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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年

月亮悬在高高的天空,撒下柔和细腻的光辉,星星点点的,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老人头上青白色的头发根根随风飞扬而起,银色的柔和太阴光辉轻柔的打在那随风摇动的满头青白色发丝上,一波一波的就像是河水缓缓的流淌,完美的融入整片夜空中,右手安静的握着长枪,就那么站立在新月满星的苍穹下,整个空间都被老人那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所降服,顺从的偎依在他身旁,一切都那么的平和,整个空间寂静的让人害怕,能够听到夏虫蛐蛐在草丛里清脆的鸣叫声,还能听到远处池塘的青蛙“咕咕”的叫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刚刚过了那么一会儿,一丝轻柔的夜风从池塘方向吹来,长枪上的银白色长缨微微摇动,夜风吹在长枪白色刀锋上,从中划开,扑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爬满了岁月痕迹的苍老面容,皮肤松弛,皱纹密集,但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吞吐着幽蓝色的刀锋。

“破啊!”

老人嘴里怒吼,手中的毁灭长枪发出低低的嘶鸣,握着长枪的手上,一层流光倾斜而下,流水一样缠绕在长枪身上。

长枪如破水而出的蛟龙一般笔直的突击向前,那突刺而出的长枪隐隐带着风暴的呼啸,蓝色的光晕从蓝色的枪身上荡开,刹那间,枪尖就逼近到另一侧执着长剑的中年人身前,直取心间而去。

中年的长剑横档在老人的枪尖前,宽阔的剑身抵住那携风雷而来的凌厉攻势,黑色的皮靴踩在青灰色石板上,压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丝丝的裂纹出现在石板上,缓缓伸展裂开缕缕的缝隙,以黑色的皮靴为中心,向外漫延。

他的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抵住银白色的剑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挡老人如风雷闪电般迅捷猛烈的攻击。

雪白色长衫发出了如飓风吹打在旌旗上的猎猎爆响声,双脚随着老人的枪势,一步一步的向身后退却,双手的虎骨裂开,鲜血一滴一滴的汇聚,滴在夜晚冰凉的石板上,中年的嘴唇咬的很紧,眼神刚毅,眼球仿佛要破开眼眶迸射出来一样,周身响起胫骨绷紧,如弓箭上弦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的对峙着,老人每前进一步,中年的身体就颤抖一次,双脚向后退一步,长剑里的剑魂呜咽的哭着,它感受到了主人内心不甘的情绪,一种幽怨的声音从长剑里传了出来,顺着长枪冲击着老人。

老人再次嘶吼一声,“破”的声音从胸腔里升起,流光顺着枯瘦的手指缠绕到长枪上,长枪绽放出耀眼的蓝色幽光,封印的野兽灵魂被释放了出来,黑色的野狼头颅张开大嘴,森森的白牙在月华的照射下流出银白色的光,咆哮着将那呜咽的幽怨声音给击碎,闪电般的窜出,巨大的嘴咬住了中年人手中银色的长剑,利爪穿过长剑,在中年人的长衫上撕出无数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一道道血红色的伤痕正冒着鲜红的血。

叮当一声,中年人的长剑脱手而出,摔倒在白色的石板上,长剑里被封印的剑魂发出不甘的呜咽声,他的双膝跪倒在地上,被白色丝带束缚的头发散开,执着衣袖擦拭嘴角溢出的血丝。

钻出来的野狼灵魂重新回到了枪身上篆刻的符文和法印里,湛蓝色的长枪上那层层荡开的蓝色波纹消散,回归到最初的朴素状态,枪尖指在中年的喉尖。

“你又输了,天合。”老人收枪,蓝色的眼睛望着中年人,并没有得胜的高兴心情,反而有些悲痛。

中年人从石板上爬起,捡起长剑,重新将散乱的头发用丝带束起,方才站立在老人身边,恭敬的行礼,脸上带着羞愧的表情。

“对不起,老师,我让你失望了。”

“你的心被腐蚀了,勇士的心一旦被腐蚀,力量就像手中的流砂一样,你只能看着它流失,越想要抓紧它,它流失的越快。”老人的语气苍凉,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身边的长枪。

毁灭长枪里被封印的朔望原野狼团的头狼灵魂发出了一声高高的“嗷呜”声,随着那声音打破这夜间的寂静,鸣叫的蛐蛐闭上了嘴,池塘的青蛙躲在荷叶下,瑟瑟发抖,力量如丢在水面的石头一样,开出层层的波纹。

中年人惭愧的低着头,不敢抬头与老人对望。

老人的眼睛越过中年,落到中年身后的一个少年身上。少年的手紧紧的握住一柄远远高过他身子的长槊,带着稚嫩气息的脸庞浮现出跟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味道,神情漠然,穿着玄黑色的长衣,夏末的晚风有些凉意,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生牛皮熬制的皮履牢牢的钉在地上。

“赢舒”老人轻轻的唤着。

少年的整个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露出疑惑不安的情绪,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向少年,青蓝色的皮履踩着灰色石板,他走进少年,蹲下身子,蓝色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赢舒。少年刚毅的脸上隐隐透着另一种柔和,火的炙热和水的冰凉和谐的存在在少年脸上,黑色的头发里有微微的蓝光乍隐乍现。

赢舒的黑色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亲切感从他的心底里升起,从来没有过的舒服感觉弥漫他身体,。

老人的手伸向赢舒手中的长槊,暗红色的长槊枪身被老人的瘦骨嶙峋的右手握住,被封存在里面的野兽灵魂发出猛烈的咆哮,怒吼着从枪身上篆刻的纹印和咒文里窜出来,如牛犊般巨大的灵魂虚影带着血腥味道,大张的嘴唇里布满了锋利的尖牙,闪着钢铁刀锋的利爪飞舞,血红色眼睛冷冷的望着老人,如闪电般的扑击向老人。

被立在中年身边长枪里的野狼头领灵魂感受到主人此刻正受到的威胁,从枪身里钻出来,带着风暴的呼啸声,使劲的咆哮着,从中年的头顶跳过,扑向那头从长槊里窜出来的猇魂,一直望着老人走向少年的赢天合,使劲的大吼。

“赢舒,唤回猇。”

听到父亲的呼唤,赢舒的嘴唇正要张开,他的眼睛却看到那头咆哮着扑向老人的猇魂停在了老人身边一寸的位置,无形的屏障阻挡了猇的攻势,呜咽声从猇的嘴里发出,带着不甘幻化成一缕青烟,重新回到了长槊枪身里,那头冲击而来的头狼灵魂咆哮着拖着残影回到了长枪里。

赢舒看见,老人的手轻轻的摩挲着长槊上的细腻纹印和玄异咒文,耳朵紧紧的靠在长槊边,仔细的听着,过了好一会儿。老人那苍凉的话语声才响起,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赢舒,嘴唇抖动。

“知道这枪的来历吗?赢舒。”

赢舒的头摇了摇。

“苍穹的神拥有三个分身,他的第一个分身是创造,那是一个握着巨斧,高十万八千丈的巨人,他的脚踩在大地之上,头颅却顶在九天之间,他创造了我们这片生存的土地;第二个分身是守护,他游荡在天地之间,背着长剑,守护着这片天地的安宁和秩序;第三个分身是破坏,他驾着由十六匹巨大的金色天马拉着的黄金战车,手执巨大无比的长枪,他带来的是毁灭的力量。”

老人顿了一下。

“这是破坏神手中的武器,看到这上面的咒文了吗,已经很古老的文字了,大凿时期刻在青铜鼎和龟甲上的文字。”老人的手抚摸着长槊枪身上篆刻的那几个咒文,带着敬畏,赢舒的眼睛顺着老人的话语望向那些透着古老洪荒味道的诡异咒文。“龙裂之枪,一个传承了很久远的名字了,传说中破坏神在很久远的洪荒时代,屠杀了东海汪洋的巨龙封印在里面,那是天地之间最暴虐的存在。”

老人将手中的长槊递给赢舒,那双带着刀锋的蓝色眼睛死死的盯住赢舒那双如苍穹一样幽深的黑色瞳孔,一字一顿道。

“赢舒,要记得,一定不能被这柄枪给诱惑,它所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永远都不要想完全拥有它,当有一天,你能感受到里面巨龙怒吼的时候,要记得,不要轻易的去降服它,那是你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控制的力量。”

赢舒的头点了点。少年的赢舒记住了老人所说的话,但是他却一辈子都没有做到,从老人的嘴里说出龙裂之枪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身都在追求那种达到极致的力量。

高烈四十二年,垂危的大羲高烈皇帝,拖着蹒跚的身躯一步一步的靠向那柄陪伴了他一身的武器,他的好伙伴,太子恭敬的搀扶着他,中年的太子看到他的父亲,已经苍老的高烈皇帝沧桑刚毅的脸上露出孩童似的调皮微笑,满头的白发随意的披散在身上,他的耳朵靠近长槊,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明亮深邃的眼睛慢慢的暗淡,眼皮缓缓的合上,好像安静的沉睡了似的。

过了很久,年老的皇帝陛下的眼睛才睁开,一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中的柔和光辉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来,他的嘴唇嘟哝着。

“我听见了龙的声音,它在怒吼啊!夕颜,你听到了吗?”

说完,皇帝的眼睛便沉沉的闭上,这一次,太子等了很久,等到正在日头的太阳慢慢的从大明宫外的高台上降下,夕阳的余晖懒懒散散的打在红色的琉璃瓦上,散发出绚烂夺目的光,太子的嗓音嘶哑,钟楼的大钟一下一下被巨大的撞头撞击,一刻也没停歇。

深夜的苍穹之上,北宫那颗璀璨的星辰在上半夜突然绽放出比太阴还要明亮的光芒,下半夜的时候急剧的衰弱,等到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那颗璀璨明亮的星辰最终归于暗淡,肉眼再也无法寻找到天空星辰里那颗星辰,破星重新归于平静,隐藏在黑暗的苍穹里。

可是夕颜,谁是夕颜呢。

那是老人身后的一个带着少女的调皮味道的女孩儿,就像是一团在夜空中静静燃烧的小火苗似的,带着蓬勃的活力和无穷的朝气。

瀑布般的蓝色头发扎了很多个细小精致的辫子,用红色的丝线束着,微风吹起了她披散的蓝色发丝和辫子上的红色丝线。少女手中捏着玫瑰红一般的细碎长裙的裙身,长裙上有很璀璨的花纹,很是好看,及膝的长裙下是黑色的小皮靴,轻巧的踩在青灰色石板上,月华倾泻在她身上,如梦如幻,她就像画中跑出来的精灵一样,那么的澄澈透明。

“看,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赢舒,你的弟弟。”老人拉过小女孩,将赢舒指给小女孩看。

小女孩儿的天蓝色眸子仔细的打量着赢舒,蓝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就像雨过天晴的天空那样干净透明,被少女打量的赢舒脸庞微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跟人对视的时候低下头。

那双爬着银白色鳞片的细嫩小手小心的伸向赢舒,轻轻的抚摸着赢舒的脸,小女孩的手带着丝丝的冰凉却很舒服,赢舒的脸红的更甚了,他的双脚向后退了退,头低的更低。

被赢舒的窘态逗笑的少女咯咯的笑着,那是一种十分空灵的小声,就像山泉缓缓的流淌过鹅暖石一样,叮咚叮咚的。

“我叫夕颜,你叫赢舒吗?”少女的手握住了赢舒的手,被少女的手握住的赢舒,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他抬起头,点了点头。

少女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山泉般的清澈的笑,她用小手捂着嘴巴:“真是个害羞的男孩子呢。”

赢天合走到赢舒身边,拉着赢舒的手,向赢舒介绍眼前的两个人。

“这是你的外公,赢舒,叫外公。”

赢舒的头抬起,望着眼前的老人,低低的叫了一声,“外公。”

“这是你的姐姐,你妈妈的姐姐的女儿,夕颜。”

赢舒的嘴角好不容易叫出那两个字,“姐姐。”

夕颜听到赢舒的声音,高兴的拍着手,她走到赢舒身边,揉着赢舒黑色的头发,欢快的说道,带着少女的娇憨;“从现在起,我就有两个弟弟了,赢舒,过几天,等西塘来了,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可不像你这么害羞,调皮的要死,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欺负他,你可要帮我忙。”

后世在大羲皇帝心中留下了极为重要位置的小女孩闯入了赢舒的世界,并且在随后的岁月里一直赖着,很久很久。

“以后,记得每天到我这里来练习枪法,知道吗?”老人望着赢舒的眼睛,说道。

赢舒的头点了点,站在赢天合身边,头不安的摇晃,夕颜的小手始终放在赢舒的头上,一会儿将赢舒的头发绞成一团,一会儿捏着赢舒的耳朵,就像得到了一个新人偶玩具似的。

“赢舒你带姐姐去玩会儿吧。”赢天合的手放开赢舒的手。

老人的手也拍了拍少女的头,“夕颜,跟弟弟出去。”

那是神安排的会面,从一开始就制定了规则,从开始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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