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梅园,注定无眠。夜已深,灯火却依旧辉煌。各怀心事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是闲谈,是清谈,还是商谈,亦或是密谈,外人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他们谈论些什么,都或多或少,跟梅家扯上了关系。
如今的梅家,仿佛疲惫的羔羊,山下的人马,好似狰狞的恶狼。敌人业已杀到,屠刀早已架好,如何应对,才能躲过这一劫呢?梅川洛站在山顶的月影楼,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景象,默默地思考着对策,脸上的表情冷峻而凝重。
“狗日的,都催着还债!云楼秦家,狼山叶家,说好的再缓两年,也他娘的不算数了!”王中孚把木制的楼梯踩得山响,火急火燎地走了上来,他已完全顾不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一进门就猛捶了一下门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三大钱庄的催款书,这下满意了吧!”段谦之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颤抖着矮胖的身体,猛地一下把几份文书甩在桌上,高声质问道:“你梅川洛什么意思?离山海棠你不理,玉水莲华你也不睬,不知道他们握着三大钱庄吗?”
“你要我怎么理?又要我怎么睬?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我把徐慎的下落说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吧?他们要的是新通路,要的是七大世家,你怎么还不明白?”梅川洛猛地回转身来,恶狼一样瞪着段谦之,连珠炮一般地回应道。
“再说了,我们欠的只有三大钱庄吗?只有秦家和叶家吗?我们欠的多了去了!”梅川洛说到这里,也不禁有些灰心,他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哀声叹息道:“你们都催我把徐慎交出来,交出来又能怎样?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们为自己挖的坑实在太深了,这些年借的钱也确实太多了!”梅川洛望着斜对座的王中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无愧疚地说道:“要不是王兄多次担保,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可惜如今把你也连累了,山南王家本不该有此一劫!”
“见外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同坐一条船,我还是船长,怎么可能丢下你们先走。再说了,形势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悲观。”危难之际,王中孚倒是恢复了英雄本色,他示意梅临风拿来一张地图,将它慢慢展开,细细地审视起来。
“哐啷!”一阵狂风撞开几扇窗户,带着冰冷的凉意,吹得桌上的地图哗啦作响。梅川洛这才猛然惊觉,四面的窗户,竟有许多没有关好,而屋子里除了他们,还站着几名伺候的下人。我们今晚都太失态了,他不由得暗暗地想道。
“爹,我下去把聚音纱升起来,他们我也会先关起来,绝不会走漏半点口风!”这几个倒霉的下人,实在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梅临风生怕父亲把他们全部灭口,连忙祭出法术,将他们尽数收到手里,封存在了血色妖珠之中。
“今晚想偷听的人数不胜数,几乎个个都是高手,聚音纱你就算升起来了,强度也不够!”一名瘦比竹竿的中年人走过来,操着与身材不相称的洪钟大嗓,对梅临风说道:“你去把慕华找来,她在玉水莲华,专攻的就是各路音术。”
“伯陵兄,这恐怕得你写张字条才行!”书生装扮的木行云,踱着方步走过来,拍着中年人的肩膀,不无调侃地说道:“你们祁家那宝贝女儿,自从进了玉水莲华,脾气就变得不是一般的怪,临风就这样跑过去,不碰钉子,才怪!”
“既然要请小字辈,索性就都请过来,说不定他们还能贡献一点意见!”王中孚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转身望着梅临风,说道:“玉通顾家正在和巫族打擂台,魇山薛家正在和影族谈条件,除了这两家,其余各家的少主都请来吧!”
“风儿,派人去春华园和梅香映雪,顾家和薛家一有结果,马上报告我们这里!”眼见梅临风就要离开,梅川洛连忙叫住他,轻声叮嘱道:“派的人要机灵点,他们都是冲着帝秀峰的面子才肯谈的,出了问题,马上请李峰主调解。”
“知道了!”梅临风答应一声,从祁伯陵手里接过字条,转头就急匆匆地跑了下去。梅川洛站立在窗边,目送他腾空消失之后,才慢慢地回转身来,他明白现在不方便谈正事,便只好一面说着闲话,一面等待聚音纱尽快地升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层淡淡的血雾,渐渐地涌现出来,宛如轻薄的红纱,笼罩在阁楼周围,不一会儿,就结为一口大钟,倒扣住整座阁楼,将它封制成完全密闭的空间。梅川洛向下望去,只见各家少主,也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现在来梅家的人,一共是三十二家门阀!”眼见聚音纱已完全升起,王中孚也正式开始议事。他冲进来的后辈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坐下后,朗声说道:“除了向来关起门来过日子的魇族,其他八大部族,几乎该来的都来了!”
“好热闹,幸亏我来了!影族和巫族的法术好神奇,仙族的也不错,就佛族的有点无聊,总在那念阿念,我又听不懂!阿爹,我们家什么时候来这么多人就好了!”一名小女孩显然还搞不清状况,她拉着木行云的手大声感叹道。
“唉,华珠你就是没见识,佛族的法术最厉害,好吧!”段谦之旁边的小男孩,没好气地白了小女孩一眼,说出的话却同样让人哭笑不得。眼看会议一上来就有跑题的危险,王中孚只得指着木家的老大,问道:“华胜,你怎么看?”
“他们不是冲着新通路来的吗?只要我们交出徐慎,不就行了!”木华胜的意见了无新意,却至少成功地把话题拉了回来。但他的看法,马上就被走进来的梅临风摇头否定道:“就算我们把徐大哥交出来,这件事也决不会就此了结!”
“今晚来我们家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梅临风变幻出一幅淡蓝色的光幕,祭出法术一边在上面勾画,一边条分缕析地陈述道:“第一类人,纯粹是冲着新通路来的。他们人不多,势力却很大,离山海棠和仙族都属于这一类!”
“第二类人,纯粹是来要债的。他们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以为只要大家抱团,一起向我们施压,就可以把债要回来了!”梅临风说到这里,也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毕竟有些债我们实在是拖得太久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第三类人,纯粹是冲着我们七大世家来的。对他们来说,无论新通路,还是所谓债务,都只是借口和由头而已!”梅临风说到这里,特意加重语气,一字一句缓缓地往下说道:“把我们七大世家拿到手里,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玉水莲华和佛族,是最有可能的第三类人。”梅临风最后补充说明一句后,拉开一把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王中孚不由得颇为艳羡地瞟了梅川洛一眼,都说梅川洛的儿子,是妖族后起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才,果然名不虚传啊!
“第二类人最好对付,分化瓦解就行了!”梅临风的划分,帮助众人理清了思路,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家老大,也发言道:“没有徐慎这档子事,这些人也不会来,可见他们并没有那么急,找到领头的几家,给点甜头,应该没问题。”
“哪有那么简单,这帮人好容易抱成团,怎么可能说散就散!”王中孚脱口就把儿子驳了回去,倒是梅川洛点头赞许道:“天鸿的看法很有道理,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华胜。顾家和薛家那里正在谈条件,应该多少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第一类人要好好应付才行,尤其离山海棠,势力横跨佛仙巫影四大部族,帝秀峰都要忌惮他们三分!”段谦之望着梅川洛,缓缓地说道:“梅兄,我还是那句话,目前的形势,你保不住徐慎,把他交出来吧,省得开罪离山海棠!”
“段伯伯,就算我们交出徐大哥,离山海棠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的是新通路,不是徐大哥。”梅临风并不想交出徐慎,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对整个梅家来说,也是一种羞辱,但他也明白,这样的辩驳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那也至少能拖上一阵子时间啊!”段谦之对梅家父子的坚持委实不可理解,他猛拍了一下桌面,咬牙盯着梅川洛,恨恨地说道:“不交出徐慎,离山海棠和仙族马上就会翻脸,你想过他们和玉水莲华,还有佛族联手的后果吗?”
“梅兄,不要再犟了!玉水莲华横跨五族,实力之强,一点也不比帝秀峰差,离山海棠要是和她们联手,那就太可怕了,更何况还有佛族和仙族!”木行云也不得不提醒道。王中孚则最后一锤定音道:“川洛,把徐慎交出来吧!”
“风儿,去把徐慎的下落通知离山海棠!”梅川洛仿佛突然间苍老了下来,他斜倚在太师椅上,止不住一声叹息,无力地对梅临风说道。梅临风无法指责父亲,却也绝不愿意执行这样的命令,一时间竟然呆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唉!大哥,我错怪你了!”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梅临霜拖着韩铁木和梅临雪飘了进来。她走到梅临风身边,望着高坐在上首的王中孚,冷冷地说道:“王伯伯,想救七大世家,徐慎你不仅不能交,还必须拼尽全力死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