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墨翻身起来,穿戴整齐,拉开窗户,一提气,人已跃至对面的屋顶。
刚站稳,却发现五步之外已经立着一个人影,白色的桑泽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你……”秦子墨张着嘴,说不下去了。
“带路吧。”秦素韵笑着一伸手,示意秦子墨先走。
秦子墨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很乱,不知道到底乱的是自己的心呢,还是秦素韵的心。
“我想一个人去。我惹出来的祸,我自己解决。”
秦素韵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髻,看了看周围,笑着开口:“你不是不知道,着七巧屋周围埋伏了多少秦爷的暗线,个个身手了得,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你觉得这种时候秦曜会让你一个人去见阮诗秋?”心里却叫苦不迭,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晚上还不能睡个踏实觉,跟着秦子墨夜闯深闺,自己真是个劳碌命啊……
秦子墨叹了口气,人影一晃,已飞出去,秦素韵跟在他后面,于是,深夜的紫原城各家屋顶多了一个淡紫一个雪白的人影,一闪而逝。
阮诗秋自从封了郡主,便一直住在帝建府。秦素韵刚才从秦子墨的房间出去后,秦曜身边的小厮将她引到辉室中。秦曜匆匆往她手中递了一张纸,并叮嘱:“今晚子墨一定会去找阮诗秋,这是帝建府的地图,你拿着这个,他相信你,你陪他走一趟吧。”在看到秦子墨的那一刹,秦素韵心里秦曜的形象顿时高大威猛闪闪发光。他娘的,料事如神啊!是诸葛亮再世么?!
不多时,两人到了帝建府外,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无暗卫,两人才闪身进入府里。秦素韵想,帝建府的保卫如此不森严,四建子要弄死他岂不是易如反掌?派一个高手暗杀就搞定的事情,何必你争我夺,搞得整个京城紧张兮兮的呢?要不,乘子墨和那小妞你侬我侬之时,我去一劳永逸地把这厮解决了?
“帝建的武功高强,而且高手基本上都是贴身保卫他,暗杀不是那么容易的。”秦子墨读懂了秦素韵在想什么,友情提示。
秦素韵打消了以身犯险的念头,问秦子墨:“你女人住哪里?”
秦子墨摇摇头,说:“我只知道帝建的寝殿在东南边,我们找一下剩下的三个方向吧。”
秦素韵想了想地图上的位置,点点头说:“我从南到北找,你从东往西找,一时后在西北角集合。”
秦子墨点点头,脚尖一点,眨眼间,人影已远,秦素韵则直奔西边去。
帝建府很大,九曲通径,却难不住“一图在手”的秦素韵。不多时,秦素韵已到了地图上标注出的阮诗秋所住小院——琼花阁。秦素韵掐了掐时间,一时还剩一大半的时间,足够她“一睹芳容”了。
翻身进了小院,只见院中繁花锦簇,花香四溢。一桌一椅,独立花下,桌椅上留着风摇下的残红,外人看来别致得紧,秦素韵却冷哼一声,吐出两个字:“俗气!”拂去肩头的花瓣,秦素韵迈步朝郡主闺阁走去。
飞身到郡主闺阁屋顶,小心翼翼地掀开瓦片,秦素韵钻了进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秦素韵站到小郡主床前时,心里鄙夷极了。堂堂辉铎王朝的郡主,帝建的表妹,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一个人闯入了闺阁之中,戒备之松,还不如自己家。再看看小郡主的家具,一溜的沉香,香气袭人,却远远不如自己房里的整套琉火石家具精致美观,这小郡主就算是京城五大美女里的老三,待遇还不如自己一个商人之女呢,心生鄙夷。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何配得上如此出色的子墨?护犊子的秦素韵鄙视结束,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人影一晃,掀开了床边的帐幔。
映着月光,秦素韵打量着这张毫无瑕疵的脸。
皮肤白得像极品的羊脂玉,掐掐仿佛都能出了水。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紧致,殷红的樱桃小口微启,吐气如兰。鼻梁挺直,鼻尖小巧玲珑,随着呼吸微张微合。眼睛闭着,卷翘的睫毛浓密得如同描过眼线般。眉毛如三月春风中新剪裁出的柳叶,浓淡适宜。额头饱满光洁,小小的耳朵也许是因为被压过,此刻泛着淡淡的粉红。乌黑油亮的发丝如瀑,泻于枕上。
美,真美!秦素韵没有想过真的有女人美得过秦子墨,此刻她终于见到了。她打心眼里想给这个女人零分,眼里这张脸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怪不得秦子墨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和她在一起呢,就光是这副面容都足矣让那个理由理直气壮了吧……
秦素韵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苦笑不已,不可否认,她心软了。也许,这真的是子墨的良人吧……
床上的美人翻了翻身,伸出的手无意间碰到了秦素韵的胳膊。美人娇声嚅嗫着轻唤出一个名字,模糊又清晰,在沉静的夜里如同一颗炸弹般将刚刚还沉溺于美色中的秦素韵炸醒:“睿哥哥,你才来啊……”
原来……原来……
原来,这里没有侍卫,没有丫鬟,一切一切,都只为了给奸夫大开方便之门!睿哥哥?!呵呵,祁子睿吗?
这就是……秦子墨口中的爱……
美人半晌没有听见动静,闭着眼伸手拽了拽秦素韵的衣服,又说:“怎么还没有脱衣服啊,这么晚了,该睡了……”又软又糯的声音让人心旌荡漾,秦素韵却只有一个念头——一掌劈死她。
“睿哥哥每天都来吗?”冷声笑问,杀气惊现。
美人一惊,坐起,用锦被将外泄的春光裹得严严实实,张嘴便要惊叫。秦素韵手指一拂,先一步将阮秋诗的哑穴点了。
“郡主好,我是你小姑,秦素韵。我哥哥,你的未婚夫,秦子墨,离这里不远,正在寻找您的香闺呢。我打小就特别怕我哥哥,你这声尖叫要是把他惊来了,他一定以为我扰了嫂子清梦,一定会责骂我。到时候我一紧张,弄不好一不小心就把睿哥哥什么的说出去了呢。再说了,你就算惊动了府里的护卫,我一个女孩,又是差一点结为亲家的秦府二小姐,怕是帝建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你就不同咯,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到时候这帝建府里进出如履平地的琼花阁再也不会安宁了吧,啧啧,这京都五美人排名第三又毫无武功伴身的小郡主,天下多少登徒子觊觎啊。所以,既然是一家人,还是客气一点的好,你好生待我,我也好生带你,客客气气的,都好做人,是吧。”秦素韵看着自己的指尖,死命压抑自己的怒火,生怕自己下一秒没按耐住,这位毫无武功底子的小郡主就香消命殒了。
阮秋诗早在秦素韵道出自己身份之时放松了下来,听秦素韵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秦素韵衣袖一拂,小郡主抚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秦素韵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又说:“小郡主还是决定把大家都惊起来吗?”
阮秋诗喘匀了气,怒目瞪着秦素韵,问道:“请问秦二小姐半夜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所为何事?”软糯的声音因为大声咳嗽变得有点微哑。
“为何?呵呵,小郡主真幽默。你马上要做我们秦府的少夫人了,我想借着月光一睹嫂嫂花容月貌,有错吗?还是嫂子在责怪素韵的孩子心气呢?”秦素韵无辜地眨着眼睛看着阮诗秋,眼里是狡黠之色。
“今日辉帝已经撤回了那道圣旨,我与子墨的缘分也告一段落了,你为何还来纠缠我?”阮秋诗皱着眉头发问。
“要是小郡主当真是这么想,唉,我也甚觉安慰了,只怕郡主,你未必这么打算的吧……”
“我有何打算秦二小姐又如何知道呢?秦二小姐难道还有一项异能叫读人心吗?”阮诗秋也不再收敛,字字逼人。
“郡主之心小民自然不敢妄自揣度,只是我那痴情的哥哥今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收到圣旨,却还要逆天下之大不违,誓要娶郡主为妻呢。我哥每天一换的衣服袖子上现在还沾着暖熙沉香之气,这药用价值极高的暖熙沉香甚是难得,据说是千金难求,我看,郡主这床这柜,用料应该都是暖熙沉香吧。也不知道小郡主今天和哥哥见面了以后都说了什么,让我哥哥如此执迷不悟。但我相信,小郡主一定没有拽着我哥哥的袖子喊出那声‘睿哥哥’。要不我去问问我哥,你私底下是不是都喊他‘睿哥哥’,如何?”
阮秋诗此刻都悔死了,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可是自己哪里知道这秦家两兄妹胆子这么大,敢夜闯帝建府呢?更料不到今天祁子睿没有来,反而是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坐在自己床边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面对这个不断提醒自己有把柄在手的小女孩,阮诗秋不再拐弯抹角。
既然都来了,戏不能不演足,秦素韵惊呼着,搭配着委屈又惊异的表情说:“我说过了啊,我来看看嫂子嘛。嫂子的美真让素韵惊为天人,我们家那夯货如何配得上郡主的绝色之姿啊!”绝色的贱人之资!秦素韵不忘在心里补足了称呼。
阮秋诗笑着淡然回了一句:“呵呵,秦二小姐谬赞了。”
秦素韵看了一眼只裹着肚兜还能笑得那么矜持又端庄的“假人”郡主,接着说:“只是我哥哥用情之深啊……唉……我和我爹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就是死活不改心意,说非郡主不娶。僵持不下,只能随他心意了。不过我就是特别好奇,想看看这位传说中闭月羞花的小郡主长什么样啊,我哥追着我过来,最后还是在帝建府里被我甩掉了,哪知我竟然发现小郡主梦中都在唤着她给我哥哥起的昵称呢,还叫他一起睡。小郡主,您连里衣都没着,是等着我那对你用情至深的哥哥来就准备献身吗?啧啧啧,都说紫原城民风开放,今日一看,果真是……开放至极啊!”秦素韵越说越咬牙切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语气也愈发刻薄。
“秦二小姐,我这深闺之中甚难入人,今日秦二小姐贸然闯了进来,惊吓之余,我也决定不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深更半夜到我这里来仗着自己有武功就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也忍了,只是你恶人先告状的口诛笔伐,实在是让我无法容忍了。请问,本郡主如何入睡穿什么入睡都要经过您审核吗?我与子墨之事,男未婚女未嫁,之前又有辉帝赐婚,互相倾心算不上是过错吧。既然无错,你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吗?”
秦素韵没有想到这郡主还真敢说,男未婚女未嫁,她真想一口大粘痰啐到阮诗秋脸上。
“这话不对,你都说了,你俩互相倾心,那说明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嫁到秦府的吧?既然你要嫁入秦府,那我作为秦府的一份子,怎会与我无关?所以说啊,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嫂子你就和我说说贴心话呗,那个‘睿哥哥’是如何俘获郡主芳心,如何爬上郡主之床的嘛,我特别好奇。”
“素韵,别说了……”窗外,子墨的声音响起,轻轻的一句,无悲无喜。
“子墨!”阮秋诗大睁着眼,看着窗外那抹淡紫的人影,喊了一句,翻身去拿床边凳子上的衣服,匆匆穿上。
秦素韵皱了皱眉头,瞪了阮诗秋一眼,起身,将门拉开。
“你怎么过来了?”秦素韵看着立在窗边如木偶般的子墨,他听到了吧,这就是他的爱的女人,这就是他的爱,如此不堪,低贱……
走过去,伸手拉了拉子墨的衣袖,将他拉进屋子,关上门。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约好了一时在西北角见吗?”
“我感觉到你在生气。呵呵,屋顶上扒了那么大一个洞,我估计着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我这妹妹能做出来了。”秦子墨低头看着秦素韵,对那个站在床边的绝色女子视若无睹。
“你听到了?”秦素韵绞着手指,不安极了。
“嗯,听到了,听到你为了来看看‘小嫂子’夜闯帝建府,我为了追你也赶了过来。听到小郡主梦中喊出了她心心念念的名字,却不是我。听到你说着紫原城民风开放,听到你‘小嫂子’说你多管闲事,还听到你和你‘小嫂子’在聊知心话……”秦子墨伸手拉开了秦素韵绞成一团的手,轻轻放在手心,那双小手掌,是那么温暖……顿时,心里平静下来。
“别说了子墨!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的。”阮秋诗梨花带雨地打断秦子墨的话。
“那是哪样呢,秋诗?”秦子墨心里如一潭死水,见阮秋诗张口欲答,立马打断:“你们家一直依靠着帝建的保护才能在紫原城占一席之地,祁子睿早已觊觎你的美貌,于是威逼利诱下你只能妥协,可是直到遇到了我,你才懂得了什么是爱,这个时候开始去想逃脱祁子睿的桎梏,与我白首到老。是这样吗,秋诗?”秦子墨黑澄澄的眼睛里,波澜不惊,看着阮诗秋说到,语气温柔。
阮秋诗看着一如平常的秦子墨,点了点头。
秦子墨看着阮秋诗头点下去的那一刹那,怒极反笑:“哈哈哈哈!秋诗,你说,为什么我怎么这么懂你呢?唉……傻瓜啊,这是素韵小的时候我给她编的睡前故事里的情节,我拿来哄小孩的,能让你拿来哄我吗,小郡主?”秦子墨朝阮秋诗走过去,一步一步,步伐缓慢而稳定,阮秋诗被逼到墙边,背心贴上了凉凉的墙壁,一哆嗦。
秦子墨伸手,捏着阮秋诗尖尖的下巴,温柔地朝她说:“秋诗,你真可爱,比任何时候都可爱,我也很可爱,比任何时候都可爱。我现在特别想把你每根骨头都拆出来看看上面是不是刻着贱字,是不是笔笔清晰。但是看到你这张脸,我真的忍不下心,忍不下心用你的贱血来脏我的手。就算拼尽了我命,耗尽我一身心血,我也会让你这一生,生不如死地,一,直,活,着。”
秦素韵听着这话,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时,秦子墨已经放开瘫作一团的阮秋诗,拉起了她的手,转身打开门便走了出去,毫无眷恋,只有一身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