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皇上和宸妃到玉斐宫院子的树下纳凉,由蓝、由心也在一旁相陪。皇上注意到墙角有一只小黑狗,老老实实的蹲在那。
皇上问道:“朕记得爱妃宫里一向都不养狗。”
宸妃一边给皇上扇着扇子一边回答:“这是心儿带进宫的,心儿的这条小狗叫小黑,还有一匹白马叫小白,现在养在千骥园,心儿说这一马一狗是她的黑白二友。”
皇上笑道:“黑白二友?这倒有趣。上次来爱妃这朕竟没注意到这只狗。”
“怕小狗扰了皇上的圣驾,上次皇上来时,臣妾让心儿把小黑关在了房间,因此皇上没见到。”皇上道:“小黑怎么那么老实待在墙角?”
由心在一旁答:“刚才小黑淘气了,所以我罚它在墙脚坐着。”
皇上走到小黑旁边,发现小黑蹲着,低着头耷拉着耳朵,竟是犯错被罚的小孩子的模样,皇上不禁笑起来道:“这狗倒听话。”
由心得意道:“小黑自然听我的话。我的黑白二友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的。”
“朕没记错的话,爱妃二哥的女儿们的闺名都是以颜色为名。”
宸妃道:“皇上好记性,正是。”
“你二哥说过他有一个女儿宝瓶,里面放上各种颜色的宝珠,每生下一个女儿就从宝瓶里随意抓出一个珠子,然后以珠子的颜色为女儿起名。珠子也不再放回宝瓶里,将珠子镶在长命锁上,作为女儿的护身符。”
“臣妾就说皇上好记性,皇上说得当真半分不差。”
皇上问由心:“那你这黑白二友也以颜色为名,你家人可允?你叔叔不找你问罪?”
“自然是不允的,后来我求叔叔把宝瓶里的黑珠子、白珠子送我,我又给自己起了小字:黑白,我家人这才罢休。”
皇上笑道:“心儿真是有趣得很。你为这黑白二友费了许多心思啊。”
由心道:“那自然,我的黑白二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臣妾省亲在娘家,听见心儿和小黑说话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似的。”
皇上哈哈大笑,道:“爱妃的家人都很有趣。那蓝儿出生时,由爱卿是抓到的蓝珠子了。蓝儿长命锁上镶的也是蓝色的宝珠了。”
由蓝道:“正是。”说完背过身去解开一个衣服扣子,拿出贴身带的长命锁,系上扣子,转过身,将长命锁双手递给皇上,道:“陛下请看,这是民女的长命锁。”
皇上接过去看了看,道:“这长命锁很精致啊,这珠子也是难得的宝珠,可见由爱卿的爱女之心啊。”皇上把长命锁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长命锁上怎么一股幽幽的兰香。”
由蓝欠身回答:“回皇上,民女喜欢兰花,平时喜欢兰香的熏香。”
宸妃静静的看着皇上和由蓝的神态,不动声色的继续为皇上扇着香扇。
当天晚上皇上本打算留宿玉斐宫,因有突发的军政要事急着处理而没有在玉斐宫留夜。宸妃叫了由蓝与自己同睡。之后由心感觉到由蓝有一些怪怪的,具体哪里怪,由心也说不出。
总算有一天宸妃有时间带由心到千骥园。由心已经快有二十多天没见到小白了。小白见到由心,高兴的不住蹦跳嘶鸣,拿马脸在由心的脸上来回蹭。小黑见到小白也高兴的又叫又摇尾巴,这一人、一马、一狗,俨然是三个久别的好友重逢。由心看小白似乎瘦了点,厉声问马夫:“我的小白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你这马倌欺负我的小白了。”由心虽然人年龄小,发怒时说的话也有着威严,吓得马倌连忙跪下磕头道:“宸妃娘娘亲自派人来叮嘱奴才,好生照看姑娘的宝马,奴才有几个脑袋敢怠慢姑娘的马啊。奴才都是选最好的草料喂您的马,只是您的马到了之后一直不爱吃草料,奴才也仔细看过了,您得马也没病,奴才实在也是没办法啊。”由心心疼的摸摸小白,知道小白是因为离开自己身边,而且被关在马厩里,所以心情不好不爱吃草,倒也不能怪马倌。
由心道:“小白从前从没离开过我的身边太久,而且很少被关着。”马倌继续跪着答:“奴才已经尽力多让您的爱马多出来溜达了。”
由心道:“你起来吧。芳蝶,钱袋拿来,给马倌。”芳蝶把一个钱袋递给马倌,马倌双手接过钱袋知道银子不少。
由心道:“这些银子你拿去吧。要是小白有什么事,你就让人到玉斐宫通知我。我把小白视为我友,你好生照看它,自有你的好处,要是我知道小白受了半分委屈,我定不饶你。”马倌拿了钱,欢喜的点头哈腰的,不住答是。宸妃同由心、由蓝一同策马飞驰,玩的倒也尽兴。走之前,由心又央宸妃把千骥园管事的叫了来,赏了许多东西,嘱咐好生照看小白,由心仍有些不放心,宸妃安慰道:“莫说你赏了那么多东西他们,就是什么也不赏,他们也没胆子敢欺负你的小白。”
在皇宫里,宸妃总有事情忙,虽然尽力满足由心的各种要求,可有心觉得还是没有家里自由。由蓝把由心当成小孩懒得和她玩,而且由蓝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由心问由蓝什么,由蓝常常是敷衍而已,这使由心十分想念自己的亲姐姐由蒻。芳鸢、芳蝶虽然听话,甚至有些崇拜由心,却不会出什么好点子玩,让由心十分想念家里的肝儿、脾儿、胃儿、肾儿,她们总能出各种各样好玩的点子,而且自己的一个眼神,她们四个就知道自己的意思。由心因为父亲和姐姐的嘱咐,在宫里一直老老实实,不敢顽皮。可坚持了一个月后,实在是觉得无聊得很,也就渐渐到皇宫里的各处去玩。自从那次宸妃领着由心去过千骥园后,由心又去了好几次。
由心一向喜欢到处乱走,进了宫对宫里的路不熟。偏胆子大,爱四处逛,刚入宫时忍了性子也就没自己到处走,过了一个月,实在无聊,这一天就独自一个人,连小黑都没带,就偷偷跑出去了,还偏挑了平时没走过的路走,自己一个人走了好一会儿,心情还不错,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大门紧闭,门得里外都有锁头锁着,从门缝向里看,院子里还算整齐,却不见一个人行走,由心猜想这是没有人住的,不过奇怪锁头怎么从里面锁也了,莫非是宫里的规矩,长期不住的院子不仅要在外面锁,还要从院子里面反锁。由心还看见院子里有一架很高的秋千,就心痒难耐想去坐一坐,这样想着就提气跃到墙上,再轻轻一跳,稳稳的落到了院子里面。由心看秋千绳子还结实,秋千上的板子也还干净,暗想:“皇宫里的宫人还真勤快敬业,这样一座偏僻、无人住的小院落也收拾的这样干净。”一下子就坐到了秋千上,一边荡着秋千,一边随着秋千的摆动幅度用嗓子哼哼着没有词的小调,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是谁?”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
由心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恼自己被人打扰,连秋千也没停,向左挪了挪了身体,两腿迈过右边秋千的绳子,就在秋千上转过了身体,让脸面对方才突然说话的少年,不悦道:“你突然在后面说话,要把人吓死吗?”那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瘦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
少年见由心在秋千上转身子,心中虽惊讶这小姑娘身手还真灵巧,却冷冷的道:“你怎么进来的?”
由心听他说这是他的地方,奇怪锁着的院子怎么有人住,停了秋千问道:“你住在这?”
“自然。”
由心接着问:“你是谁?院子怎么从里面反锁着?”
“与你何干?”
由心觉得这少年很特别,也不在意他冷冷的语气,问道:“就你自己在这住吗?”
忽然听见屋子里有东西破碎的声响。少年大喊一声:“母妃。”急忙冲进屋子,由心也跟在后面进了屋,见到少年怀里抱着一个晕倒的妇人,身边是一地破碎的茶壶的瓷片。由心见那妇人容颜姣好,只是身材略过单薄,头上还杂七杂八的乱带了些花草,少年很着急,唤着那妇人“母妃,母妃。”由心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粒东西,塞进妇人的口里,少年一手抱着母妃,一手一把由心推倒大喝一声:“你给我母妃吃了什么。”说着就用手去扣他母妃的嘴。由心的按到了瓷片,手很疼,一腔的火气正要发作,却发现那妇人已经慢慢转醒,妇人问那个少年:“飒儿,母妃怎么睡着了,你父皇是不是来过了,你父皇是不是来了见母妃睡着了就走了?你怎么不叫醒母妃?”那妇人刚醒竟然就说了一堆的话,那少年柔声安慰道:“父皇刚才没来,他明天来看母妃,母妃快到床上再睡一会儿,睡醒了,父皇就来了。”那妇人露出孩子一般的表情说:“飒儿,可不许骗母妃。”那少年把妇人扶进里屋。
由心和曾受过这种待遇,一直都有一群人呵护着,哪想今天好心帮人却被人推倒,手都破了,以她以往的脾气,一定会教训这个少年一顿,可看到那个少年对他的发疯了的母亲那么温柔,怒气一下子降了许多。少年把他母亲送回内室,出来对由心道:“你给我母妃吃什么了?”
“毒药。”
“我知道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少年在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时有些生硬,似乎之前从没说过这三个字,可让人觉得万分真诚,由心虽觉得手还有些疼,可也没什么怒气了,知道那少年急于知道自己给他的母妃吃了什么,于是道:“我给你母妃吃的不过是糖。”
“糖?”
由心把荷包拉下来,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往外走,由心走到墙角正准备运用轻功跃上高墙时,那少年追了出来,道:“你等等。”
心儿怒道:“怎么,你还觉得我给你母妃吃的是毒药?不让我走吗?”
少年淡淡地道:“我信你。”看了由心一眼,从院子里的草丛中,拔了几株草,走过来说:“手伸出来。”
少年身上似乎又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由心不自主的把手伸了出来,少年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他说着在由心的两个只手上挤一些草的汁液,由心牙咬着下嘴唇,忍着疼,可也并没把手伸回去,少年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手帕,把手帕撕成两半,细心的把由心的手包扎好,少年道:“你出去时最好不让人看见,也别对别人提起你来过这,以免给你自己惹到麻烦。”顿了顿又道:“谢谢。”他的这“谢谢”说的也有一些生硬。
由心道:“你的谢我可不敢领受。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吼,头一回被人一把推到,第一回被人把本姑娘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我今天是第一次对别人道歉,第一次向别人道谢。”
由心听到那个少年这么说心中也吃了一惊之余,对他方才的无理也没了怒气,道:“你母亲再晕给她吃一块糖就能醒,平时在食物上补一补就行了。”
少年神色黯然似是自言自语:“我拿什么给母亲补身子?”
由心没说什么,转身越过了高墙。
由心听少年喊那妇人母妃,已经猜到这少年应该是皇上的一个皇子,只是不清楚这个皇子怎么会和他的母妃住在这个里外都上了锁的凄冷的院落里。由心的心中明白,宫里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家人一直嘱咐自己在皇宫里不可以有太强的好奇心,可由心的好奇心一旦起来了,自己都无法压制,由心知道初次相遇,不好直接问什么,回到姑姑的宫中,再找机会向芳鸢、芳蝶打听一下这对母女的事情。
由心正在想着这件事,发现自己找不到回玉斐宫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