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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I

I章

兴国的雨一阵紧过一阵,雨后的空气含氧量超过平时,还是老同事可靠可信,诸思哲答应九爷,来东山重新编程。

诸思哲是个好人,不但人好,程序也写得好,高高瘦瘦的,颧骨突起,一双手大而瘦,总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伙计的铺盖打开了,新的主人将躺在上面,消除旅途的疲惫。铺盖打开后的潮气伴九爷度过小半夜。从电控室回来,已是下半夜了。诸思哲还留在那里调试程序,天亮时九爷买好了馒头稀饭,去叫诸思哲,“思哲,快吃饭去,我买好了,搁宿舍里了”“你吃没?”“没呢。”“你先吃。”“你……”“一会儿。“思哲看了看表“20分钟”“那你快点。”思哲低下头,就像电控室里的一个部件。

杏子上班来了,扑闪着大眼睛,太阳升起来,海边的云还没飘浮过来,瓦蓝瓦蓝的天,空气中满是青麦的香甜。“新伙计来没?”“呶,来了,一宿没睡呢?”“真行!”她呶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你睡没?”“睡了一会”“吃饭没?”“这就去呢。”“伙计呢?”“20分钟”“什么?”“哦,他出来了”,门开了一下又关上,杏子过去了。

九爷歪在床上竟然睡了一个整上午,醒来时思哲已把被褥、床单都洗完了,晾晒在院子里,他的鼾声细声细气的,蜷缩在床上,棉胎搭在身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九爷赶紧起来,把手机调在静音状态,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把门虚掩上,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黄昏的风暖洋洋的,一切恍若梦境,这些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可都捱过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橡胶味,奇妙地混在远古就有的麦香中。

“你们这儿的路好,又平又宽,全省都这样的,我去过不少地方了,没见过路修得比你们还好的。”东山老乡没接话茬,微笑着瞅瞅这个外乡人,早点摊上大清早的人不多,这家把饭桌架到门前爬满青草的空地上,干净清幽,小米粥金黄的,刚出锅的油条金灿灿的,店家备了小碟,花生米,海带丝,腌大头菜叶,酱菜,咸萝卜丝,任取任用,花花绿绿的。“古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是不是你的东山人都很富裕呀!”九爷端来了稀粥,一个碟子上装了几种咸菜。“既个不说别的地方,就咱洼徐这一带,哪家每年不攒下个三万两万的。你算呀,”他顿了顿,九爷猛的喝了一大口粥,烫嘴,“一家两个人在企业上班,一个人一年万把块,农忙时,厂里放假,农活包给别人,雇机器,扣了杂七杂八的费用,落个八九千的不在话下。能挣这么多,扯他妈个逑蛋操,去偷去抢还挣不了这多。”吃饭的多了起来,去厂子的路上热热闹闹,开摩托的,骑自行车的,步行的,九爷也在这股洪流之中。

杏子的同学桃花来过几次,九爷没留下什么印象,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眼睛很有精神,能干婆那种。有一天,她夹来了立信出版社出版的《会计原理》《企业会计》《税法》,九爷喉咙发痒,忍着,没吱声。厂花那时也是夹了几本书来的。杏子问桃花一些会计问题,答非所问地两人咕噜咕噜的。九爷的喉咙更痒了。三年一眨眼过去了,那曾经是九爷最熟悉的行当。“抽空,我与你俩上个课”“你会会计?”“应该是”“不会骗我们吧”“会计弄清会计科目的概念,占用来源的划分,万事OK了”“那老师说记帐法最重要”“信不信,裤兜里随便摸点疙吗出来,就能出一份报表”“真的?”“煮的。”杏子睁着老大的眼睛,九爷认真地回答。

“我来说呀?这是一张车票,7.30维坊至莱州,作分录:借:费用,贷:现金。本人领资800,借:应付工资,贷:现金,这是买的按钮8个,1.2个,共9.6,借:材料,贷:现金。杏子是出纳,得给我816.9元。”杏子说:“我木钱”“好,你没钱,是不?那挂我帐上。现金改为:应付款——九爷。我也没钱,但收了1000元贷款,好,交给会计记帐。借:现金贷:收入。月底扎帐,好的,我给你们写出来:

借:成本816.90

贷:应付工资800

材料:9.60

费用:7.30

借:收入1000

贷:成本816.90

利润83.10

“帐做完了。”九爷洋洋自得。

“徐老枢别来了。”

“又不是玩,没事的。”杏子迷离的目光把九爷带回了那个河滨之夜。

那夜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天下万物发了情般往河边涌湖边的草窠压得东倒西歪一拔一拔的人来了又走了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邋遢的清爽的夹了公文包皮鞋锃亮的衣衫褴褛赤膊上阵的他们互不相识即使相识也装作不认识对方几百年之前都八竿打不着似的不相识他们全去干一件比相认更重要的事情河堤像巨大的胃容得下容不下都容了他们喜滋滋地来心满意足地提了裤子回去土壤在他们走后在不停地抽泣呕吐把树的根部都吐出来了根的白嫩部分闪着光滑柔无骨的精光赤条条的没有羞耻它们不是人类没有羞耻感青枝绿叶不见得就是穿了衣服它们裸露在空气中与天结合它们躲在地下与地相媾合它们拥挤而不凌乱相交而不残杀它们有绒毛触角张开大口的洞穴它们要阳光水份养料土壤与人类一样分成各色黄土黑土褐色土灰色土等等等等它们刚如金刚软如淤泥观音土白垩土盐碱土等等不一而足。

小李子一阵风推门进来说:“议论什么?”九爷吓了一跳,发觉杏子看着他像看了一千年,桃花知趣地想走,这个南方人相貌平平才学一般,哪点都配得上杏子娇滴滴的,抽那根筋让她着迷,他有些老了,皮肤不是那年轻人的光泽弹性。借着小李子回来了,电控室一下子多了一个人,显得多余的桃花走了,突然走了一个人,短时间的尴尬,一不做二不休,好为人师到底,九爷招呼小李子:

“小李,初中的《物理》还记得不?”

“木忘呢?”

“这就好。电好理解,磨擦起电,电分正负,好理解的我就不讲。交流电不好理解就讲,NS相对,卷一根导线进去转转,切割NS之间的磁力线,形成电流。切的角度不同,电流有大小,切入的方向不同,电流有正负,转一圈360度,注意这里的形变成数了,妙,叫2π,有正有负,有0至高回到0至低,像人的一生,0,π/2,π,3π/2,2π,0是出生,中间那个π,在人生即是睡过去了,只要喘气总在除π之外的值跳动。有坎坷、跟头、顺境、得意处是不?电清楚了,弄清楚PN结,单向导电,三极管放大,加一个保持器,在状况上就有了0,1,保持0或1,这些个器件耗电小,体积小,放在一起可不简单,下面是回到我们的老祖宗——易经上来“--”阴“——”阳两态,莱布尼兹看了中国的《易经》,听说是醍醐灌顶,激动的一塌糊涂。”

“九爷,莱布尼兹谁呢?”

“高数里面有。别打断,说哪了?”

“别掰了,徐头说了。只要你这设备记下硫化工不偷懒,锅炉房不偷工,就行了。”

“高科技糟塌了,可别这么埋汰我的设备,首先它改变了人们的观念,计算机能代替人做很多事,你们认这个理吧!其次是科学组织生产,等效硫化的计算机自动控制,RB70年代都做了,保证质量,保证效率,是必须的。还有一万个理由?没有,十个八个总还有,不说了。”

小李因为莱布尼兹,伤了面子,也不吱声。诸思哲写的程序在运行,他们当然发现不了,排气阀放气的声音大了许多似的,雾气冲得老高。

“小李,你要看《汇编语言》,用51就可以了。”

“什么51?”

“89C51。”

“不懂。”

“你看了书就会明白”,九爷这话是巴心巴肺的。小李子没再犟嘴了,他究竟听出九爷的好心好意?还是外强中干打妄语?或是自个儿根本听得晕乎?或是干脆啥都不是?

九爷是赚到钱,厂家连着付了三个捌仟多都存起来了,用不着。原先在研究所上班,年终奖过一万的情况是没有的。谈工资收入,帐面上发到手的,也就500元上下。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才敢放手发放个干数1000。第一笔的捌仟多才花了不多点。中晚饭:馒头,青菜汤;早餐:小米粥,油条,烙饼。人就是个贱,刚来时在顺发浴池餐厅吃黄河鲤鱼当享受,吃惯了食堂的清汤寡水,竟也不想那大餐了。这些日子过得天风也无波,身上肉紧实实的,感觉自己胖了,长精神了。丹田里元气充盈,竟不住起个早去地边吐纳几下。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采阳,天地之灵气,一呼一吸,提肛缩肾紧丹田,第一把名曰下丹田功。练成后,丹田紧如小鼓,股沟两条筋隆起,手摸上去滑不溜肌的。对着丹田即使用钢纤捅,都没问题。市场卖猪肉的“菜”几个也跟着九爷那一批学,九爷得功早,一是有文化底子,二是亲其师,信其道。九爷从心里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养儿不为屙金屙银,为的是个触景生情。九爷得功快,市场的“菜”几个师兄弟,每天往九爷身上使劲,拄着棍子上前猛踹一脚的,拼了命打的,恨不打飞了九爷。这功也怪,人打比物打好,人打是活力,功力强的人,可以吸那功力弱的人元气,所以个九爷是越挨打功力越强,“菜”们是愈打愈泄了自个的气,最后没一个练成的。

“教教我呗”杏子的声音悠悠地传来。薄雾弥漫着麦地,太阳正在海水下,路上并没有人,四周静谧无声。练功忌讳人打扰跑气了。九爷习惯地向后摇摇手,算是打过招呼,让杏儿快走开。这有什么稀奇可看。九爷想,这功女人也练得,哪一个把子一起势都是:男左女右,这说明女的也可练。可九爷没见过甚至听说过哪个女人练成了,师傅也没说过。马路上有了突突的摩托车声,人气涌动。九爷收功之后,做了二十个俯卧撑,许久没做了,竟有些酸疼——两块胸脯。特别的安静让九爷有了一丝凉意,他想起那个声音,没有呀!杏子不可能这么早来,跑到这个野地里干啥来啦。恍恍惚惚,九爷的脚绊到了自己脱下的一摊衣服,竟把自个儿绊倒了,倒在自己刚脱下的柔柔的衣服上。不大的功夫,衣服上就有了潮气,九爷感到一阵心悸,慌慌的油汗已积聚在皮肤上,青麦苗的高度足以淹没九爷的声息,没有声音,没有高度,没有阳光,大自然仿佛窒息了。这一刻的经历,是奇怪的。火车上的大娘,那天夜里讲的鬼故事,可是发生在东北。杏子呢,杏子呢,真的是杏子吗?

大娘的三姨,身上虚,住在村头,孤零零,庄户人家,穷得只能够填饱肚子,三姨夫能干,SD泰安闯关东过去的,一双手大得伸出来跟耙子似的,黑红红的脸膛,站起来是一尊铁塔。他后来都告饶了,求狐仙放过三姨。哪有这样的婆娘,病恹恹的,最近,三天两头闹着,要吃掉一斤生肉,喝掉一瓶白酒,末了划手划脚,指着三姨夫,骂三孙似的。这不,又开骂了:“你个狗杂种,跑到俺地界了,还把钢针裹在猪油里,呜——”三姨抽成一团,三姨夫刚挪步,三姨猛一抬头,眼冒精光,“呀——!可怜我的三姑娘呀,吃了那坨猪油,叫你害死了呀!唉呀呀!唉呀呀!你这个挨千万,万刀剐呀,占了我的地盘,害死了我的伢,你不是个人,亏得你,生儿育女呀,你也有个家,有个家,有个家。”冷汗顺着三姨夫的宽额头蚂蟥一样下流。面前这个女人,他的婆娘,眼神离开了他,彻底地离开了——她看不到丈夫一脸怒气,青筋暴起。他矮下身子,脚下有一把劈柴的钢斧——她的目光越过丈夫的身子,迷迷离离,闪电一样的斧头在三姨夫转过身的功夫,飞向门框上方——九爷通过梳妆台上的圆镜,窥到那狐狸在他的身后,指挥他的婆娘在坑上埋汰他。它走了,三姨轰然倒下,瘫在炕上,凑过闻了闻,除了猪肉的臊腥气,一丝酒味也没。大娘说狐仙的事,平心平气的,夜间运行的火车,哐啷哐啷的,催人入眠。九爷没有睡意,夜幕之中,他很想跟个人说话,杏子睡着了,歪在人造革垫背椅上。大娘抖抖索索地去了趟厕所,寐眼了。九爷发亮的眼睛,在昏黄的车厢,野兽般亮起来。

真的疲倦了,非常彻底地,在地边,直到大地的阳气升到极限,他才离开。他有一种要哭的感觉,仿佛悲伤一把攫住了他。他有苦无处诉说。他不知道苦在何处,不知道什么在吞噬他,只知那个恶魔在加快进度。他什么也不能做,束手待毙。

“上午去济州了吗?”杏子遇到他,显得很高兴,从面部、毛发到脖子都发动起来,笑吟吟的,眼神却躲闪着,她飞快地为九爷摆好凳,很自然地把监控台又擦了一遍。九爷拿着把厚厚的一摞:PLC接线图,电控柜使用说明书,电脑操作说明书,一般故障处理程序,车间控制面板操作说明书,离移交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把这些重重往桌上一摔,眼睛无神地盯着某处的灰尘或空洞,任时间流逝,根本没想还有一个鲜活的人在旁边。小李子在时,他是紧张的,只有在杏子面前,他才放肆地彻底解放自己,可杏子什么也帮不了他。她安静地监控,记录,尽量不发出额外的声响。这个外乡人,不知绊了哪根神经,又发呆了。她其实很想为九爷倒杯水。搪瓷缸,每天她都用牙膏为他洗得发亮。上午没用,应该也落了灰尘,喝水之前琅琅,杏子都要做这件事了,她忘了这个人还怔怔在。当她将要移动身子时,猛然发现了眼前的现实,他的思想是收回来了,甚至她的动作没有外在的体现,可筋络,血脉,心灵却收不回来,它们需要缓缓地平伏,眼前,不能去打扰这个人,即使这个人要喝水了,它们刚刚迸发的力量在回收,它们刚刚释放的压力在下降,他们飘忽的情感之缰垂下来。杏子安静地坐在那里,母性的力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是一个任性大男孩,一个外乡人,在这间小屋子里,他们共同走过了多少个日夜,她的安慰总是被有意无意的消磨了。他是一个冰冷的人吗?我不知道。或许他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应该知道。她跟他一样聪明,一样能干,什么都懂,他们谈得来,说不定,他会扑到她怀里,呜呜哭呢。想到这里,杏子幽幽地几乎要把压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出来了。

杏子去麦地了吗?我去哪里,无聊得很,这个工程搞完,就没事干了。没有同事,没有打考勤的门口。九爷抽空跑了潍坊、日照、高密、平度,全国三分之一的橡胶厂在半岛,此言不虚,可有一千家,一万家又如何,没有一家与九爷下订单。平度这一家本来有点希望的,七拖八拖的,又断了。兴国那边,原研究所都改制了,改成私人的了,所有的人,都得卷铺盖走人,除了老板之外。没了工作的人,叫下岗职工。九爷叫自动离职,那是发生在95年的事,97年之后,整个国家乱哄哄的,市政府门前,抗议的人群,走了一拔又来一拔。开小店的,摆地摊的,马路市场挤得车子开得进去,就开不出来了。公务员成了最体面的职业,九爷的大多数同学正在此列。“你们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借着酒气,找同学局长办事的那个人,一张肉脸,“别看你们,嗝,原先是同班同学,嗝,老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兴国电厂是国营的,电厂男职工成了香饽饽,漂亮的下岗女工傍上一个是荣耀,争着抢着去傍。九爷成臭烘烘的了,在这里,有人喊他老板,这是个什么老板,钱也不多,技术的没有,市场回归到了零,黑天无路。杏子真幸福!她操心什么呢?上班,下班,笑嘻嘻的,她不懂计算机,不懂PLC,不懂会计,不懂文学,她为什么就那么轻松呢?九爷嫉妒起她来,嫉妒小李子,嫉妒守大门何叔,嫉妒徐老板。他们的知识有限得很,他们却安如现在的日子,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笑容,九爷九爷地叫着人暖烘烘的。九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回到兴国,他得低着头了,下岗,下岗,下岗;耻辱,耻辱,耻辱!他成了社会的累赘,他本想干一番事业,刚起了个头,无数的人涌过来,什么优势都没有,哪个赚钱,大家伙一拥而上,变成不赚钱的了。又有新的出来,又是……。大家伙生活得毫无自尊,什么都缺不缺人。屠杀,斗殴,雇凶,钱是什么,危险随时随地,为了钱,为了一口气,为了一个面子,一个火星都能爆了。他多么渴望生活到此为止,停在这儿,停在半岛的这个橡胶厂,停在别个对他以老板相待的地方,他至少还有一丝尊严。回到兴国他有些发怵了,回去再找一份工作吗?看别人脸色,低三下四。他不敢想象,他每天烦躁地等待离开,又焦急地不知道该去哪里,甚至徐老枢再给一份活与他,他也不想再干了,他要离开,离开,不为了别的,就是要离开,离开就好了。尾款的事,徐老抠老也不提,没办法,厂家总是压着供应商,供应商是孙子。我是来解决技术问题的,不是供应商,你设备的运转钥匙掌握在我这儿,我不是大路货。经常有一串人跟在徐老抠后面,到东到西的,为了是那点可怜的货款,九爷也跟着走过几回,也被驳过:跟着干嘛,木钱木钱。瞪着牛的眼,当着很多人的面。九爷的血往头上涌,发作不得,他有一次跟到办公室,趁没人时说:“我受不了你,徐老板,以后的款你爱给不给,反正我是不会那样挨你的训。”徐老抠和言悦色:“你要知道我的难处,对厂里人,他们也在看。我就这臭脾气,你找财务吧,要钱的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在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呢?太伤人了。我当初在研究所还不是管了几千万的进出,从没这么想过,训那些供应商。与承包人之间也有争吵,分资金不匀,也不至于这样!曾经沧海,轮到自己。

九爷的情绪起伏很大,离开了,永远别看徐老枢骂人了。想想那好像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没有关系,那是一出戏,天天演,厂内的人经常可以看到这一幕,九爷我也看了,甚至客串了几回,过了一回瘾,这一走,恐怕一辈子回不来了,这出戏,看不成,演不成了,那是别人的事。想到这,九爷不禁懊恼起来,埋怨自己的不老成,怎么不成熟起来,大将军一样的顶天立地。他想再去要一回款,重新经受一顿骂,甚至殴打,人生有什么是不可以经受的呢,去吧,去勇敢地面对,那不是偷,那不是抢,光明正大地要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你徐老抠那儿仅是一个仓库,过一下,你其实就一个把门的,我何必看你高高在上,我认为我高,我就高了,怎么着,不行吗?谁说我不行。老子谁都管不着了,没有人给我钱,给我房子,给我福利,既然没人给,我也他妈不为谁承担责任了,我是谁?我要到哪去?谁他们的也别管,管不着了。

九爷的酒量不大,家在滨湖的供应再生胶的小吴子拉他在顺发浴池餐厅喝酒,扯个HuB老乡的由头,他没拒绝。背叛他的伙计是滨湖人,走了。他一直仅限于打个招呼,直觉告诉他,要小心再小心,他本与这个供货商没有交集。他们谁也帮不了谁。“JS连云港的一个厂长,气得要到厂家拉横幅:欠帐还钱,天经地义。都写好了,亏得我拉住了,都是出来跑的人,何必弄那僵,我硬是扯住,横幅的白纸都扯破了。”有这好心?九爷心里白了他一眼,“其实我们HuB人,早就会这一套了,他们也就是现学的,拽个什么,他们把企业搞起来了,我们没搞起来。”小吴拿眼看了九爷,九爷这时心里是明白,可手不听使唤,端起杯子,把半盏酒给咕噜下去了。九爷是个喝慢酒的人,一急,非得醉。九爷说:“不喝了,回厂去,帐我结。”九爷使了蛮力,付了酒菜钱,他想在路上醒醒酒。一路上小吴的话还在跟着,他孤零零地走着。“我们这些大路货,他们不在东家,在西家买一样,求着他。你那是高科技,他拿你没法,设备你说停就停了,他怎么着你,还不求着你,敢怎样?唉,我们是真没办法哟。每次送货来带点钱回去,从没有两三天能弄完的。我信了他的邪了。个八摩尔氧的,靠压货款发财的事,还是从我们那兴起来。他们可是学来了,这套把戏,谁不会玩,个八摩尔氧的。”

“你到底付不付款,我都呆一星期了,设备又没问题,我要回去。”

“你回呀”

“钱呢?”

“没有!”

“没有我怎么回去。”

“钱是你的呀,是你的你拿走呀。”

“钱当然是我的,搁你那儿了!”

“搁我这就听我的。”

“听你的我要钱回去,我等了多少天我还有好多事,不能在你这干耗着。”

“你去办你的事去。”

“钱呢?”

“**的谁差你钱了。保安呢,谁放这王八犊子进来的,你给老子滚!”

“要我滚?你逼我的,我把设备给拆了去。”

“妈那么X的,你敢。”玻璃哐啷给撞飞了,几个人上来架住九爷,九爷拖着他们向前走,又有几个保安猛扑上来,压住九爷:“别动!别动!”

杏子打电控室的门,奔跑了过来。“回去,回去,把门闩上,不准人进去。”杏子坐在电控室里,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手纸都用完了,她绞着毛巾,一遍遍擦拭。这些设备在正常运转,把它们组成一个集体,带到这里来,为济州市橡胶厂服务的主人,此刻正躺在雪地里,几个彪形SD大汉气喘吁吁地压在他身上,要他冷静,冷静。嗡嗡地,人的喘息声,野兽的厮打声,血,手指上的血凝固了,地上真凉快,兴国没有这样深,这样厚的雪,好凉快。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样的了。九爷冷静下来。“九爷,别这样,别让我们为难,起来吧,出门在外不容易。”何伯的声音。“我起来,放开我。”“起来不准去电控室。”第一个冲上来的保安喊。“别个不会去了,九爷不是那种人,在厂子里都几个月了。”“是呀,我也不相信是他在这闹事呀”“我回旅馆去”“我送你,你酒还没醒”何伯搀着耗尽了力气的九爷往厂门走。

当时是踏着这条土路来的,来时的杨树高耸入云,似乎有蝉鸣声响起来了,满目的雪野在红霞的映衬下更显宁静,蝉鸣声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一辆警车驶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是你们报的警吗?人呢?”

“不,不知呀”

“是他吗?”

“不,不”

“你上去,你也上去……”

警车里热烘烘的,没容九爷多想,在车头打电话的警察又叫他俩下来。

“唔,明白了,他们内部的事,自己解决,啊,啊……好的。”

田野欢闹起来,九爷仿佛看到下班的人流从他身边经过,田野里麦子成熟了,麦香味钻进耳缝,鼻缝,牙缝,指缝,痒痒的,酥酥的,九爷止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徐老板,有你的,叫110来抓我,叫110呀,哈哈——。”

九爷猛地蹲下身,唔的大哭。

上灯啦!上灯啦!新年的炮竹响过,猪栏牛栏里都彻夜亮起了灯火。

像经过一场暴风雪后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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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至尊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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