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内,李虎为无尘找来一套还算合身的衣服,又取来一些吃食,待无尘吃完,便将他塞给了刘雄,便是那个提着短鞭,一脸络腮胡的工头。
刘雄捻着手中的皮鞭,一脸不善的看着无尘,不时的舔舔舌头,让他那张凶悍的脸上多了几分猥琐。
“喂,小子,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既然进了这营地,就得听老子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老子就把你丢到河里喂龙王,听懂了吗?”刘雄瞪着眼睛盯着无尘,却不见他有丝毫的畏惧,心中顿时有些不爽。
“滚去抬麻袋,要是摔坏了东西,一样送你见龙王。”刘雄叫嚷着,引来苦力们的同情目光,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居然要做壮汉都十分吃力的苦工,本身便是一件让人同情的事,只是那刘雄双眼一瞪,苦力们便恢复了工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由于再过一日便要起锚,因此堆积在营地内的货物开始向船上转移,而无尘的工作自然是将一件件码放整齐、体积硕大的货物搬到船舱内。将一个麻袋扛在肩上,无尘并不觉得有多么沉重,只是由于麻袋过于粗大,把握起来不是很方便,于是稳了稳步子,还是跟上了其他苦力,向货船走去。
巨大的货船停在码头,但通往甲板的路只有一条,那是由数条跳板连成的一条小路,只有熟练的苦力才能在肩负货物的情况下稳健的走在跳板上,那条吱嘎乱响,忽上忽下的跳板会打乱人的步伐,扰乱人的重心,让人失去平衡,错步掉进水中。
当无尘来到跳板前,他学着前面的样子,拉开了与前人的距离,脚踩在跳板上,那明快的震动便传递过来,无尘向前迈了一步,脚心传来跳板的反震力道,竟让他有些站不稳。
“下沉的时候落脚,上弹的时候迈步,跟着板子走,别拧着劲。”无尘的身后,一个憨厚的声音小声说道。
无尘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双眼盯着跳板,按照方法迈起步子,起先几步还有些生疏,感觉跳板颠簸的厉害,下盘有些失衡,但走过几步,便掌握跳板颠簸的节奏,只要踏对了节奏,甚至感觉比走在平地上还要轻松几分,当无尘走过四条跳板上了船,已经可以如老手一般双眼无视跳板而自由前行了。
“小子学的蛮快的嘛。”身后再次传来那憨厚的声音,无尘只是嘿嘿一笑,跟随着队伍将麻袋码放到船舱内,待回过身才看到原来那声音来自一名红脸大汉,虎背熊腰,身高过人,足足比无尘高出一倍,宽厚结实的身躯如小山一般,挡住了身后的其他人。
“多谢大叔指点。”无尘向红脸大汉点头致谢,便急忙跟上了队伍。
“小子挺有骨气的嘛,你多大?能不能扛的住啊?你可千万别勉强,要是摔坏了东西,那工头非让你干一辈子苦力抵偿不可。”红脸大汉跟在无尘身后,嘴中不停的叨念着,无尘一面点着头,一面嘴上说着:“知道了。”却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哎,小子,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当无尘再次回到营地,面对堆积如山的货物时,红脸大汉终于按捺不住,抬手按在无尘的肩上,问道。
那是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竟比无尘的肩膀还要宽大,五根手指犹如烧得通红的铁条,搭在无尘肩上竟有些灼热刺痛的感觉。
无尘回身,缓缓拨开红脸大汉的手掌,脸上带着微笑,双眼却透着坚决,缓声说道:“大叔,我知道的,不会打破东西的。”便又抬起一个麻袋,跟上了队伍。红脸大汉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刘雄的叫骂声:“马猴,不想吃饭了啊?别磨蹭,快点干活。”红脸大汉便不再出声,默默的搬运货物。
苦力苦力,出得了一把气力,还要受得了那份辛苦。无尘就这样默默的走在队伍中,没有哀嚎,没有哭叫,甚至没有掉队,就这样承受着那份辛苦,当然,苦力本应如此,但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便很不正常了。任谁也想不明白,一个孩子是如何搬动比自身还要重上数倍的货物的,而且一干便是一整天,气力之大,气息之悠长,让人称奇。
当夕阳没入山峦,猎户商家统统退去,营地重燃火把,便到了开饭的时候。无尘揉着干瘪的肚子,似乎听到十头巨兽在奔跑,正兴致勃勃取了碗筷,在伙夫面前排着队,却见李虎拎着短棍走了过来。
“跟我走。”李虎对无尘直截了当的说道,无尘起身勒了勒腰带,在苦力们同情的眼光下,跟着李虎上了船。
无尘的内心很平静,他并不担心来自李虎的报复,确切的说他确定李虎并不是来报复他的,如果李虎带他走出营地,甚至在营地内直接对自己出手,这都不奇怪,只是一旦将自己带上了船,那便没了出手的理由。
“进去。”李虎带着无尘走进船舱,停在一处房间前,房间的门与其他房间的门并没有区别,但无尘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透过门内吹出的风,他分明闻到一阵鱼香,还有酒水加热后散发出的酒香。
房间并不是很大,一张小桌,一盏油灯,一位老人,他那双鹰隼一般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少年,此情此景,竟与老者身后那副屏风上绘制的苍鹰搏兔有些类似。
“我很好奇,你居然坚持下来了。”老者自斟了一杯,双眼依旧盯着无尘。
“别人做得来我有什么做不来。”无尘跪坐在老者对面,神情自若回答道。
“你与妙手白家是何关系?”老者抬头饮尽杯中酒,不温不火的接着问道,他口中的妙手白家自然指的是医圣白时的宗家,白时虽然一生无偶,但他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还是会有亲人,还是会有亲戚,而妙手白家便在医圣的威名下,立足于天堑峰下,世代繁荣,至今也有近两百年了。
“并无关系。”无尘的回答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只是白时的孙儿,妙手山庄的少主人,却与妙手白家没有丝毫的关系,这听起来有些拗口,只因白家并不承认无尘的身份,那么无尘与妙手白家自然没有关系。
老者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妙手白家被灭门了。”无尘的身子微微一紧,深如潭水般的双眼微微起了波澜,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妙手山庄都已化为乌有,那仰仗妙手山庄庇护的妙手白家自然难逃厄运。
“你似乎有些紧张,还说与妙手白家没有关系?”老者露出一丝笑容,在油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狡黠。
“灭门这种事,任谁听到都不会无动于衷的。”无尘平静回答。
“的确,妙手白家虽受医圣庇护,不过一夜杀光他们三百多口,也不算什么难事。”老者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眯着眼睛打量着无尘,想从他身上找到些什么,但除了平静如山,便什么都没再发现,便接着说道:“不过如果连妙手山庄,一夜间都化成了灰烬,这件事便有些难了。”
无尘盯着老者,眼中闪动着微光,似愤怒,似凄凉,最后只化作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说道:“也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而已,杀之,何难?”最后,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杀之,不难。”老者放下酒杯,附身贴近无尘,双眼炯炯,声音低沉的说道:“难的是不留下蛛丝马迹,难的是躲避来势汹汹的报复。”
“付之一炬,何来蛛丝马迹,又哪来的报复可言。”无尘说完,双眼竟错开老者的目光,紧盯着那副苍鹰搏兔。
“这就要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由屏风后传来,一道黑影缓缓由屏风后走出,他身形高大,却有些瘦削,棱角分明的面容显得刚毅,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年纪在四十上下,一袭黑衣罩身,肃杀之气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