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真的离婚了
张喜梅回娘家后,刘兴贵去过两次,想厚着脸皮把她接回来,但第一次,王玉敏冷着脸说张喜梅回乡下探亲去了,第二次,张继祖抡着一个长凳子就要开打,刘兴贵只得躲闪着离开了。
没多久,两个人就真的离婚了。
说张继祖是小能人,真是一点都不为过。那年月做生意的人少,他手中攒了不少钱,也不知是靠几条烟还是几百块钱,居然在城郊弄了几块宅基地,盖了两三处房子。张喜梅回来了,张继祖就开了家庭会议,指明把其中一处房子给闺女。农村人其实一切是以儿子为主,女儿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一旦嫁出去就与这个家的财产一点关联都没有,继承老子家业的净是儿子。
但张喜梅是离婚回来了,这泼出去的水又收回来了,张继祖觉得一切都应另当别论。再说了,这一切家业都是他打下来的,他说了不算谁说了算?所以,当他说出要把一处房子给张喜梅时,环视一家人,那眼神十分冷竣,俨然是帝王在给臣子们说自己的决定。
一家人各怀心事。王玉敏一边为女儿忧愁,一边觉得把房子给女儿似乎不妥,谁知女儿日后会不会和刘兴贵复婚,谁知女儿日后会不会再嫁哩,这农村,房子都是给儿子的呀。张喜定愣了一下,但他眼瞅着妹子可怜样,就不想说啥。张喜梅回了娘家,心中一直羞惭,觉得自己丢人不说,还给家里带来了耻辱。没想到爹竟然要给自己一处房子,我的亲爹呀。她心里一阵感念,眼泪就扑扑簌簌地往下流。
刘云玲倒真是吃了一惊,她知道了小姑子离婚的前因后果后,心中就大不以为然,还觉得要不是张继祖去刘兴贵闹那么一下,小姑子说不定还不至于离婚收场。这小姑子离婚回来了,白吃白住不说,还要分娘家的家产?刘云玲顿感悲愤,在公公眼里,她这个儿媳难道这么无足轻重,家产想给谁就给谁?
但刘云玲清楚公公的脾气为人,自己要是闹上一闹,说不定事情会更糟,毕竟现在还是公公在当家,家里的财权都掌握在公公手里。其实她和张喜定都不清楚,早已是万元户的家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但刘云玲不甘心,就这么说同意,那自己也太窝囊了。
“云玲,你是咋看哩?同意不?”张继祖问。
“这个家爹说了算,我是没啥意见。妹子没处去,也应当给她个住处。不过……”她顿了一下,硬着心往下说,“咱们农村里的规矩,都是家产给儿子,养儿防老嘛,儿子继承家业,自然赡养老人。爹你说把房子给妹子,我同意,但是不是妹子将来也要赡养老人哩?将来你们有个好歹,妹子是不是也得负责?这话要是不说清楚,我怕咱回去了村里人都会说闲话。”
张喜梅见刘云玲不愿意,就赶紧说:“爹,我不要房子,我回来白住就已对不起家里人了。”话未说完,她就泣不成声了。丢人呀,村里还从没听说过谁家有离婚的,再吵再闹日子该咋过就咋过,偏偏自己就成了离婚头,这么不光彩的事儿,爹妈回村去不让人戳脊梁骨才怪,早知这样,倒不如自己一开始就嫁了农村人安分过日子算了。
张继祖看女儿泪流满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当时农村,一家少说也有三四个孩子,自己儿女少,这一儿一女都是心头肉,偏偏女儿的命就这样坏。媳妇不愿意,那也有情可原,但他张继祖定下的事,谁都别想拦着。“云玲说的也在理,好,我替喜梅说,将来赡养老的,她有一份,我和你妈老得走不动了,有个病病灾灾的,你们各管一个。”
张继祖手一挥,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于是城东的那座房子给了张喜梅,城西的两处,现在一家人正在这儿住着,将来都是张喜定的。因为这件事,刘云玲心里生了嫌隙,张喜梅觉得住在一起窝心,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干脆一个人搬到城东住去了。
那边张家在分家产,这边刘家也没消停。离了婚的刘兴贵心里很不滋味,在人前又觉得矮了半截,直觉得脸上无光。他倒真没存心离,但双方家人僵持着,最后由不得他不离。离婚他得到单位开证明,弄得人尽皆知他离婚的事,大家很是议论了一阵,刘兴贵从来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乍一处于风口浪尖,他才知道啥叫煎熬。
虽然判决一人两个孩子,但一开始张喜梅也没领走任何一个女儿。杨玉花身体“好”了,兴冲冲地带着四个孙女。后来张喜梅一个人住了城东,就在歇班的时候,到学校接孩子过来。慢慢形成了一个规矩,张喜梅歇班时,就直接在放学时把四个女儿接走,张喜梅上班时,杨玉花或刘兴贵就去接女儿。
杨玉花就操心着让刘兴贵赶紧再寻个对象结婚,刘兴贵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四五的人了,可不敢晃荡,一晃荡到四十那算是没指望找个差不多的了,再说生儿子的事也耽误不得。杨玉花抽空回了一趟娘家,让嫂子王明秀去找那个以前提起过的远方亲戚。王明秀见刘兴贵果然离了婚,毕竟离婚不是个啥光彩事,心里倒后悔自己在杨玉花面前说的那些话。王明秀倒也是去了远亲家,但人家家里的那个挑三捡四的大龄女青年虽然还没定下婚事,一听刘兴贵有四个女儿且一个痴呆,便一口拒绝了。
这天,刘兴贵上班去了,杨玉花正在扫地,于华来了,人家其实也只是有事正好路过,顺道进来看一下。杨玉花心眼活泛了一下,赶紧拉着于华的手坐下说话。她试探着问起于华的个人生活,于华倒是个大大方方的人,毫不避讳地说自己现在单身一人过。杨玉花又试探着问于华对刘兴贵的看法,于华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当即猜到了杨玉花的用意,就淡淡地笑着对刘兴贵作了个“人实在”的正面评价,然后说:“兴贵也该赶紧再找一个,有个人帮忙照看才像个家呀。哪像我这个人,一个人过惯了,过独了,家里来一个人都不自在,只好一个人过下去了。”这句话明明白白地断了杨玉花的念想,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杨玉花的日子于是又回到了儿子结婚前,每天一把孙女打发走上学,她就开始串东家走西家,央亲托友为刘兴贵说对象。儿子离婚,她虽是主谋,但离婚在她也实在不是一件长面子的事,所以每次出面央人,都是厚着一张老脸,心里只想着,反正是为了儿子,没啥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次和刘兴贵结婚前不一样,以前那是毛头小伙子,清清白白一个人。如今却年纪大了,离了婚,身后还拖着几个女儿。于是,正值妙龄的根本对刘兴贵不予考虑,大龄女青年也望而却步,剩下的,不是死了男人的、就是有点小毛病的、个别也有离婚的,但这也得年龄相仿才差不多。反正杨玉花忙乎了一大阵子,却一无所获。
刘兴贵倒没想过再婚的事儿,他还想着遇着机会了再去找找张喜梅,不管咋说在一起那么多年,要是能再在一块,对个人,对娃们都是个好事。然而有一回,他去学校接女儿时,正好张喜梅与别人换班也去接女儿。刘兴贵讪笑着想上前与张喜梅说话,但张喜梅却一扭身走了。这样的事遇过几次,刘兴贵的心也有点淡了。
在家里人的张罗下,张喜梅倒去相过两次亲,但一来没心情,二来上完班有时就要招呼女儿们,所以也没上心,见面几次也没成。碰见刘兴贵,便想起婆婆的可恶劲,又恨刘兴贵居然无情无义真与自己离婚,让自己平白为家里蒙羞,所以对刘家充满仇恨,见了刘兴贵根本理都不想理。有时晚上一个人时,回想自己的婚姻,虽然也想到刘兴贵对自己的忍让和关切,但这一切过程都抵消不了结果。再怎么着,不还是离婚了吗?一个女人能有几个青春耽误,何况,张喜梅已37了,再婚?看看与自己相亲的两个人,哪个不是带着娃,难不成自己过去当后妈?自己的女儿又该咋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