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可怕,好可怕!临雪,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月影描声前方那一片水汽蒸腾的湖面上,玉涵正随着转界兽喷出的水柱高低起伏,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叫声,她不经意间望见不远处的梅临雪,忍不住大声向她招呼道。
“不了,玉涵,你自己和玲珑玩吧,千万小心别掉到水里!”梅临雪停止转动,挥舞着宽大的衣袖,望着兴致正高的玉涵,大声叮嘱了一句后,轻轻地掉转头来,一眼扫过不远处身型健硕的阿福,止不住灿然一笑,飞到了他面前。
“阿福,不错嘛,你这身肤色比以前好看多了!”她上下打量着阿福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忍不住大声调侃他道:“阿福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上次群妖宴,看星儿那么受欢迎,这才连忙赶着晒出来的啊!”
“唉,我的傻妹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星儿那丫头上次出足了风头,如今倾心于她的裙下之臣,不知道有多少呢,你说我们家阿福能没有危机感吗?”眼见阿福涨得一脸通红,梅临霜也不禁接过妹妹的话头,调侃起阿福来。
“寒风扫落几宵愁?一岭狐鸣引恨忧!旧梦悠悠何若忘,前情渺渺可堪留?”一旁的韩铁木,却只管望着漫天飞过的青狐,怅然一声吟咏,引得梅临雪回转头来,而阿福那张通红的脸上,两颊的肌肉也就不自觉地连续抽动起来。
“铁木,你怎么啦?”韩铁木怎么忽然就伤感起来了呢?梅临雪关心之下,连忙几步走到他面前,瞅着他的脸色瞧了好半天,却感觉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她这里正疑惑不已的时候,莺儿却已领着傅明姝兄妹俩,远远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莺儿,见到我娘没?”看到莺儿忽然启动,转眼就飞到了自己面前,傅明姝兄妹却还在缓慢地走着,梅临雪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不是已经求得娘的同意,帮这两兄妹打通诺忍管了吗,难道他们还没有见到娘不曾?
“当然见着了啊!”莺儿倒觉得她的询问有些奇怪,但她毕竟是梅临雪的贴身丫环,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唉,少主也不想想打通诺忍管是多么的痛苦,能挺下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马上飞来飞去呢!”
“哦,对哟!”身为妖族的梅临雪,天生就拥有诺忍管,自然对这种痛楚缺乏切身的感受,一不小心就会忘了这一点,她不禁自失地笑了笑,望着慢悠悠走过来的傅明姝,不无关心地询问道“明姝,怎么样,现在还有那么疼吗?”
“明姝,很疼吧?赶紧进去休息吧!”韩铁木早上起床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脚步,就是唯恐惊醒隔壁房间里的傅明姝,不料她却被莺儿叫了去,还打通了诺忍管,亲身感受过这种痛楚的他,连忙迎上前来,一脸关心地询问她道。
“还好,已经不怎么疼了,感谢三少主抬爱,亲自向夫人求情,让她为我们兄妹俩打通了诺忍管!”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哥哥傅明雄在场,傅明姝不好回应韩铁木的关心,只是强忍着痛楚盈盈一拜,向梅临雪表达了她的谢意。
“你就是傅明雄?听说你昨天刚来,就和范总管杠上了,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现在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梅临霜缓缓地走过来,倒是更关心站在傅明姝身后的傅明雄,冷冷地一句话问出来,竟隐隐地带着兴师问罪的味道。
“二少主误会了,那只是我初来乍到,有些规矩还不太清楚,就忍不住多问了范总管几句,绝对没有杠上了这回事!”傅明雄早已打听到,梅临霜掌管梅家内务,是万万不可以得罪的人物,想到这里,他只得连忙躬身回答她道。
“是吗?你说得倒是好听!原来你问别人的话,声音竟然那么大,隔了几个院子也能听得到!哼,要不是绿珠碰巧就在天青院,我都要被你这番话给瞒过去了呢!”梅临霜却是止不住一声冷笑,横着一对凤目,一脸的不以为然。
“二少主明鉴,明雄确实因为昨天牛头岭缴纳献品的事情,和范总管吵了几句,或许真的冒犯了他,但我还是那句话,绝对没有杠上了这回事!”梅临霜的诘问却并没有让傅明雄惊慌失措,他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大声禀告道。
“明雄,到底怎么回事?”梅临雪虽然幼小,却也明白这指定是范远买通了绿珠,要她特意去告的刁状,不然绿珠一年都去不了几趟天青院,怎么会恰好呆在那里,只是范远何苦这么做呢,疑惑之下,她不禁轻声询问傅明雄道。
“既然三少主给你机会,你就好好说说吧,不过我劝你最好照实话说,否则就别怪我动用家法了!”事实上,梅临霜也觉得绿珠是在告刁状,里面一定另有隐情,这才想起当面询问傅明雄,但傅明雄的回答却多少有些让她失望。
“唉,既然两位少主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烦请把范总管也叫过来吧,这样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当面对质,不然单凭明雄的一面之词,很难取信于人!”听见梅临霜这么说,跪在地上的傅明雄,也只得无奈地一声叹息道。
“不必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至于可信不可信,我心里自然有数!”梅临霜却是脸若寒霜,矢口否定了傅明雄的要求,一旁的韩铁木看在眼里,也不禁暗暗感叹,看来只要不牵涉到徐慎,平日里的梅临霜,实在是一位厉害角色。
“二少主,其实我们真没有杠起来,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牛头岭来的下使向范总管诉苦,说大量的献品收集与运输都十分困难,希望以后能直接用紫乌代替!”傅明雄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在等待梅临霜的反应。
“怎么?还要我催你一声,你才冒一句吗?继续给我说下去!”梅临霜明白傅明雄在等待自己的回应,而自己回应的快慢与内容,对于傅明雄来说,都可以借此推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她十分厌恶这种行为,忍不住大声呵斥他道。
“看来类似于牛头岭的请求,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范远也只是照规矩办事而已,如果这种规矩不合理,这倒是明雄崭露头角的一次好机会!”梅临霜的呵斥,却还是曝露了一些秘密,冷眼旁观的韩铁木,忍不住暗暗地思量道。
“我觉得这样挺好,虽然他们是为了方便自己,但其实也方便了我们,至少以后要用钱的时候,我们手里直接就握着紫乌,不用再临时把献品拿出去变卖,何乐而不为呢?”傅明雄不再打马虎眼,开始认真阐述起自己的观点来。
“不过范总管却不同意,还指责那些下使用心险恶,我忍不住插了几句嘴,然后范总管就火了,再然后我们就吵了几句,以下犯上,确实是明雄不对,敬请二少主责罚!”说到这里,傅明雄双手撑地,重重地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唉,明雄,你起来吧!其实我以前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后来听我爹给我解释,我才知道,那些人提这样的建议,背后的原因深着呢!”眼看姐姐半天没有反应,梅临雪只得摆手示意傅明姝把他扶了起来,幽幽地叹息一声道。
“嗯,怎么说呢?简单来说,就是如果用紫乌来缴税,那妖族的普通成员,就不得不把手里的货品变卖,以换取至少相当于税款的紫乌,这个时候,他们就要倒大霉了!”梅临雪望着傅明雄,开始向他讲述起其中的来龙去脉来。
“你想啊,谁手里握着大量的紫乌呢?无非是大商人和那些大领主啊,他们这个时候一定会尽量压低收购价格,迫使大部分人不得不贱卖他们的产品,你说他们这不是要倒大霉了吗?”梅临雪的叙述虽然简单,却也切中了要害。
“这可是我们用血的教训买来的经验,各地那些大大小小的领主们,用这招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妖族这些年人口大量外逃,这也是其中一条十分重要的原因!”梅临霜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对凤目中竟然闪烁着凌厉的杀气。
“哼,还没找他们算账,居然又想故伎重演,这是真把我们梅家当二傻子了吗?你看着吧,我非得逮着个机会,杀几个领主来祭旗不可!”梅临霜止不住一声冷哼,这里还在放话,韩铁木却明白,傅明雄终于要展露他的才华了。
“两位少主的话当然在理,不过明雄斗胆请问一句,梅家这些年,就算不用紫乌来缴税,而是直接征收各种实物,相比从前,情况真的就好转了吗?”傅明雄果然逮住机会适时出手,深深地一鞠躬后,淡淡地询问梅家两姐妹道。
“当然没有变好啊,妖族的成员还在大量外逃嘛,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情况会更加的糟糕!”梅临雪当即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道,傅明雄却只是淡然回应道:“也许吧,不过既然没有好转,就说明征收献品的方式其实也是问题多多!”
“明雄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如果规定每个成年的妖族成员一年要缴纳三斗米,丰年也就罢了,如果碰到灾年,缴了那三斗米,剩下的粮食撑不到来年,请问他们该怎么办?”说到这里,傅明雄猛地扬起头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到了灾年,我们梅家自会相应减少献品的征收,而且还会派出巡察使,严防各地哄抬物价,我们也会发放一些低价的粮食,这样多管齐下,也就足够他们撑到来年了!”梅临霜倒是明白傅明雄的意思,很快便给出了她的回答。
“是吗?不知二少主有没有想过,等到了灾年,梅家就算把平常的三斗减为一斗,那些领主却还是照样收三斗的话,请问普通的妖族成员,又怎么可能撑得到来年呢?”傅明雄却是话不绝口,迎着梅临霜的目光,朗声反问她道。
“呵呵,瞧你这话说得,当我们梅家派到各地的巡察使都是摆设吗?”傅明雄突然变得这么强硬,几乎一竿子扫到了所有的领主,如果不是找死,就必然是有所倚仗,梅临霜嘴上虽然还在冷笑,心里却在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明雄这一手,还真是玩得漂亮啊!不管怎么说,他这回算是出头了,而那位可怜的范总管,也铁定要倒霉了!”一旁的韩铁木却已然看穿了傅明雄的手法,想到自己这位老搭档心机竟然如此深沉,他也不禁暗暗地一声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