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王槐每天都有传回最新消息:前线,魔族的散兵一直搔扰不段,但主力大军还没有出现,似乎还在试探虚实。在云霄看来,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论是等雁门关的援兵,还是等护城墙的峻工,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拖得越久,对宁武百姓便越有利。
战争,践踏的不只是大地,还有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
为了第一时间掌握前线情报,做好转移城中百姓的准备,云霄全天候守在衙门里,一步都不敢离开。菁儿也一直留在县衙陪云霄,每天看到他为了公务忙得焦头烂额,很是心疼。
门外,秋风狂扫落叶,发出令人揪心的沙沙声。
菁儿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伏案工作的云霄身上,关切道:“相公,起风了,注意身子。魔族的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前线卫指挥使已经传信雁门关,相信我父亲很快就会带领大军来支援的。”
云霄免强挤出一丝苦笑,道:“嗯。”
在此之前,云霄对魔族的了解是极其有限的,这两天疯狂补课,又听菁儿讲了那么多,大概也能了解到那是一支什么样的侵略性军队。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怕魔军太过强大,毕竟,不管多强大的军队,只要找到了他的弱点,知己知彼,一样百战不殆,现在最担心的,就怕援军未到,前线已经失守,到时,真的想不弃城都不行。
前线军力薄弱是事实,由不得人不担心。
朱允炆现在建立的军事制度,基本上是沿用了大明王朝的统治制度,调兵权在兵部手里,而统兵权则在五军都督府的手里,两者互不干扰、却又彼此牵制着,集权于中央统治者。
五军都督府分管各省的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司,即地方军政的一把手,统治一方军政,下面又设有若干个卫所、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小旗等军制结构,一层统治一层。
宁武县虽然小,由于地处边关要塞,被设为卫城,一直都有卫所驻兵,因此,也被称为宁武卫。这卫所在军事中的权力地位,就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师,不过,在当时的兵力上并不能达到师的级别,只有五千六百人。
以前,宁武卫驻军都是集中在城中,没事干的时候就耕耕田,种种地、练练武。现在重修护城墙,则统一集中在城外,为防御魔族,在城北五里的葫芦嘴设下第一道防线,由柳元宝麾下的千户所驻防,差不多一千人左右。其余主力军,都集中在十里外的封魔岭,那是第二重防线,即外防,也是直接与魔族对抗的前线。
算起来,前线也只有四千六的兵力,这无疑是个令人担忧的数字。
当然,云霄天生就是个忧伤的人,他不忧谁忧?相比之下,张洪量张大人,则过得要潇洒得多,什么忧不忧的,他的人生字典中,从来就没有这个碍眼的字,活着只求两个字——痛快!
论脾气的火暴程度,张大人认了第二,估计也没人敢站出来认第一。
那天,莫思成逃到魔域后引魔族入侵的消息传来,算是彻底地把他给激怒了,那腔憋了三年的热血一旦沸腾起来,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什么礼制朝纲,官位品秩,统统都抛到了脑后,一昧心思只想冲到前线去痛痛快快地大杀四方。
结果,跑到葫芦嘴的时候,被曾经的好基友柳元宝给拦了下来。
柳元宝其实也跟张洪量一样,心里憋得慌,早就盼着杀上前线去,但作为在役军人,军令如山,上面的命令是要他防守内线,他是断不敢跑到外线去耍把式的。再者,张洪量现在已经弃武从文三年有余,而且还瘸了一条腿,英雄不复当年勇,如果让他冲上前线去,心里头也有些担忧。
就为了这上前线的事儿,俩人狠狠地干了一架,最后互相妥协,暂时守着葫芦嘴,静等前线消息。
这一等就是三天。
八月初十,前线一个小兵快马来报,魔族大军已经压境,卫指挥使萧大人正领着兄弟们顽强抵抗,结果还是寡不敌众,正往雁门关方向撤离。萧大人传令柳元宝,即刻率部下千户所赶往前线支援;另,要张洪量速速回城,即刻带领全城百姓往南撤,退守大同府。
张大人一听这是要自己打道回府,顿时火冒三丈,吼道:“你们武官的命令,管不到我这个文官,城中后事,本官也早有安排,不愁你们操心!柳愣子,你还傻愣愣看着我做什么?赶紧把我的刀还给我,这回,咱兄弟俩并肩作战,一定要把那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生们好好教训一番!”
柳元宝一直在犯愁,寻思着该怎么劝这位老兄回城。
现在听了这番话,瞅着他这副豪情万丈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他当年驰骋疆场的伟岸身躯,那时,他的右腿还没有受伤,单提一把虎口金刀,连斩魔族一百零七号半兽人,威风了得。
犹豫再三,柳元宝还是把刀还给了他,又端来两碗酒,道:“好兄弟,杀!”俩人举碗互碰,碰得酒花四溅。
喝完这碗烈酒,俩人便挎刀上马,领着千户所的骑兵直奔前线。
此时的封魔岭,烽烟四起。
暝军的帐营早已经被烧光,疮痍满目,秋风掠过峡谷,卷起一股股的狼烟,有如魔鬼在空中嘶吼一般,发出阴凄的呜啸声。
卫指挥使萧克定连吃败仗之后,带着三千多残余部将一路往雁门关方向撤,试图把魔军的目光引离宁武县。不料,黄昏时被围困于断天崖,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紧追不舍的八千魔族骑兵,无路可走。
前一位探子刚来报雁门关的援兵尚无音信,后一位探子又来急报:“报!魔军已经越过黑水沟,离我军不足三里!”这倾刻之间,犹如死神降临,几乎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蒙,眼神中都是绝望的神色。
山之巅,萧克定手杵长戟,身姿挺拔地站在断崖边,仰望着天边那一轮红星像火一样的夕阳,黯然无语。
一位把总壮着胆子上前提醒道:“大人,追兵将至,不容迟缓!请大人速作决定。”
萧克定依然没出声,只是安静地望着渐渐隐入地平线的那团火,任由秋风拂面,刚毅的脸部没有半点惊惧。
良久……
魔族的马蹄声在山下响起,萧克定转头望着不远处那个小兵撑起来的“暝”字旗,见旌旗猎猎作响,吹拂的方向依然是山下方向,蓦然大喜,当即下令道:“全军听令,立刻放火焚山!”
那位把总暗吃一惊,疑道:“大人,我军前后无路,若放火焚山,岂不要葬身火海?!”
“火势顺风而生,你将大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半山腰放火,一部分在山顶砍出一片隔离带,越宽越好。”吩咐完这一切,萧克定在崖边的盘石上坐了下来,凝望着枯老而萧瑟的秋山,暗叹道:“天无绝人之路,但原今晚能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