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用现代化的理念,搞工程投标,把宁武关的护城墙分成东、中、西三段,分段外包,让那些有竞争实力的富商们去修建。官府给每一段的投资总额为三十三万两白银,签订协议后,每段预支十万两的工程款,其余由承包商自己想办法,等工程结束后再验收,支付尾数。
这样一来,手头上的六十万两,还能挤出三十万两本钱。
云霄很清楚,眼下的主要问题,不仅仅是要如期修好护城墙,还得想办法填补被上头那些腐败份子侵吞的四十万两缺额,这才是重中之重,无法逃避的棘手问题。
现在云霄的脱困对策,就是将朝廷的拨款分为两部分,一半投入工程建设,另一半用来作周转资金,放放高利贷,或是投资一些具有暴利潜质的生意什么的,利滚利,钱生钱,等到工程项目收尾,估计坑也填得差不多。
在这个以“父母官”为主宰的年代,打着官府的旗号做生意,好处自然很多,只需拿着官府签发的路引文牒,全国大小驿站包吃包住,车马免费换乘,什么营业税啊、保护费啊、运输费啊之类的,都免谈。
不过,生意好做,搞工程投标却有点难度。
在这个遗失的大陆,在这个伪明朝的封建的年代,建筑行业是相当不成熟的,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平时要建点什么,都是自个儿请泥瓦工滴干活,那些有钱的富商们,脑子里也没有承包工程和地产投资这些先进的发财理念。
另外,在工程招标的细节方面,韩慕迟也提出了忧虑:“这件事,毕竟是属于朝廷的大事,向来都是有官府亲自操持,如果我们真的重修护城墙的事外包出去,让民间私人操办,上面要是追究下来,该如何是好?”
张洪量火冒三丈地戳起了拐杖,吐沫横飞地吼道:“上面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我这是在替他们填窟窿!”
韩慕迟道:“话虽这么讲,可要是打破朝廷规则……”
“那些,我不管!”张洪量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刚才云老弟是怎么讲来着……就是那个什么……那个什么资本主义之类的,嗯,我没怎么听明白,但我觉得有道理。朝廷的银两,拨到了我宁武县,本官就有权自由支配,只要最终花在老百姓身上,本官问心无愧。”
行事果断的张大人,当即拍板决定,就这么干!
兵分两路。
招标这种新鲜事儿,张大人自己是个外行,莫师爷也不懂其中奥妙。考虑再三,再加上对云霄的信任,张大人请了云霄入府当师爷,让他全权处理重修护城墙一事。
而生意上的事,云霄则提议,让韩慕迟帮忙打理一下,韩慕迟走南闯北,为人豪爽,江湖上的熟面比较多,再者,他的背景又在京师,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有他帮忙,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两件事一谈妥,失眠了好几天的张洪量总算是松了口气。当然,大人可以闲得天天打瞌睡,其他人可没闲着,特别是云霄。
几天下来,天天为招标的事东奔西跑,忙得晕头转向。
招标的官榜,在附近几个州县都有张帖。
结果也不出云霄所料,工程竞标事件很快就在民间引起了轰动,也吸引了不少大富商的注意力。周围几个州县的大财主们,一拨接一拨地登门造访,甚至,连山西大同府的首富沈山都加入了竞标行列。
人到中年的沈山,虽然富贾一方,行事却及为低调,即没有奢华的马车代步,也没有像其他富商门一样抬着箱子来拜访云霄,而是两手空空。见了云霄,他客气归客气,却不卑不躬,一言一行都十分沉稳。
云霄对他的第一感觉,只需用三个字来评价——老江湖!
聊到一半,云霄直言道:“沈老板,你要独自承包三东、中、西三段工程,这恐怕不妥。这可是朝廷的重点工程,不能出半点差错,我要是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也是聪明人,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太好了。”
“明白明白,云师爷的意思,我懂。”
沈山掏出一张银票递到桌面上。
云霄一看面额,居然是一万两,不由得暗吃一惊:这家伙还真是财大气粗啊!初次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有了这一万两,立刻就可以在宁武买地盖房,还能给菁儿请两个小丫环伺候着,以后的小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脱贫致富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把手伸出去就可以。
可是纠结片刻后,云霄的手虽然有伸出去,却是把银票推回,含笑道:“沈老板,你误会了,问题不在这里。我要的是质量、要的是如期完工,这么大的工程,你若想一人独揽,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呵呵,早闻云师爷君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无假,沈某人佩服之致!适才冒昧之处,还请师爷见凉。”沈山收回了银票,又切回正题,正色道:“在下可以向云师爷保证,三段工程,可以同时开工,绝不延误半天工期;至于质量方面,愿签生死状。另,三段工程总造价,在下只需八十万两白银,并愿意全部预垫,不劳官府预支。”
最后一句话,令云霄深深地震撼了一下。
大同沈家财大气粗,这点人人皆知,在雄厚财力的支持下,工期自然可以得到保障。但是,原本预算为一百万两白银的大工程,如果只用八十万两造出来,质量真的可靠?况且,这里面,他沈山还得赚一笔。
不过,看他沈山能撑起一个这么大的家伙,也是聪明人,云霄也不敢小视他,慎重问道:“我想知道,这八十万两,你打算怎么支配运作?”
“云师爷心中疑惑,在下明白,此事,还得从我那石矿说起……”沈山把心中积压已久的一件事说了出来。原来,他在大同有个石矿,由于开采过盛,反倒成了烫手山芋,石料卖不出去,还得耗费大量人力看守石场。
已经两年多,那石矿一直都是沈山心头上的一块疙瘩。
若是可以接到宁武县的工程,那石料就可以用来修筑护城墙,即解决了石矿的积货,也能在工程上赚一笔,两全其美。尽管削减了十万两白银的预算,但是相比其他竞标者,还是要赚得多。
商人,要的就是利益。
在利益的驱驶下,云霄没理由再怀疑沈山的信心,当即把重修护城墙的工程交到了他的手里。当然,这事最终还得由张大人来拍板决定,契约上得盖上县印。
陪他到县衙走完相关程序,云霄回到已经天黑。
严菁儿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活儿,帮云霄倒了杯茶,又帮着他捶腿,忧心忡忡地问:“相公,自从你当了这个师爷后,送礼的人就一拨接一拨的,挡都挡不住,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贪赃枉法,我们要不要搬家避一避?”
“没事儿,现在扩城墙的工程已经托付出去,明天就不会再有人来给我送礼了。呵呵,小小师爷一个,不过人家一个幕宾,谁又会真的看上我。”
“相夫才高八斗,三年后定可高中,到时,自然不再是小师爷。”严菁儿笑逐颜开地昂望着云霄,面对这个自己一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一个人,对他充满了信心。严菁儿又道:“相公,有件事……我自作主张……你会不会怪我?”
“什么事呀?嘿嘿,看你紧张的,打破了碗还是摔坏了盆子?没事的,买过新的就是了。”
“不是了……是,是我今天趁你出去的时候,偷偷去绣坊接了一些刺绣活,刺一副,有十文钱。我也知道这样抛头露面不好,但是……我看到相公你天天那么累,我不忍心……”
说着说着,她两眼已经红润润,看得云霄心儿紧绷。
严菁儿看到云霄的脸色有些变化,又急着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留在绣坊做活,只是把活带回家来做,除了交货的时候,平时不出门。”
所谓的大家闺秀,就是指足不出户,养在深闺中的金丝雀。严菁儿出身将军门第,从小受到正规的封建教育,虽然也曾有过叛逆,但骨子里的道德观,还是很保守的,坚信女人的矜持,就是对丈夫三从四德。
在云霄面前,她不敢有半点越规。这次,如果不是看到相公不能收别人的礼,又要四处奔忙,苦苦地撑着这个家,想着替相公分担一点压力,她是打死也不会出去抛头露面的。
对她的初心,云霄也是深知肚明。
看到她这紧张得快要哭的样子,云霄苦笑了一下,道:“我很奇怪,那绣坊的老板娘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肯让你带回来做?”
“嗯,开始她也不肯,后来,她知道我是你的夫人,就答应了下来。”提起这事,严菁儿的幸福油然而生,两眼弯成了月芽儿,泪光闪闪地诉道:“相公,那天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羡慕我,她们都说我相公是大暝第一君子,那种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轻飘飘的……”
“呵呵,傻丫头。”
云霄轻轻搂她入怀,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没有想到自己一个虚名,居然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