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领兵来支援的是位参将,叫白剑川,戍边总兵严刚的亲外甥,也是菁儿的表哥。此人跟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有着一身狂戾的傲气,在半路剿灭那支进犯宁武的魔族散兵之后,两万大军便在五里外的葫芦嘴安营扎寨,并将神弓的脑袋砍了下来,高高地悬挂在辕门中央。
晌午时分,断天崖突围成功。
满身是伤的萧克定领着一百多名残兵弱将赶回葫芦嘴,远远地便看到了辕门上的那颗头颅。进了辕门才发现,两万大军正在大酒大肉,顿时气得青筋暴突,勃然大怒地冲进了中营,结果被帐前两个士兵横枪拦胸。
一士兵喝道:“站住!”
张克定也没有硬闯,站在帐外大声吼道:“谁是你们的主将?!给我滚出来!”
那个士兵吓了一大跳,仔细打量着张克定,暗自寻思着:“这家伙什么来头?居然敢在此口出狂言!”而另一士兵,已经匆匆进营禀报。
很快,白剑川慌慌张张地从帐中走了出来。
萧克定在出任宁武卫指挥使之前,曾在严刚手下做事,跟白剑川也是旧相识。这回,白剑川也以为是有什么大人物在外嚣叫,见是萧克定,不禁轻蔑地笑了笑,傲言道:“萧大人,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哼!”
论身份,萧克定是宁武卫指挥使,正三品品秩;白剑川为戍边参将,也是正三品品秩,谁也不比谁高级。不过,萧克定所统的宁武卫,是由都指挥使司管辖,而白剑川任职于戍边军,直接听命于戍边总兵严刚;两者的地位比起来,白剑川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可萧克定偏偏不吃这一套。
这次断天崖突围,三千多兄弟,现在只剩身后这一百多人!防守葫芦嘴的柳元宝也全军覆没,甚至搭上了一位知县的性命!一想到这些,萧克定连杀人的心都有!
萧克定火冒三丈地瞪着白剑川,斥喝道:“白剑川!你也太放肆了点!我宁武卫数千兄弟用性命来守护宁武城,你却在这大酒大肉,接到军情也不去断天崖替我等解围,是何居心?!”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白剑川斜嘴一笑,不屑一顾地讥讽道“我凭什么放下宁武县不管,而去救一个连自己家门都守不住的废物?”
“混蛋!”
一怒之下,萧克定揪住他的胸口,就想揍他。
白剑川疾手擒拿,死死地扣着萧克定的腕脉,冷笑道:“我可怜你的无能,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你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劝你最好识相一点!”白剑川甩开他的手,又指着辕门上的那颗人头,道:“看清楚点,是我帮你守住了家门!没有我,宁武早已经被魔族夷为平地,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
萧克定紧咬着牙根,气得转身便走,不是没话说,是知道说再多也没用。
此时的宁武城……
劫后余生,城中的百姓都已经陆续回家。云霄以空城计智退魔军的事,在民间不径而走,一时之间,百姓们都在夸云师爷智勇双全,庆幸有他在才保住了家园。这次事件在民间所造成的轰动性,比上次的桃色事件要震撼得多,吓得云霄都不怎么敢出门。
次日清晨。
王槐匆匆跑到云霄家里,一进门就急喊:“老大,不好了!昨晚有人在城中各街巷大肆张帖召集通告,现在全城百姓都集聚在北城门,声势浩大!衙门里的兄弟们都赶了过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云霄正在跟菁儿吃早饭。
听到王槐把情况说得这么严重,云霄二话不说,放下碗筷便往北城门跑。这一路上,云霄都提心吊胆的,寻思着:现在魔军刚退,张大人又尸骨未寒,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到了北城门,只见沈山高高地站在城楼上,下面簇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周围还不断有人加进来,很快便堵满了整条街。云霄来得迟了点,挤出一身臭汗,人还在外十环,根本就进不了内环。
情急之下,云霄叫王槐找来一个大铜锣。
正准备敲锣开道的时候,城楼上的沈山扯着嗓子喊道:“各位乡亲们,这次,我们宁武城历大劫而无恙,是因为我们宁武有一批值得我们去骄傲的英雄们!为铭记为国捐躯的张知县和宁武卫的诸将士,为铭记临危不乱、智退魔军的云师爷和红叶姑娘,我提议,在城北建立功德碑,将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永远流传下去,以告诉我们的子孙后代,魔族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
沈山长篇大论,讲到最后的总结陈词,就是要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可偏偏还鼓声雷天,也不知道这些百姓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论是男女老幼,都在用自己最热烈的方式来表达对这项倡议的支持。
云霄暗骂道:“混蛋,还以为你想造反呢,吓死我了。”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找岔,修修碑还是可以的。通过这事,云霄对那个“流传千古”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所谓的英雄,就是用石碑刻出来的。
这事是民心所向,而且又牵扯到自己,云霄不好露面,便想趁着还没被人发现之前,赶紧开溜。
这时,一群鲜衣怒马的将士冲进城来,吓得前面的百姓们匆匆避闪。
领头的是白剑川,他在人群中勒住马疆,向着四周人群扫视一眼,朗声道:“谁是云霄?给本将站出来!”
云霄也没见过白剑川,不过看对方气势这么足,身后又带着一队兵,猜也能猜个十八分,料想他应该就是菁儿口中那个目中无人的表哥了。昨晚才听说,这家伙一来就跟萧克定撕破了脸皮,还差点干了起来,威风十足。
按道理,云霄要叫他一声表哥。
当然,这种场合,也不是认亲戚的场合。云霄从人群后挤出来,走到马头前行礼作揖,不卑不亢地回道:“在下便是云霄,不知参将大人有何吩咐?”
白剑川好奇地打量他一番,看到云霄身材颀长,仪表不凡,心中不禁犯起了酸味,暗道:“表妹,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居然看中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长得好看有用吗?还不是难逃一死。”寻思至此,他用马鞭指着云霄,厉声令道:“来人了,将此人押下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这突如其来的荒唐命令,令云霄暗吃一惊,也把周围百姓吓了一大跳。
云霄挺直了腰杆,问道:“敢问白参将,在下犯了什么罪?”
白剑川冷然道:“哼!你与莫留青私斗,致使莫留青义子莫思成潜逃魔域,引来魔族犯我边城!其后,为掌县权,又怂恿张知县奔赴前线,最终令张知县命丧黄泉!你先藏私祸,后乱朝纲,还敢不承认?!”
听了这两条罪状,云霄哑口无言,这回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清。
白剑川见云霄不辩驳,乐得冷笑,喝令道:“把他给我押下去!”
两个大兵立刻翻身下马,将云霄五花大绑。那麻绳,勒得云霄咬牙切齿,忍不住暗骂道:“你们这群混蛋,打魔族的时候又不见你们这么卖力!”
就在这时侯,人群人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且慢!”
王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单膝下跪,声如洪钟地求道:“参将大人,此事恐有误会,云师爷为人正直,为保宁武平安,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望参将大人明察!”
人群中又有人附和道:“云师爷冤枉!”紧跟着,周围所有百姓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乱轰轰地附和着喊冤,俨然一片逼官就犯的形势。
喊着喊着,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甚至冲上去抢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白剑川脸色大变,匆匆抽出佩剑,喝令道:“你们想造反吗?全都给我肃静!本将受总兵大人指派,在新知县未到任之前,暂由本将全权处理本县大小事务!胆敢扰事者,就地正罚!”
这一声喝令,并没有吓退情绪激动的百姓。
但云霄很清楚白剑川的为人,这家伙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谁才有权下令“就地正罚”,但他真的敢杀人,哪怕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望着这群如此呵护自己的百姓们,云霄倍感激动,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的深情厚意,我云霄铭记于心!我恳求大家,不要为我云霄以身试法,那样只会令我心里头多一份愧疚!请让道吧,我谢谢大家。”
说完,云霄向百姓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慢慢地,捅挤的长街上让开了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都是梨花带雨的面孔,伴着幽泣的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