑶灵母亲一样，亦或深埋在碎石堆中，我不敢想象，但潜意识告诉我，父母只是不在身边，但一定还活着！
心中揣着那份仅存的坚定，我用炙热的话语回答瑶灵。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微风拂过，瑶灵凌乱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扬，精致的五官早已被灰尘所掩埋，明亮的眼睛红肿着，绝望和无助在其中彷徨。
直到如今我才仔细记住瑶灵的样子，也是我这辈子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深深记住的人。
瑶灵拥有精致的瓜子脸，明亮的眼神，长至腰间的秀发，同她妈妈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娇美人儿。
我心中如此想着，以掩饰那无边的落寞和寂寥，我打算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上，印在脑海。
因为我发现，身边除了渐渐黑下的天空，满地的碎石，破败的房子，燃烧的汽车、大树，就只剩下瑶灵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除了家人之外，我在这城市唯一记住的人。
我庆幸，多亏瑶灵当初的天真，让她选择了我，否则此刻我自己一个人，看着自家原本的楼房变成碎石堆，那该有多难受。
直到现在我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么天真幼稚，胡思乱想。冷漠，孤傲，高人一等，所有的一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瞬间被击得粉碎，原来我幼稚的以为自己孤独，因为异能变得冷漠，但直到如今我才发觉，所有的一切，在父母的关怀面前，变得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旧人尚在，不知珍惜，待到离去，追悔莫及。
或许上天给我时光倒流的能力，是在提醒我，让我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好好生活，而我却没有体会其中的含义，把它变成一种误解。
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回荡在安静的四周，在夜幕降临的时分照亮我和瑶灵四目相对、脏乱无比的脸庞。
我走上前，右手扶着瑶灵的肩膀，有力而炙热的告诉她。
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