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操不完的心
从老赵头那儿得知当日带走刘盈的是板货三梁玉柱,刘兴贵的血便一阵阵地直往上涌,浑身像充了气地似的有使不完的劲,急急地赶到县城坐上返程的车。一路上,牙根咬得直响,想到板货三可能对刘盈的种种,恨不能这会儿板货三就在眼前,那他刘兴贵管他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只会热辣辣地扇过去几个大耳刮子,要是手边有刀,只怕要一刀把他板货三劈成两半。不如此,就不足以平他刘兴贵心中的气恨。
临近市里已是下午2时多,刘兴贵的传呼又响了,是刘丹在张喜梅那儿打来的,说她们学校举行运动会,她因为感冒生病没有参加,所以请假回来几天。这让正在焦虑愤恨之中的刘兴贵感到了一丝安慰。刘丹是个争气的孩子,自小学习就好,考大学时,刘兴贵主张她上师范学校,将来为人师表,刘丹倒是听话,遂上了师范大学。再有两年就毕业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市汽车站,刘兴贵下车后先到电话亭向张喜梅那儿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张喜梅接的,刘兴贵急切地正想告诉她自己此行的结果,张喜梅却故意打岔不让他说,在电话那边故作轻松地笑着告诉刘兴贵:“丹丹回来了,可能要在家里住上两天。她和同学一起回来的。”刘兴贵觉得奇怪,张喜梅为何不急着知道自己此行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而且把“同学”两个字咬得这么重。于是,刘兴贵径直去了张喜梅处。
张喜梅住处,正屋三间平房,一间偏屋作了厨房,院子不大不小,倒也平坦干净。张喜梅不是那种生活细致的女人,也不擅长养花养草,所以院子里除了早些年张继祖种下的几棵竹子外,便无其他植物存在。刘兴贵到时,张喜梅正坐在院子里收拾韭菜,只听见刘丹在屋里说话,却不知和谁说话。
看见刘兴贵,张喜梅一边往屋里努嘴,一边小声说:“丹丹在屋里呢。”说着走到刘兴贵身边悄悄说:“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个男同学,我私下问她了,两个人正谈着恋爱呢。”刘兴贵愣了一下,感觉刘丹还小着呢,怎么就开始谈朋友了。但再一想,也是20岁的大姑娘了,这种事,你是拦不住的。
屋里的两个人显然听到了动静,就走了出来。刘兴贵也有几个月没见闺女了,想到她开始谈朋友了,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也许是因为张喜梅个子高,刘家的几个闺女个子都不低,刘丹身高1.71米,虽与刘兴贵一样高,但女儿家显个子,看上去比刘兴贵还要高一些。刘丹高高瘦瘦,留着长发,肤色白净,一双眼睛顾盼生姿,穿着白色短袖衬衣,下配着当时正流行的一步裙,看上去文静优雅、清新可人。刘兴贵不由想起刘盈,原本长得极像,但先天的才智和天的学识就像一道分水岭,让她们看上去截然不同,不知道的人,料不会想到她们
竟是同出一胞。
刘丹走到院子后,一个同样高高瘦瘦的男生也走了出来,男生戴着眼镜,同样穿着白色短袖衬衣,塞在一条随意的牛仔裤里,脸上的神色,却有一种让刘兴贵说不出来的傲气。“赵叔回来了。”打着招呼,带着些笑,脸上神色也没改变多少。刘兴贵一贯并不苛责,但不知怎的对这个男生没有太多好感。
“爸,这是我同学阎一天。”刘丹见刘兴贵没说话,忙介绍道。刘兴贵冲阎一天点点头,“来了?屋里坐吧。”
张喜梅笑着对刘丹说:“丹丹,屋里正好没盐了,我得给你爸做点饭,你和一天出去买点吧。”一听这话,阎一天便走过来,很自然地拉着刘丹的手说:“走,咱们正好去商场逛逛。”
看两个人走了,刘兴贵说:“丹丹怎么这么快就谈恋爱了,我咋看这个男娃不怎么顺眼呢?说不上哪儿不得劲。”张喜梅说:“丹丹也已经20岁了,要搁以前,早就结婚生娃了。我看你不是看人家不顺眼,根本就是怕人家把你闺女抢走了,你在那儿争风吃醋哩。一会儿别拉长着个脸,不管咋说,你还得给你闺女个面子哩。”刘兴贵点点头,然后便把到老赵头家这一趟的事儿说给张喜梅听,末了恨恨地说:“我这就去找板货三去,绝不轻饶了他!”张喜梅听了也是气恨难咽,直骂板货三不是东西,把手里一根葱都揪成了两半。但一转念,张喜梅便拉住了刘兴贵:“这两天可不能去!”刘兴贵一愣,张喜梅说:“咱再气,也得有个分寸,这两天正好丹丹男朋友在这儿,咱这要是去一闹,人家阎一天知道咱们家这些事,该怎么看咱们家,免不得会小瞧了刘丹。”
刘兴贵脚一跺,气恨地说:“那你说咋办,就把气压着?我真压不下这口气!”张喜梅说:“我也压不下,但你不能为了盈盈就不管丹丹了。好歹丹丹他们明天下午要去一个同学家,然后就一起回校了。”刘兴贵想想,便问起刘盈,张喜梅说刘盈回去了,和她奶一起,“我还没让丹丹和一天回那边,等晚上再去看看她奶奶,你招呼着做点饭。”一边说,张喜梅一边切了韭菜,给刘兴贵下了一些面条吃。
刘丹和阎一天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刘兴贵一边吃面条,一边问阎一天话。原来,阎一天是邻市某局局长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逝了,等到他上高中的时候父亲才再婚,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刘兴贵随口说:“那你爸也够不容易的,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阎一天此时又是一种不以为然的神色,似笑非笑地说:“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只管给保姆钱,我是保姆带大的。”刘兴贵听了大不自在,瞅着阎一天说:“你说这话可不对,就算你爸没亲自招呼你,那也可能是他忙,至少他在外挣钱养活你。”阎一天没再说什么,但嘴角上挑着,让刘兴贵看见了有点生气。但阎一天一和刘丹说话,那口气便又变了,又轻松又俏皮,让刘丹咯咯笑个不停。趁他们两个人进屋看电视,刘兴贵有点恼丧地对张喜梅说:“你觉得这娃好?我咋觉得他不抬举老人哩,一脸傲气,我看一是他不把他爸放眼里,二是有个当官的爸,根本不把别人放眼里。”
刘丹这时候又跑出来,说自己现在就想回去看奶奶。正要喊阎一天,却听见他正在那儿给别人打电话。刘兴贵问刘丹:“丹丹,你觉得阎一天咋样?”刘丹立时红了脸说:“爸,一天小时候受了苦,所以他有时候有点自卑,说话也不太注意,其实心地很善良。”刘兴贵想说:“我倒没看出他有啥受苦,自卑?我看他倒有点骄傲自大哩。别人家的电话,随便就用,说也不说一声。”但看见阎一天已打完电话出来了,就没再说啥。
刘兴贵让刘丹和阎一天先回去,说自己还有点小事,马上也会赶回去。于是阎一天骑上张喜梅的自行车,托着刘丹走了,刘兴贵看见刘丹自然而然地把手轻轻搭在阎一天的腰上,不知怎的心里很受刺激。张喜梅埋怨他说:“本来我想让他们晚上再去,想着你下午先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哩,这下可好,家里乱糟糟的,客人就上门了。”刘兴贵说:“乱糟糟咋了,正好考验一下这小子,我总觉得这小子不牢靠哩,一身傲气,将来也未必孝敬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对张喜梅说自己想去瞅瞅板货三在不在家。张喜梅叮嘱他不要冲动,自己也跟了出来。
板货三家在距离刘兴贵家不过500多米的一个胡同里,刘兴贵和张喜梅刚走近胡同,一个老头摇着蒲扇走了出来,见有点脸熟就笑着说:“过来了。”刘兴贵也笑着说:“您出去哩?”然后问板货三家住哪儿。老头指着后面一户人家说:“就那儿,不过,好几天不见他露头了。”刘兴贵和杨玉花便走到那户人家门前,只见门就开着,里面只有一个老太婆坐在里面。刘兴贵心里的怨气又被勾了起来,于是强忍着气问:“板货三在不在家?”老太婆见人进来问,便说:“不在。不知道死哪儿了。”刘兴贵问她:“啥时候不在的?有几天了?”那个老太婆瞪着眼说:“谁知道哩,估计死哪儿去了。”问来问去,也只这么两句话。旁边是厨房,刘兴贵看看灶上脏乱不堪,看锅盖的样子许多天都没做过饭了,也不知这老太婆是如何过活的。
没奈何只得出来,却见刚才碰见的那个老头过来了,其实双方并不认识,只是家住得不远,大概见过,脸稍有点熟,所以见了也礼貌地打个招呼。刘兴贵见老头过来了,忙掏出一根烟让了,然后问:“叔你知道板货三在哪儿?”老头瞅了瞅四周,见没啥人,就说:“谁知道这个板货三一天到晚在哪儿钻着哩,也不正经成个家过人家,把他老妈扔在家里挺可怜的,板货三隔三差五给她俩钱,街坊邻居照应着才算没饿死。”刘兴贵不耐烦听他啰嗦,就问:“这回不见他有几天了?”老头想了想说,好像是三四天、或者是四五天前就不见他了,“说不定又到哪儿祸害人去了。唉,就是个板货三。”
不管咋说,板货三不在家。刘兴贵和张喜梅只得折回去,刘兴贵心中的恨一点点滋长,照老头所说的时间,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是板货三把刘盈骗走的,心里恨不能这个板货三就在眼前,一把火把他烧成灰。“我看他不会干啥好事,这几天我就盯着,我不信他就不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把脚边一颗石头踢得远远的。张喜梅没精打彩的,木着脸叹了一口气。
张喜梅要上夜班,刘兴贵让她先走了,然后自己走路回去,渐渐地觉得一阵心灰意冷。平凡过日子,人们往往没想过总结自己已走过的人生,但一旦有什么事出来,一旦经历了什么事之后,总又不由自主地回顾过往。刘兴贵就是这样,一路走又一边想自己的过往生活,许多的不如意呀,一步步地走到女儿们长大,本想着她们长大后自己可该歇歇了,没想到她们长大了自己真正要下工夫操的心才刚刚开始。一个跟一个的婚姻,刘盈的被骗,刘丹的男朋友,还有即将到来的两个小女儿的高考,唉,操不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