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是很难找到一个起点,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比如神魔之战,也对现今发生的一切有着无可避免的影响。但每当我陷入回忆,宽广的大海总是盖过其他所有的场景而突显出来。
——罗兰·阿利斯特
“遇难者!前方发现遇难者!”
听见桅杆上传来的高呼,甲板上的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纷纷涌向船头。
孤零零地站在左舷边上探出头去,看着帆船划开海面而乐此不疲的罗兰·阿利斯特也抬起头,朝远方望去。可尽管他的视力很好,也没办法在波光粼粼中一眼就找到那一个灰点。
“在哪?”
“那个吧。”
“看不见啊!”
在众人的吵嚷声中,灰点渐渐地变大,成了一艘小木船。罗兰远远地看到船上躺着一个身穿轻铠的家伙,金属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是救生船吗?”
“不会是想靠小船横渡海峡吧!”
“上面的家伙穿着铠甲啊,一动不动的,不会已经中暑死掉了吧。”
“是傻瓜吧?”
等小船漂近了,水手们朝小船上的人喊了几句话,却没收到回应。最后还是两个水手带着缆绳下去将小船系上,连人带船一起拉了上来。
小船上的家伙果然中暑了,而且还严重脱水。被救上来之后,这位遇难者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完全没办法满足围观者们乱七八糟的发问。水手们抬货物一般将他从小船上搬出来,却都抓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他身上的轻铠脱下来,只给他喂了一点水。
“凯亚,你去找霍普队长来!”一个中年汉子朝人群喊了一声,年轻的见习水手应了一句钻进了船舱。
“总之,先把他搬到阴凉的地方去吧。”
“是雇佣兵吧,这铠甲损坏有些严重,受伤了吗?”
“受伤?难道是遇到……”
“住嘴!”
“是什么?海盗吗?”罗兰挤进人群中,好奇地问了一句,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了众人的反感。
“这位先生,不要在海上提起他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个大胡子水手瓮声瓮气地说着。
“唔,这是海上的规矩吗?真是抱歉。”
罗兰说着蹲下来,解开遇难者身上铠甲的搭扣,抬起头说:“来,搭把手,把他抬起来。”
两个强壮的水手抬起遇难者。罗兰将他身上那有些发烫的铠甲脱下来,解开里面的皮衣和衬衣。人群中立刻发出阵阵惊呼,罗兰也跟着皱起眉头:这个遇难者受了颇为严重的伤,右臂骨折,肋间和胸口有猛烈的钝击伤痕,还有几处毒液腐蚀的痕迹;幸运的是,他的肋骨虽然说不上完好无损,但仍在它们的位子上好好待着。
“骨折,重伤,还有中暑,脱水,这种状况应该怎么办来着,呜,我得想想。”罗兰嘀咕了一阵,将手贴在遇难者的额头,念念有词地施放了一个昏迷咒。接着他将遇难者断掉的臂骨摆正,唤来一个大胆的水手将这胳膊交给了他,说:“帮个忙,扶稳了。”
水手和好事的乘客们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一个施法者!这可不多见。只见罗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遇难者断骨的地方刺了一下。即使是从未打过架的人也能看出罗兰刺得很深,肯定刺到了伤者的骨头。接着罗兰从一个小袋子里捻出一些粉末洒在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上,迅速把右手贴了上去,然后开始用一种奇异的,非常拗口的语言吟唱着。
遇难者断臂上的伤口显出一些黑色的光芒,这光芒令围观者们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退后少许。但还没结束,罗兰继续念叨着,虽然仍旧拗口,但至少语调有了些变化。这次是他的手上闪烁起一团明亮浓郁的绿色光芒,这绿光像是一团雾气一样,被罗兰推动着,从遇难者的胸口钻了进去。随着绿光的消失,可以看到遇难者的面色逐渐好转,他被罗兰刺出的伤口正开始愈合,胸口和肋间的瘀伤也缓缓散去。
“真是神奇。”围观者中有人压低声音说着。
“好了。再多给他喂点水吧。”罗兰用伤者的衬衣擦了擦匕首,站起身来。
“等等,这位先生!”人群中一个身穿锁子甲的中年男人朝罗兰靠过来,“你是光明教会的牧师吗?”
“不,我是生命之神的信徒,但只是个半调子。”罗兰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是佣兵?看着不像,是冒险者?”
“嗯,算是退役的……士兵吧。”罗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装备看起来非常精良,锁子甲外还套着一件战袍,上面印着一只巨大的红色乌鸦,罗兰猜测应该是某个军团的标志。但他对大陆上的军团不太清楚,不知道红色乌鸦代表着什么,只是从这个人眼神中透出来的自信看来,是个身手不错的家伙。
“我叫维加拉·霍普,是血鸦佣兵团的一名队长,现在在这默迪乌斯号上做护卫,我们团最近在招人,你既然退役了,不如到我们这来试一试?”
罗兰想起来,他就是刚才水手们提到过的“霍普队长”。原来他是佣兵啊,以前也见过一伙佣兵,啊,还是应该说是冒险者?想到这里忽地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涌出来,令他皱了皱眉,但他立刻发觉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唔,我,刚刚退役,还没有这种打算……”罗兰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说,“啊,对了,我叫罗兰·阿利斯特,南方来的。”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阿利斯特先生,我能理解那种刚刚从战场走出来的感受,不过,如果你以后想干,我们血鸦会欢迎你的。”
罗兰不太习惯这种交流,又应了几句便打算离开。他明白对方招揽自己的原因:一个能治疗断骨的家伙,在冒险者之间一定是很受欢迎的,即使拿不动剑也没关系。不过罗兰真的没有兴趣再干这种行当,他这次出门连剑也没有带来,只带了一些治疗术的施法材料,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怪物啊!怪物!”
忽然间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甲板。
罗兰被吓了一跳,反射般地往腰间摸去,结果什么都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朝尖叫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那个遇难者醒了过来,他从搬运他的水手们手里跳下来,一边挥动双臂一边“怪物啊怪物”地叫喊着。霍普队长立刻赶了过去,揪住他就是两个巴掌,又把他丢在地上,用高大的身材俯瞰着他。
“不要鬼叫,什么怪物,你是哪艘船上的佣兵?是遭到袭击吗?”
罗兰也好奇地走过去,在一旁看着,从遇难者刚刚的动作来看,他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了。
“呵呼,咳、咳……”遇难者晃了晃脑袋,揉了揉胸口,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清醒了一些。
“嗯?你是血鸦的霍普,我叫莫里斯,是巨鹰团的。我们团,最近在霍里姆斯号上做护卫,昨天晚上的时候在前面遇到海怪啊!”
“霍里姆斯号,是比我们先出发一天吧?好大一艘啊,不比我们船小。”几个水手嘀咕着,看看巨鹰的佣兵,又看看霍普队长。
霍普队长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什么海怪?没听说海峡上有什么海怪。恩,你是巨鹰的吗?”
“是了,他的铠甲上是有只鹰。”一个中年水手指指被丢在一边的铠甲,又指了指罗兰,“霍普队长你来的慢了一步,铠甲是这位先生帮着脱下来的。”
“是双头海蛇!双头海蛇啊!有这么粗!”巨鹰的佣兵莫里斯张开双臂比划着。
从他展开的双臂看来,那海蛇有五尺多粗,这样最起码得有一百五十尺长了,的确是怪物。但双头海蛇是传说中的凶猛怪物,如果在海峡上活动,不会一直没有消息。即使罗兰见过不少怪物,也不太相信这里会有双头海蛇。
霍普队长在莫里斯肩膀上拍了拍,说:“不要胡说了,哪有什么双头海蛇,就算有,也是在北海,怎么会跑那么远到海峡这来。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其他东西了,或者是海盗?”
巨鹰的佣兵沉默了一会,大喊道:“让船快点开啊,离开这片海域!真的是双头海蛇!”
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和脖子上被毒液腐蚀出的伤痕,继续说:“看,这是我用力刺它的时候,被它溅出来的血烧伤的!”
罗兰感到有些好奇,走过去朝霍普示意自己有办法。后者点点头,放开了佣兵。
罗兰将手贴在莫里斯头上,吟唱着宁神术的咒语。这是自然之神的信徒所使用的法术,是一个精灵教给他的。似乎是因为过于简单,所以信仰不同的罗兰也学会了,让他觉得非常幸运。这可是能对付恐惧术的好东西,在以前的战场上用得非常频繁,对人对己他都用过好多次。
“好了。”罗兰对着佣兵说,“冷静下来了吗?”
“从来没这么冷静过……”莫里斯扶着罗兰的肩膀说,“但是,海怪是真的,霍尔姆斯号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运气好坐上了小船,趁它拖着船去海底的时候逃了出来。”
罗兰确信自己的法术生效了,除非这佣兵在撒谎或者彻底疯了,那么他说的就是真的。从佣兵的眼睛里,罗兰看到了坚定的恐惧,这让他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