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严情八岁了。虽懂的事不多,但是做过的梦却不少。可是,无论哪一天做的梦,都没有这一夜的奇怪,或者说真实。
周边的场景变成了高山绿水,而自己却站在山的巅峰。不由得向下一望,只见被万丈距离拉伸的视野中,那河流仅手指般粗细。
倒吸一口冷气,严情连忙向后退去,半晌才惊魂未定的环视四周。却发现不远处的平坦之地上,一位老者背向着他,双手挥笔,不知在干什么。而刚刚陪他玩耍的那只银江雪狐,此时却是两只后腿着地的“站”在老者旁边。
一人一狐倒是显得蛮亲热,那老者时而挥动几下毛笔,时而侧过身子面向雪狐。苍老的嘴唇不时动动,似乎在嘀咕什么,但是受距离限制,严情什么都听不到。
再见到老朋友严情显得很高兴,径直走了过去。也不看那老者,也不看这风景,一把就将那雪狐抱到了怀中。嘻笑道:“小白狗,你也到了我的梦里面吗?”
“小白狗?”听完严情的话。那老者不由一愣,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之后大笑了起来。严情也不搭理他,只是用手抚摸着雪狐的皮毛。倒是那雪狐不满的瞪了老者一眼,又转过头一脸温驯的舔着严情的手。
“这不是什么‘小白狗’。”老者收起先前的笑脸,负手而立打量着严情,声音威严的说道:“这是只……”
他话说到一半自动停了下来,只见那严情与雪狐玩的正欢呢,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不由的老脸一红,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直到这时,严情才转过目光,一脸惊疑的问道:“老爷爷你是谁啊?怎么在这儿?”
那老者一听此话,险些跌倒。原来人家不光没有听自己说话,甚至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发觉自己在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是谁。”老者微微一笑,满眼放光的打量着严情。而那雪狐此时却从严情怀中跳出,跑到老者身边。
见雪狐过来,老者忙俯下身子。就在这一刻,让严情吃惊的镜头出现了。只见那雪狐竟像人一般,两只前爪贴在老者耳朵边上,三角形的小嘴不停的动着,分明是在说悄悄话!那老者却是一脸的司空见惯,不时的回应几句,点点头。
良久,他们才结束了对话。而一旁的严情早就看呆了,见那雪狐再次过来,心里多少有些畏惧。“老爷爷,你们在说话吗?小白狗也会说话?!”
“胡说八道!畜生怎么会说人话?你看错了。”老者义正言辞的反驳着,也不看那雪狐发狠的眼神。继续道:“你叫‘严情’是吗?”
“老爷爷,你怎么知道的?”严情毕竟是个小孩子,话题一被转移,马上就忘了刚才的事。
“有缘自会知道。”老者给他买了个关子,接着缓缓问道:“你喜欢画术吗?”
气氛马上凝重了起来,老者脸上是异常的严肃,连那雪狐都一动不动的盯着严情,略显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喜欢啊。”
“什么?!”老者吃惊的叫道:“你应该都不知道‘画术’是什么才对,怎么就喜欢呢?”甚至连那雪狐都惊得险些口吐人言。
见这一人一狐满脸质疑的神情,严情有些不好意思了。“华叔的豆包很好吃的。”
“谁?什么?”那老者听出些端倪来,忙追问道。
“村口卖豆包的华叔啊,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他吗?”严情天真的回答道。看着那瞬间满头黑线的一人一狐,他倒有些奇怪。
“果然够呆的。”老者看着雪狐强笑道。而那雪狐则狠狠的瞪了老者一眼,不再搭理。
“呵呵,画术不是你说的那个,而是…”老者说着说着才尴尬的发现,他无法用精准的语言来描述“画术”。于是,也不多讲,侧过身子,将身后挡住之物亮出。
金光一闪间,严情的眼神再也无法转移。只见那老者身后是一副刚刚画出的《山水花鸟图》,巍峨的山峦似乎真的摆在了眼前,逼人的气势,压的严情喘不过气来,好像再多看几眼,那山就会真的出来一样。顺着山脚向上看,那半山腰上来回的飞鸟正在展翅高翔,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出画卷一般。然而,最让人惊奇的却是山间流淌出的瀑布,那是怎样的气势磅礴?严情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瀑布,却是在这画中,但就算是现实之中恐怕也难有这样的感慨。
趴近瀑布,细细打量。严情仿佛能听到瀑布飞流直下所发出的击响声,看的时间一久,人似乎都能陷进去。
“呀!”严情不由的叫出了声。原来,他的鼻尖上滴了一滴水。本以为是画中的瀑布飞溅出来的水花,所以惊异之下叫出了声。却发现是自己盯得太久,头发上滴下的水。原来,这幅画太让他感到震撼了,看的时间一久,严情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可无论看多少遍,这画都看不厌。仿佛每次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幅画,新颖脱俗之感油然而生,让人不由的赏心悦目,想再多看几遍。
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的老者笑笑,大手一挥,指向远方,问道:“严情,你看这画中之景与那远方相比如何?”
顺其所指,严情极目远眺,这一看之下,他的脑中杂念全无。若说刚才初见《山水花鸟图》时,严情的感觉是:惊艳。那么,这一对比之下,他不由的将感觉升级为:震惊。
只见那老者所指之处竟与《山水花鸟图》一般无二。不,应该说画中之景更胜一筹,它的细腻独到之处远远胜过了实景,且包罗万象让人目不暇接。若说处在这美丽的实景之中,会让人流连忘返,感觉到身体的愉悦。那么观赏《山水花鸟图》则是让人神游其中,完完全全的融入到美的精髓里。那是精神的欢畅,灵魂的共鸣之感!
“这太美了!”严情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慨。
那老者与雪狐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约而同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老者看了雪狐一眼,冲严情问道:“臭小子,你说这幅画中哪里最美?”
要说让普通人来回答,估计答不上来。毕竟那画实在是画得太巧妙了,无论哪一处都无可挑剔,而严情到底是小孩子,不假思索的脱口道:“山上流下的那条河最漂亮!老爷爷,你好厉害哦,这就是画术啊…”
老者还没有反应,一旁的雪狐却早已按捺不住了,狭长而又妩媚的狐眼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老者,不停的在地上打滚。它知道,严情不认识瀑布,错将瀑布当成了“山上流下的河。”
“没错,画出这些美妙的画便是画术。”老者恶狠狠地瞪了雪狐一眼,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严情,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可愿意学吗?”
梦里面是不会有风的。但是当那老者话音刚落之际,严情感觉到有风吹过。是那种如沐春风的自在与痛快,就好像,失散了多年的恋人再次出现一般。整个心,被暖风吹得异常舒服。漫长的等待终会有个结果,而瞬间的结果却会终结整个等待。像是等了八年之久,或者更长的时间。那一刻的严情隐隐感觉到,自己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活下来的。
“我…也可以画出这般景象吗?”盯着老者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严情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有一丝希望,也不可以随便错过!
“我不知道。”
“……”
“这,取决于你。学画术当画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自己…”
“我会努力的!”严情不知哪来的勇气,打断老者的话,接口道:“我会好好学画术的!”
“哦?”老者打量着严情,似乎他和刚刚过来的那个呆头呆脑的男孩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目光游移,老者又盯向看都不看自己的雪狐。良久,笑意才从嘴角边开始扩散:“当画师学画术,可不是逞一时之能,你若答应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嗯。”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字,一辈子,一诺千金。
“那么,以后,你就跟我学画术吧。”老者面露慈祥地抚摸着严情的头。
突然那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放在严情头上的手握成拳,用力地给他吃了一个爆栗。在严情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缓缓道:“什么眼光嘛,那瀑布有什么‘美’的地方啊?”
耳边还是老者的声音,眼前却变成了严中举发怒的脸。感受着头上清晰的痛楚,严情才明白,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梦醒时分,你又为谁而失落?
“艳阳高照,还不起床?”严中举哪里注意到儿子的失落,只当是成功的将他叫醒,便转身离开。
“严情,以后梦境之中,便是你学画之时。切记,天机不可泄露!”心念一动,严情失神的目光马上亮了起来。
那声音不是顺着耳朵传入的,而是心中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