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天生反应略显迟钝吧,在华叔手中的蒸笼都掉下时,严情才转过身。目光有些异样,只是因为,身后的那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太特别了。
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没有妩媚多娇的气质。只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看似普通的五官拼凑到了一起之后,竟是那般的好看。
虽然不喑世事,但严情就那么目光怔怔的盯着女孩,一动不动。倒是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侧过身子,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大半的脸。然后才小声问道:“你也是画师吗?”
那声音,像是有一种无名的魔力,严情想都没想便点头回答,随后又是一阵摇头。滑稽的窘态惹得女孩抿嘴一笑,而这一笑,严情的脸更红了。
“胡说八道,这种傻小子怎么可能会是画师呢?”女孩身边的一名中年汉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小孩子随手一画,怎么能当成是画作呢?”又一名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他虽是面容憔悴,但满脸的宠溺之意却不曾减少。随后又对身后众人说道:“看来这个村落没有遭到袭击,大家先进来,其他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说话间,那男子便牵着女孩径直走进严家村,也不多看严情一眼。倒是那女孩有些不满的说道:“爹,你看仔细了,人家画的鸡蛋明明很像嘛。”
直到此时,严情才发现,这一行人竟有几十人之多。个个身背画板,却都面露疲倦之意,甚至居中几人都身受重伤,被同伴抬着。要说这是一些画师,倒不如说更像是些吃了败仗的士兵。
看着走进自己村庄的画师们,严情的心里百感交集。虽现在自己还不算是画师,但看到怀有相同梦想的那些人,一种同类的感觉涌上心头。于是,也不再管自己的“画”,严情快速的跑着,追向前面将要消失的身影。
“天意啊,天意…”倒是一直吓的发抖的华叔望着走进村庄的众人,不住的摇头叹息。
村里的人全都出来了,以严家村村长与严中举为首的村民们,正与那牵着女孩手的中年男子交谈。在确定这些画师不会伤害村子,加之他们只停留两天便走还愿意支付高额的食宿费后,严家村众人答应了他们借宿的请求。
而那严中举因冀墨麟之事,不愿接见画师,便早早的离开了。倒是那严情傻傻的站在人群中,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
“你画的画呢?”毕竟是小孩子,那女孩儿见到严情显得十分自然,大大落落的走到他面前问道。
“额,丢了…”严情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眼神闪烁着侧过身子问道:“我画的真的不是“圆”吗?”
“呵呵,当然了,那是鸡蛋,你没见过‘圆’吗?”
“我…我爹说鸡蛋就是‘圆的’…”
“那是你爹骗你呢!这样吧…”女孩说着掰开手指掐算,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可爱神态,严情的脸又红了。就在这时,女孩却突然抬起头,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上,一脸兴奋的说道:“今天是十四,明天就是十五,到了明天晚上你去看月亮吧,那月亮就是‘圆’的!”
严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此时那女孩却被中年男子叫走了。
一脸的喜庆,只是因为片刻的交谈。严情自幼没有几个朋友,这次与那女孩的交谈倒是让他感到非常高兴。
“说不定,晚上可以梦到她吧?”躺在床上的严情想到这儿不由的又是一阵面红心跳,于是早早的就入睡了。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再次看到你的笑脸。懵懵懂懂的感觉,说不上喜欢,谈不到爱情,只是单纯的想见到。然而,老天却偏偏开了个玩笑。严情一闭上眼,那墨姓老者一张面无表情的苦逼脸立马浮现在眼前。
“真是笨到家了,三年多了,你才明白你一直坚持画的东西是错的?你说你…”墨姓老者一见面便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严情一顿。趁着他喋喋不休之时,严情偷偷打量着周边,还是最后见面的那个场景,只是没有雪狐的身影出现。
“好了,去给我照着它的样子画个“圆”吧!”说着,墨姓老者用手一指,只见面前的桌上多了一颗鸡蛋。严情熟练的握起笔,脑中却在不断的思索。按那女孩儿的意思,这鸡蛋就不是“圆”的,可是,墨老头却让他照着鸡蛋的样子画个“圆”。而那女孩说了十五晚上的月亮就是圆的,如此说来,严情活了十一年满月也见过几次,于是又在脑中追溯满月的样子。
见他如此,墨姓老者不干了,挥手赏给他一个爆栗后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没听懂我的要求吗?还想不想学习画术了!”
心头一惊,严情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提笔便画。要说他也画了三年的鸡蛋了,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一挥笔的时间,一个鸡蛋装的椭圆便活灵活现的画出。要知道,毛笔的一撇间,粗细是很难掌握的,而经过三年的练习,那严情一笔之下,整个椭圆是那么的和谐,甚至连拐弯处的粗细都与别处相同。
沉默,许久的沉默。严情不敢正视墨姓老者,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此时墨姓老者骂他几句,估计他都感觉比一直沉默着强的多。
终于,墨姓老者捋着胡子冷哼了一声问道:“你不是知道了,这鸡蛋不是圆的吗?怎么还照着鸡蛋画圆呢?你是不是不想学习画术了!”
“我知道,但是你说‘照着它的样子画个圆’我便…”严情的声音越来越小,双手紧紧握着,不敢抬头。
“胡说八道!”墨姓老者勃然大怒的吼叫声吓的严情面如死灰。“话是我说的,可画却是你画的,画错了画,还能怪谁?!”
“但是…”严情深吸口气,抬起头直视着墨姓老者,目光中却没有一丝呆板,全是坚定之色,声音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看到什么我就画什么,哪怕它不是‘圆’的!”
墨姓老者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转而变成欢笑“臭小子,看来你终于领悟到了什么是‘画术’。”严情还在惊讶于他的变化,而墨姓老者却继续说道:“所谓‘画术’就是指画出世间万物的方法,而那方法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眼睛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不要看着眼前的东西画着心里的事物,那样的话,你一辈子也学不好画术!”
“这么说,我可以学习画术了?”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严情已经知道,自己做的对,于是试探性的问道。
“你不是一直在学习吗?”墨姓老者盯着严情,笑问道:“不要告诉我,你这三年多时间,真的只是在画鸡蛋?”
听到这儿,严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回答道:“其实,我只用了几个月便可以画好鸡蛋了,只不过每天坚持着画一张,让村里人帮忙评论一下,像不像‘圆’。我还试着画其它的东西,只是画的难看,不好意思让别人看……”
“哈哈哈……”墨姓老者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打断了严情的话。看来,没有错,这小子已经可以画其他的东西了。原来,那墨姓老者得知了严情先天畸形之后,想出的办法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自己的问题只有他自己能解决,无论自己怎样教他画术,若他自己没办法克服自身缺陷的话,都是在浪费时间。于是便让他去练习画“圆”,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他自己找到最为顺手的握笔姿势,又可以磨砺他的意志,并且,也可以让他自己学习画其他事物,可谓“一举多得”之计。
念及至此,墨姓老者笑得更开心了。暗道:“你这小子,以后可得记着我的好啊!”只不过,他为何现在才进入严情的梦中道破这玄机,却没有挑明了说出来。
“之前没有让你叫我‘师傅’是因为我的确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现在好了,你我短时间恐怕是见不到面了,临别之前你能叫我一声‘师傅’吗?”
“啊?”严情这一声叫的异常惊奇,甚至比之前墨姓老者贬低他的画时叫的还要凄惨。
“怎么,你不愿意吗?”墨姓老者一头黑线,尴尬的问道。
“你不是说要教我学习画术吗?怎么能见不到面呢!”或许是埋怨他不守信用,严情的声音提的很高,满是责问的语气。
“你没有学会吗?应该已经懂了点什么吧?”墨姓老者佯装不知道,一脸的无辜。“就说叫不叫吧!”
“师傅…”
“唉~”就当严情要往下跪时,墨姓老者挥手轻拍三下他的头,严情眼前一黑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而那严情刚刚消失,墨姓老者脑袋一紧,便挨了一记爆栗。
“人家没说什么,你怎么这么记仇啊?”墨姓老者边摸头边不满的埋怨道。
“他现在的画术达到了什么境界?”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幽幽的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墨姓老者怪眼一翻不满地继续说道:“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却让别人来管,还那么大火气…”
“……”听着墨姓老者喋喋不休的怨言,那年轻的声音没有争辩。只是下一刻,墨姓老者的脑袋上便又多尝了几个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