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程丽听到开房门的响声,有人进来了。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判断,不是一个人。程丽正细心地听着,有人来敲门了。“妈,睡没?”是新宇的声音。“啊,等会儿。”新宇的母亲应了一声,披上衣服去开门,却没有开灯。“妈,我出去一趟,过几天回来。您照顾好她,我现在就走。”新宇站在卧室门口说。“小心点,驾驶证带着。”新宇的母亲嘱咐了一句。“带了,您休息吧,我去了。”他们母子就在门口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新宇的母亲关上门,回到炕上躺下。程丽想问问怎么回事,话到嘴边但没有说出来,是什么事情,人家不想她知道的。她的耳朵没有闲着,不放过一丁点声响,她听到那几个人急匆匆走出去,关上了房门。之后是轿车启动开走的声音。渐渐地就听不到别的响动了,只有阵阵风声。新宇去干什么了?程丽在心里画着问号,他好像已经不是在星空下依偎过的那个男人了。刚才,新宇和母亲说话时,虽然声音里的那丝稚嫩还脱不去,却多了几分铿锵。完全不是和自己说话时的韵味。程丽弄不懂,为什么自己认为很了解的新宇竟然这样陌生!他究竟去做什么?为什么他母亲问都没有问呢?只说出去一趟,过几天回来。莫不是他经常这样?他究竟是什么人?程丽越想心里越疑惑。新宇说他是农民,程丽还真的细细看过他的一双手,手掌心和自己乡下亲戚干农活的手差不多的,只是手指细长一些,手背皮肤细嫩一点,看不出太大的区别。而现在,回忆起他的举止行为来,都觉得不太对劲了。一个在地里劳动的庄稼汉会那么自然地使用纸巾?他的指甲非常齐整,边缘磨得特别光滑,也特别洁净。是干粗活的手吗?不是干粗话的,手掌的老茧又是怎么来的?程丽又记起来,刚见面的时候,她就嗅到新宇身上散发出一种很淡却很奇特的香水味。女人爱洒香水,但在她的记忆里出来没有闻过那种味道,她也没有从别人身上闻到过。如果不是刚才新宇和他母亲的对话,程丽或许不会把这些联系在一起。程丽回忆着和新宇聊天的内容。隐约记得新宇曾经说过他对味道比较敏感。他说自己能记住好多种气味。程丽还戏称他是狗鼻子的。
程丽睡不着了,却不敢肆意地‘翻来覆去’。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而且不能让新宇的母亲发现自己失眠了。可是,躺着睡不着却又不能随便动,实在是太难受了!特别是对程丽这样‘动作’型的女人来说,真是‘如躺针毡’。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壁的书房里偶尔还传出来莫名其妙的响声,又让程丽提心吊胆起来。夜,一秒,一秒,又一秒地慢慢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意悄悄赶走了那份煎熬,带来了一个香甜的梦,让第一次来做客的女人在梦里笑了。
第二天早上,程丽被人推醒了。睁开眼睛看时,面前是一张小女孩的脸,她正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程丽起先是一愣,这孩子怎么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她在这房子里睡了一夜,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啊!不是在做梦吧?程丽小心翼翼握住女孩细嫩的小手问,“你是谁家的呀?”其实,程丽已经从她漂亮的脸蛋儿上得到了答案,她和新宇像极了!“我是这家的呀,我是我爸爸的女儿呀!”小女孩乐呵呵地说着,眼睛里都透着天真。“你在哪住的呀?”程丽柔和地问。小女孩指指隔壁,“那里呀,可暖和可暖和。”程丽恍然大悟,她担心半宿的响动原来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闹出来的,她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本想再从小女孩的嘴里知道一些情况,新宇的母亲却喊起了小女孩的名字——盈盈。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吃过早饭,新宇的母亲把厨房里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就和程丽聊起天来。新宇的母亲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吐字异常的清晰。程丽忽然联想到飞机上空姐的声音。这之前,她们没有说过几句话。现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程丽面前的阿姨声音竟然那样柔美动听。
“阿姨,我怎么觉得您好像不是北方人吧。”程丽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新宇的母亲。“我的老家在杭州,不过三四岁的时候就来东北,应该算是东北人了。”
“阿姨,听新宇说他有一个妹妹,非常漂亮的,我能看看照片吗?”
“我们家的孩子都特性儿,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看的。要不然让你看看我和女儿的合影吧。”新宇母亲的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的表情。
程丽连忙说:“没关系的,我理解,理解。”
这时候,一辆奥迪轿车开进新宇家的院子,响了一下喇叭。车里下来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姑娘,容貌姣好。她就是新宇的妹妹。甜甜听见汽车的喇叭声,放下手里的玩具就往外跑,姑姑回来啦!姑姑回来啦!新宇的母亲也往外走。程丽随着走出房门。
“妈——我回来啦!”女子紧走几步亲热地抱住了母亲。
“这就是我的女儿,来认识一下。”新宇的母亲把自己的女儿林无美介绍给程丽。
“你在云姐的公司上班吧。”程丽看着那辆奥迪车笑盈盈地说。
“我们在哪见过?”林无美边说边伸出手,两个女人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我们没有见过的,只是我认得这辆车。”程丽的脸上表露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神情,但马上就换成了微笑。程丽脸上微妙的变化,都给林无美看在眼里,她一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记住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隐约感到,程丽和她们的公司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女人不可轻视。
几个人还没有进屋,一辆面包车开进院里。是村主任和会计治安员等几个人。村主任下车就嚷嚷:“新宇真没在家吗?我得看看。是不是一个人偷偷接媳妇去了。”他看见了林无美,又提高了嗓门说:“大妹子刚回来啊,可好一阵子没看着了。咱村儿里就数你有出息了,你看这好车开着,名牌衣服穿着,啊!还有那......”没等村主任再说下去,林无美赶忙说:“我说主任大哥,谢谢夸奖啊!我特意给你们买两条烟。一年到头为老百姓不容易,应该慰劳慰劳。”林无美从自己车里拿出两条好烟放进主任的面包车里。村主任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客气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这个村主任在职的时候,每年都来新宇这里蹭点东西,他知道新宇家里尽是好烟好酒好茶什么的,每次离开都不空手的。而且还有响当当的理由,他是新宇夫妻俩的媒人。实际上,他就是个名义上的媒人,没有实际作为的。村主任年年都有白拿别人东西的心理,还能有多少心思放在老百姓身上呢?就是有,恐怕也是索取吧。过了春节就要换届选举了,他还不想留个给好印象?然而,门口的这几个人没心思去想这些,林无美和程丽互让着进了屋。
甜甜围着姑姑问这问那的,让林无美无法和程丽好好说话。偏巧这时候方明开车来接程丽。尽管程丽有一点不舍得离开,却没有再停留的理由。
程丽上了车,虽然有新宇的母亲和林无美相送,却没看见新宇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公司的事情太多了,时间真的好紧张。可又一想,这一次不就来了么?忙是借口而不应该是理由,人一辈子就为了忙而活着?程丽怅然地离开了新宇的家。
静茹的手机响了,她停下手里绣着的十字绣,拿起手机。她一看号码,连忙接了,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是林无美打来的。“姐,你回来啦!我马上去看你!”
新宇家暖融融的客厅里,林无美和静茹嬉闹了好一阵子。甜甜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着,嘴里嚼着大红枣。
“静茹,我给你的面霜怎么样?搽着舒服不?我又给你拿一瓶回来。”林无美轻轻刮了一下静茹粉嫩嫩的小脸,递给静茹一盒面霜。
“姐姐真好!”静茹接过盒子,笑盈盈地看着林无美。
“我们还客气呀,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成了你的‘妹妹’呢!到时候可不能和我摆谱呀!”林无美调皮地说着,静茹的脸如春天里的桃花一般。她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了,只顾着害羞。
新宇的母亲走进来说:“你们都别闹了,包饺子去。”静茹假装生气地推了一把林无美,就跑到厨房去了。
“干妈,我哥不回来吃饭吗?”静茹看看搅拌好了的猪肉酸菜馅问。新宇的母亲停下和面的手,专注地看着静茹问道,“怎么讲呢?”“我哥不吃酸菜馅的。”
“可不是吗,我倒给忘了,亏得我女儿想着!”新宇的母亲说完,抿嘴笑了,林无美也跟着笑了。静茹再一次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