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长安
一夜的阴沉,换来的是耀眼的阳光,似乎最近很少有这么明媚的太阳了。托阳光的福,京都的街道上今天人特别的多。
其实,主要原因是今天发布皇榜。虽说现如今是画术走红的时代,不少游侠刀客都改行当了画师,但既然是天子脚下,不少人依然将入仕当官作为毕生追求。
皇榜周边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死,一阵阵嘈杂的吵闹声从里面传出。刚路过的人看见有热闹可凑就赶过去,但却挤不进去,无法获悉里面发生了什么,想退出时却被后面来的人所围住,又退不出来,因此人是越挤越多。
突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斥骂:“苍天无眼呐!可怜我严中举寒窗苦读十年,卧薪尝胆,饱读诗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以下省略若干字)”
那声音如泣如诉,如痴如醉的宣泄着心中的苦闷,世间的不公,当真有催人泪下之功效。怎奈是个粗犷的男子所发出的,否则怕还真有人会站出来打抱不平。
寻音观去,只见一位蓬头垢脸的中年男子撒泼似的坐在地上学婴儿大哭大闹捶地骂天,不停地向四周百姓抱怨“我本才学见识非凡,未能金榜题名,只是苦于家贫无银,丁稀无人,才落得个名落孙山啊!”
看来这位爷是没能考上状元才发牢骚啊,可大家仍热情极高的进行着围观,反正也没事做,大好的天,全当看耍猴戏了。
于是,人越来越多,一位布衣装束的商人将货停在街道的另一侧,也聚了上来看热闹。
见大家这么给面子,场中那自称严中举的举人似乎说到了兴头上,到后来简直就是慷慨激昂,唾沫纷飞。大伙儿发觉没多大意思,便离去了大半儿,那外面围观的商人便借此被推到了前面。
只见这严中举满脸络腮胡,一双眯缝儿老鼠眼,豪放中略显猥琐,爽朗中多了丝小气。他身体很壮,虎背熊腰的,若是加把大刀,定会让旁人误以为这是位靠杀猪宰牛过日子的主儿。大概是因为榜上未有其名,所以喝了点儿小酒,面色潮红。
“得了吧,严中举,你名字就叫‘中举’,能中个举人便不错了,还想怎么样啊?”似乎嫌严中举过于啰嗦,终于有人不满的开始劝解。
这一招果然奏效,严中举停止了埋怨,擦把脸上的泪水,用他那双小眯缝眼疑惑的打量着身边每一个人。
“余虽不才,可这又与姓氏有何相干?”
“升官发财都是娘生胎带的,你命中注定无官禄之相,能中个举人,也该满足了吧?”
“……”
“再者说了,也不看看您这副尊容,若真中状元,也怕难登大雅之堂,中个举人,也算是你命中造化了!”
此一言,彼一语,严中举马上被辩的哑口无语,又气又羞,当下急道:“阁下到底是何许人也?明人不说暗话,请出来吧!”
“你眼瞎了!没看见小爷早就站在这儿了吗?”说着,只见前排人群中挤出一精巧之人,这位小爷生的十分有趣,身高长于三寸却不及五尺,一身洁白绸衣,腰间佩有宝玉,手中轻摇檀木折扇。看似风流倜傥,潇洒无比,怎奈海拔有限,不觉间多了几丝弄巧成拙之意,更滑稽的是这位爷还生了双斗鸡眼。
严中举更是一愣,他低头盯着白衣男子,半天搭不上话,而这位身短志坚的小男人同样不屑地打量着他,时间一久,这男子才察觉出严中举目光中的异样,当下更是愤怒的瞪着他。场面似乎有些尴尬。两个身高,体形相差悬殊的人,相视无言,一个呆,一个怒。
良久,这小个子男人似乎憋不住了,张口道:“你是不是傻了!还瞎看什么?赶紧回家种田去吧!上榜之人,都是人上人,你没有福气,瞎叫乱骂又有什么用呢?当心我叫人抓你!”
严中举叹了口气,目光又一次游移到皇榜之上,心情平静了许多,清声道:“多谢兄台指点,敢问尊姓大名?”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问似乎是正中下怀,那男子将折扇一收,大笑一声,努力的将身子往直挺了挺,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脸上的斗鸡眼越发光彩四射的答道:“在下便是新任探花孙登榜!”
语惊四席,周围一片惊异之声,对这位毫不起眼的男子,所有人都不由的重新打量了一番。
这一切都似乎在孙登榜的意料之中,伴着他人的惊奇声,这位探花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情不自禁的又一次打开折扇拼命的摇,脸上露出窃窃的奸笑。
惊奇归惊奇,可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觉得这位孙探花,孙爷,是位有真才实学的主。
但榜上确有其名,这一下,严中举的火气又窜了上来。想不到这等小人都能高中探花,其中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孙登榜见他面露疑色,当下承认道:“不怕告诉你,我叔叔便是这次的监考官,你个乡下土包子,拿什么来和我斗?还想升官发财?哼!”
严中举气的咬牙切齿,但转念一想,也冷哼一声;“探花郎?凭阁下之躯,还不知道探不探得着!”
谁料孙登榜并不在意,嘻笑道:“就算探不着,我也是探花郎。我虽没多少真才实学,可还是能当官发财,你这愚人有才学又能干什么?照样回家种田!”
答语一针见血,又一次点到了严中举的痛处,他气急败坏的骂道:“这皇上他妈……”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严中举马上收住了口,可还是被孙登榜听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略带不满的问道:“阁下说我是不肖之人,我还勉强能接受,但出言伤及圣上,恐怕罪过不小吧?”严中举正欲解释,孙登榜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我虽没多少才学,但作为一个臣子,我还是会誓死维护皇上尊严的,你连起码的礼数都不懂,又有什么能耐去做官呢?”
“我……我话还没有说完,我是想说‘皇上他妈还好吗?’”自知失言理亏,严中举支支吾吾的推脱着,不知如何是好。
可那孙登榜却是得理不饶人,嘴上功夫一点儿都不落下风“皇上之母,乃是一国之母,谁都希望她老人家安好,难不成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你这分明是狡辩之词!”
严中举不觉一愣,想不到自己一句失言,竟遭如此变故,两只眯缝眼吓的眨都不敢眨一下。也该是他命背,正巧有百姓报官,说有人在告示台前大呼小叫,辱骂声不断,于是府台便命两名衙役前往查看,碰巧将刚才的一幕看到。那严中举虽为举人,但身处乡间时日已久,粗俗之气难改,他本就脾气暴躁,又恰逢官场险恶。因此才无意间脱口骂出脏话,他原想说“这皇上他妈的也太不会选监考官了吧?”怎奈话出一半,事误全局,给对方留下了话柄。
“好大胆,竟敢辱骂皇上!”衙役甲上前嗔怒道。
“我没骂皇上…”
“好哇,辱骂皇太后,罪加一等!”衙役乙三分带笑,七分发狠的接口道。
“……”
见严中举无言以对,两名衙役立马推搡着,准备将他绑走。场面又一次沸腾了。不少刚刚走了的百姓又都倒了回来,更多路过的百姓也都凑了上来,大家兴高采烈的看着戏。周边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严中举说句公道话,而那孙登榜,孙探花见状,早已手摇折扇,挤入人群,不见了踪迹。
正当严中举万念俱灰之时,早已在旁目睹了整个经过的商人,上前一步朗声道:“二位官爷,听小的一句,这位严举人虽鲁莽,但的的确确没有辱骂皇上及皇太后。”
嘈杂的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严中举瞪大了他那双小眯缝眼,满含感激的看着商人,两名衙役相视一愣,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帮他说话?”
那商人淡淡一笑,声音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小人只是从西北来京赶脚儿的商人,我同这严举人素未谋面,至于帮他解围,从我们商人的角度来讲,仅仅出于一个‘理’字。”
“哦?”两名衙役似乎对这商人很感兴趣,接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没有辱骂皇上和皇太后啊?”
“严举人说‘皇上他妈……’却没有说完,依小人愚见,他是想说‘皇上他嘛,要是听到你这话非龙颜大怒不可!’”商人眼珠一转,看向严中举“至于严举人口中的‘你’,显然是指孙登榜,孙探花了,可能他也料到严举人会如此答辩,就提前将话打断,这才让大家误会了。”
两名衙役不由一愣,想不到这相貌平平的商人,仅凭几句话便给出了另一种解释,可以确保严中举无罪的理由。衙役也想反驳,怎奈那孙登榜早已消踪匿迹,只得顺其所说。
俗话说:屠夫三把刀,商人一张嘴。这商人也确有过人之处,他见两名衙役均已动摇,便顺水推舟的从怀中摸出十两纹银,笑道:“当然,误会归误会,也不能让您二位白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二位爷留着喝酒用,这严举人我就带走了。”说着将银子递于衙役甲手中,又顺势拉走了严中举。
衙役们收了钱,心也就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便高高兴兴回府了。
(PS:其实这段经历与本书基本没有多大联系,但为了推出后续章节,只得放到前面,望广大读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