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便到了镇上,初晞见这里房屋比以前多了许多,凭着儿时记忆,找到自己老家。远远瞧见自己的茅草屋顶秃秃的只剩几根烂木头架在那里,旁边堆着几块碎石块,丝毫不见生机。初晞眼见如此,不觉放声大哭起来,沁儿也不知如何去说,只是坐在他身边陪着。初晞以前常会想一些为什么,但因无人解答,是故问题越来越多,到后来自己也不知如何去说,有时想起便学着去哼一些那种情境下的调子,心想:“爹爹娘无故死了那么久,我自也没多少本事,又怎么去报仇?”他左右排解不开,直到自己哼了数遍儿时娘亲吟过的调子,才稍觉宽心。
大约过得一个时辰,初晞逐渐平复,当下起来跟沁儿到后面林子。却见林子间小山坡上立有自己父母的坟,墓碑下面署着“故人萧洞玄立”后面又跟着“上清化人”四字,初晞又坐在墓旁想了一会,然后磕了几个头,当下与沁儿朝名州镇走去。
二人过得中午还未用饭,见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很是热闹。初晞当下打起心神,朝沁儿看了一眼,低声道:“沁儿,我心情不好,你别怨我不跟你说话!”沁儿拍了下他肩膀道:“初晞哥哥,我们俩现在是相依为命了,你还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连你都不如,想来也高兴不起来啦。”二人这样边走边聊,沁儿腹中渐饥,眼见街上食物满目琳良却不敢拿来吃,初晞悄声道:“我以前是个花子,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去讨一些了,不过你可别笑啊!”
沁儿笑道:“好大哥我不笑话你便是。”初晞左右揣度,找了家较大的酒楼门口卖馒头的摊子,上前打了个揖道:“老板发财,能不能施舍小的一个馒头,祝你大吉大利!”
这些都是他以前在永乐镇跟驴头学的,只是这时穿着不像个花子了,那老板抬头端详了一会儿道:“你便是那个公子,没事,你尽管拿好了,有人给二位在楼上定了雅座,让我在此专程等候。”
初晞一听觉得奇怪,怕是老板多半寻自己玩笑,忙摇手笑笑道:“老板切莫取笑,小的真是个花子,如果出了错小的也担不起的。”
那老板道:“你不是背上背着一个黄布包么,年纪也相仿,你看看,大街上向你这么年轻的人能有几个?”初晞向周围望去,果然街上虽然繁华,但年纪较轻的人确是没有,当下好奇,沁儿见情况有些不对,便也跟了过来,那老板见此,笑道:“对了,对了,早上一位爷过来给了小的一张纸条,上面说如果见到你们这样一对的男女,一定要请到酒楼上去用饭,看来错不了,帐也付过了。快请,快请!”说完他便开始吆喝了声,门口出来位小二哥打扮的中年汉子,领着俩人来到二楼。
这里是名州镇最大的酒楼,二人见座位临着窗户,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周围也是些衣着华丽的人们在用饭,沁儿低声道:“怎么这么蹊跷,这里有你认识的人么?”
初晞道:“莫非是昨晚那个扔石子救我们的人?”沁儿道:“或许是吧,看来他并没恶意,那我们就吃好了。”初晞点头同意,二人悄悄都不言语,快速拨弄着饭菜。
过得不久,楼梯上上来两个瘦弱汉子,二人穿着锦袍大衣,个头相仿,脸面白净,虽是富贵,但身子似乎能被风吹起一般。初晞见他们捡了西首的桌子坐下,叫了些酒水就不在言语,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面目怪异,不似好人。大约一盏茶时分,窗外两个骑马的汉子在街上纵马奔驰,大街上人多,但二人却似乎不在意,大声吆喝着让行人离开。
那二人待到酒楼门口也不勒马,直接一跃而起从酒楼破窗而入,正好在沁儿旁落脚,为首的那人头上挽着个髻,身上只披着一件狐裘马褂,胳膊赤裸在外面,众人一看就知道是蛮夷来的汉子,后面那人面色稍白,下颚甚长,年纪亲亲,竟是个秀才打扮,那二人环视众人一圈,然后大声吆喝小儿快些上酒,之后就听他们说一些喃喃的蛮语,众人不知,一时间酒楼见似乎只有他二人的声音在响。
再过片刻,忽听到楼下嚷嚷声不断,却是两队兵士将酒楼包围了起来,初晞担心这里会发生打斗,与沁儿快速吃了些,便欲下楼。刚到楼梯口,忽闻到浅浅的花香味道传来,接而听到“踏踏”的踏楼梯声传来,却见迎面而来三个女子,初晞见她们都是黄色衫子,当下不觉有些痴了。那三人看起较沁儿成熟一些,但装扮浮翠流丹、丰容靓饰,甚是娇艳,额间点有梅花样式,跟当初的怜儿竟是一样,看起来很是耀眼。三个女子年纪相仿,却各有各的特点,为首如空谷幽兰,看起来自有一种宁静之态。第二个女子正着眼打量着初晞,见她脸型稍长,眼睛透彻如水,身上流光溢彩,看起来自然多了份任性跟妩媚,第三个女子浓淡适中,修短合度,看起来很是简练。
初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打量着眼前三个颜色亮丽的女子。这时听沁儿道:“姑姑,真的是你哎!想死沁儿了!”初晞见她朝那女怀中扑去,那女子轻轻笑了声,摸了摸沁儿的头道:“小丫头终于长大了,竟然跑到了这里。”
沁儿羞得不知如何去说,背对着初晞,声音嗲嗲的道:“姑姑不要取笑了,这个是我的朋友,叫陆初晞。”初晞摸摸头,傻傻笑了笑,忙退到楼梯旁边,那三个女子慢慢走上楼梯,初晞斜眼瞄了一下,却见楼下拐角还跟着四个女子,前面三个是上次在落梅庄内的三个黄衫女子,最后的那个,额头微低,眼间脉脉含情,眉间微蹙,脸色细润如脂,虽不施粉黛,看起来有些倦容,但在初晞看来,不是自己日夜怀念的怜儿是谁?
为首那个女子见初晞紧紧盯着怜儿,笑道:“这位陆兄弟莫非识得小徒?”她轻轻问了一句,脸上似乎不满神色,沁儿见此,忙左肘戳了初晞一下,道:“初晞哥哥,姑姑问你话呢?”
初晞这才缓过神来,忙摇了摇头,之后退了一大步,让四女上得楼梯,沁儿见了三个黄衫女子自是高兴不已,抱着她们又叫又跳,待楼梯下面四个黄衫女子上来时,初晞总算见到怜儿,悄悄道了声:“怜儿姑娘,这些日子还好?”
他这一问,夕儿等三个女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立在师尊的后面,初晞见怜儿牙齿咬着下唇,有些怨怨的看着初晞,眼眶中已经聚着泪珠,彷佛又含了千万句言语,旁边第二个女子道:“大家坐下来再说,这样太糗啦。”为首的黄衫女子点头称是,众人捡了远处另一张桌子坐下,沁儿给初晞介绍道:“这位是佘姑姑,旁边的是青阿姨,另一边的是菁阿姨,其它三位姊妹想必初晞哥哥见过,另外一位我也不认识啦!”
初晞从未见过这么多艳丽女子聚在一起,只是低头傻笑。为首的三个女子正是梅妆派的三个一代弟子,寿阳宫自有铸容秘术,时隔十七年之久,那三个女子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变,颜色依旧艳丽,为首的叫佘剑黎,是言红萼十分倚重的弟子,旁边脂粉艳丽的叫陈菁,看起来素雅的那位是许青,怜儿上次从谷中逃脱,寿阳宫如临大敌一般,数次寻她不着,只好让三个一代弟子出来,佘剑黎让三个女弟子到落梅庄替自己取来丹药,她同两位师妹来延安府找寻沁儿,好在一路得人指导,三人在延安府境内找到她,尔后会同夕儿三人欲回寿阳宫,不想听到自己侄女被掳走,一路却被人指点来此酒楼,不料正好碰到沁儿,佘剑黎自然高兴,也不顾其他黄衫女子怎样,径自跟沁儿开着玩笑。
陈菁打量了会初晞,然后朝沁儿道:“看来小丫头片子眼神真的不赖,竟挑上这么个憨小伙。”初晞见他说自己憨,一时觉得好笑。他朝陈菁瞧去,却见她还在打量着自己,不觉害羞,忙低头“嘿嘿”的笑了几下。再也不敢抬头,那三个女子跟沁儿相互打趣着,一时间,楼上众人都朝这边看来,初晞心中依旧还在想着怜儿,二人同在一桌,确是不敢说上一句。
接连有八个美貌女子坐在初晞旁边,果真艳羡死了旁边众人。过得不久,适才那个顶上有髻的汉子再也耐不住性子,拿了一碗酒过来朝初晞道:“小子,那阵子风吹得你这般得意,说给老哥听听!”初晞抬头见他眼神甚是尖锐,忙吓得低下头道:“壮士莫说笑了,小的只是一个花子。”他这样说来,酒楼间众人都笑了出来,沁儿盯了初晞一眼,似有埋怨,那壮汉笑着道:“花子花子,人家讨饭,你讨老婆是吧!”
他兀自抬头大笑着,这时忽听到“嗯”的一声,那壮汉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是陈菁用筷子夹起桌上花生,轻轻一挥,正好扔到那汉子的喉间,接着便能听见那汉子大声的咳了起来。旁边秀才模样的汉子忽地一把飞镖飞了过来,却见佘剑黎手拿酒杯,背身一扬,杯中酒水零零散散的飞了出去,竟在半空之中将那些飞镖打落。那人大吃一惊,再也不敢伸手,见那赤膊汉子又要欺上,忙过来扶住,二人悄悄耳语几句,便又坐了回去。
佘剑黎转身坐了回来,沁儿笑道:“姑姑真是厉害!”这时又听到楼下有人吆喝传来,楼梯间又上来二人,前面是个驼背汉子,见他一身雍容,额间肌肉虬髯,面目黝黑,但神态间自有一股威严,正是巫驼帮帮主齐无恙。之后的白衣书生“延安一笔”张岳,二人上得酒楼,一见是寿阳宫女子,当下定了一下,俄顷又朝那边的赤膊汉子走去,这时起初那两个瘦弱汉子也走了过来,笑道:“齐帮主有理了!”二人鞠了一躬,齐无恙笑道:“原是南面二贤,客气客气!”几人相互客套了几句,找了窗边的一张桌子坐下。
初晞听他们似在谈一些马匹的生意,似乎是齐无恙的马两家都要买,过得不久,只听得那赤膊汉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你们这些汉人怎么这样罗嗦,我们这次来是给李节度使来赶马匹的,出了错你去负责。”
张岳忙起身笑陪道:“涅吉儿将军莫生气,有话好好说,我们一定会办的。”众人见北首的那二个白瘦汉子并不多言语,齐无恙却在那里深思些什么。
佘剑黎见众人也休息得差不多,悄悄摸出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领众人离去。忽听道:“许久不见,贵派让人着实难找啊!”说话的正是齐无恙,他手扶着下巴,声音也懒洋洋的似乎没了力气一般,佘剑黎道:“本派与贵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知齐大帮主有何指教?”
齐无恙起身道:“十几年的事情了,想必贵派也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吧!”陈菁道:“这又关你什么事!”她兀自先下楼去,却见齐无恙吟道:“可怜寿阳落梅妆,男儿都是薄情郎!”佘剑黎转头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齐无恙哈哈一笑,“诸位既然横跨大漠来了这里,怎么说也不能再轻易回去了。”佘剑黎见他对自己了解甚多,不觉心中奇怪,当下问道:“齐帮主不妨明说,今日之局,应该如何?”
齐无恙隔座道:“这些么?在下也不清楚,不过还请女侠到不远的一六堂一坐,那边应该侯了不少人了。如果不去,我想他们不久自会过来。”
佘剑黎想了一下道:“齐帮主是有备而来,那还容情片刻,且容我等准备些礼物,今日未时,自当拜会一六堂。”齐无恙笑道:“那就请便!到时恭候大驾!”他本与张岳来此与南北两家节度使使者谈马匹生意,竟不想见到久违的寿阳宫门人,当下先出此计,约众女在一六堂相会,心想这次她们定难相逃。那赤膊汉子嚷嚷道:“这么几个美人要是能到我军中兄弟们媳妇,这马匹生意也不用做了。”齐无恙笑笑道:“涅吉儿大人真性情中人,还先请回驿站,马匹的事情,小人定有个交代。”那赤膊汉子诺诺了几声,直盯盯的朝这边看着,见几个女子先后下了楼,才与那白衣老者一起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