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群涌入金沙城,早市开张,很快城镇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易宁从小居住在深山之中,对于这种场面倒是头一次见,心中很是兴奋。面人,棉花糖,竹蜻蜓,这些东西易宁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唯一接触到的来自外界的九师姐方霓裳,对于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兴趣,年纪轻轻达到武学巅峰,所要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可想而知。略有了解的胭脂水粉,易宁却是根本没有交集。
左瞧又看,不多时,手中便拿了一大把。过路之人谁见都觉得奇怪,一个衣着整齐体面,看起来怎么也是个大户公子,怎么跟从来没见过世面似的。易宁兴趣都在满街千奇百怪的小玩意上,对这些诧异的目光选择了视而不见。
街角处,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凑在一起,大的四十多岁,小的才十几岁:
“爷们,看见了没,那小子是傻子吧?”
“是啊,真是奇怪,肯定是脑袋有问题。”
“看出手都是碎银子啊,都没有铜子儿,是个大户啊。”
“咱几个?”
互相对了个眼神,点了点头。四个人走出街角,进入人群之中,对着正东张西望的易宁靠近过去。走到近前,四人突然往易宁身上一冲,三个人拉向宁的衣袖,苦着脸,摸着鼻涕,
“这位公子,好人好报啊,我们走投无路,请公子施舍几个馒头啊。”
易宁一愣,看着四个乞丐围住自己,要多脏有多脏,鼻涕乱抹的黑手上来就往自己身上抓,连忙往后一退。四个乞丐眼看有门,若是不好说话的大爷,早就一人赏一脚,踹出去了,面前这个小子被咱们气势镇住了,得抓紧时间刮下些油水。三人紧赶几步,围上易宁,拿出一副不给钱就不让走,不打人不骂人,单单恶心死人的架势。易宁没见过这事,一阵手忙脚乱。
旁边的路人赶忙躲开,很快就围出了一个圈子,都站在那看热闹。这四个乞丐在当地很有名气,说是地痞无赖也不为过,一个老的叫狗老四,四十多岁,带着大狗子二狗子,最小的叫小狗子,整个凑了一窝。平日看见了就要躲着走,一看被围住的小伙子满脸通红,面色尴尬,肯定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外乡人,看看这事怎么收场吧。”
人群中,苏家五人站在外围。苏轩一脸“早知如此”的神色,满眼不屑,
“原来还以为是个土包子,现在才知道是个野种。一到这就诸事不顺,碰上那个叫易知明的混账小子还动不得,今天晚上就取了他性命,清算辱我家族之罪,解我心头之恨!”
苏豪低声骂道:
“住口!家族让你们跟我出来,不是让你给我惹事的!今晚你要是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苏轩脸上一青,与苏图对了下眼色,低头称是。
苏颖倒是很高兴,转头问苏豪,
“你说这事会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无非是被讹点钱,也就罢了。”
人群中,易宁手足无措之时,突然警觉,身旁一只黑瘦的小手正从自己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往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抓去。易宁自从莲华谱晋入白莲境以后,对身周的一切动静皆有感应,眼底精芒一闪,左手向后一扫,一股微风拂过,扫在那只小手上。这一出手连近在咫尺的几个混混也没看见,站在人群外的苏婷却是神色一动,又似乎有些疑惑,没有说话。
小狗子刚刚伸出手,突然觉得手上虎口一麻,很快,整个左臂都失去了感觉,麻木的感觉逐渐蔓延,让这个孩子只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满脸惊慌痛苦,嚎啕大哭。尽管跟着老狗子混了多年,到底却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
“完啦!救我啊!呜呜呜,我要死啦!!动不了啦!”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扯着嗓子喊着。满脸泪水很快把小黑脸冲成了小花脸。
旁边的老狗子心里一挑大拇指,心说这小子演的太好了。从没教过他这一招,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上道儿。赶紧配合着,抱起小狗子泪流满面,
“狗子啊,你怎么啦!!公子啊,这孩子从小命苦,身患重病,公子给几个救命钱啊!”
看向周围的人,人群齐齐后退了一步。老狗子眼中哪里有一点伤心,全是得意,心想这片地方算是站住了,明天就带着小狗子挨家挨户要钱去。
易宁心中冷笑,原来是偷手。自己里还奇怪,这满街都是人,不见他们去要,单单跑到我旁边来堵着,这明明就是做下的扣啊。心念电转,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悲悯的神色,连忙说,
“这位大叔,救人要紧啊,哪里有大夫,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狗子一愣,心说这主也是个上道儿的人啊,我还琢磨怎么给他带走呢,他这就自己要跟着去。心下觉得有些不对,但怎么想也没想明白,顺嘴搭音,
“对对对,快走快走,老大老二,还去上次那个大夫那!”
两个人没明白,什么上次那个大夫?哪个大夫?这招以前没交待过啊?看见老狗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跟他们打眼色,恍然大悟。
“快走快走,老二你抱着小的,各位乡亲们借个道啊!”
人群连忙闪出一条足够七八人并行的通道,五个人急忙忙往城西方向赶去。他们一走,人们纷纷散去,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几个没什么事的年轻人互相撺掇了半天,决定跟上去看看。结果刚跟到转角处,却见到易宁一个人悠悠然地走了出来,众人一阵目瞪口呆。被那四个无赖缠上的人,哪个不是灰头土脸?难道今天这四个人转性了?还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居然是块铁板?
易宁面带微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几个年轻人连忙赔笑,让开了路,易宁很快就融入了大街上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话说刚才易宁与老狗子四人转过街角,走出了人们的视线,易宁身形一动,化为一阵清风,双手如蝴蝶穿花一般从四人身上拂过。四人全部浑身麻木,同时倒在地上。顺手封住四人的哑穴,易宁微笑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给你们个教训,让你们在这躺一个晚上。既然有手有脚,以后还是走正道吧。”
话说完,转身而去。地上的四人的眼中由意外,到震惊,紧接着充满了慌乱和祈求,而易宁转身走开,并没能看见,最后眼中终于变成了绝望。
老狗子自己清楚,自己平日里所作所为有些过分,自己目前这个样子,如果被人发现了真的很难说后果会怎样,但充其量也就是挨顿打,伤筋动骨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里,金沙城内来了很多新面孔,全都是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身上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这段时间的晚上一点都不太平,城卫军调度频繁,时常大白天就从哪个院子里抬出几具尸体。自己这几个人要这样度过一个晚上,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未知之数。
易宁转出街角,见到了来这边看热闹的几个年轻人,正是刚刚的那一幕。
几个年轻人过去看到四个人倒在地上干眨眼不说话,如同烂泥一样软在地上,幸灾乐祸地偷笑几声,赶忙离开了。
易宁在街上走走停停,把整个条大街仔仔细细逛了个遍,就已经到了晚上。易宁在金沙城比较偏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家肃静客栈休息,用过晚饭,躺在客栈的床上,想着白天在大街上收集到的消息。墨玉老人曾说过,大街上、酒馆大堂是最容易获得消息的地方,到了新的城市,一定要留意当地人在说些什么。大街上行人议论纷纷,从张家大妈到李家二婶,话说的天南海北。但从中易宁整理出了几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其一,城内主事者是易家,家主易云鹏是先天虚丹顶峰境界,易知眀是目前易家的第三代,明月楼就是他的产业。
其二,城里这些天气氛不对,经常有陌生面孔出现,气氛很压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其三,城中已经见血,时常一大早见到城卫军从某个宅子或是酒楼客栈里抬出尸体。
其四,城中易家产业拍卖会“聚宝堂”最近似乎有什么天才地宝,神兵利刃要拍卖,而这件东西就是风雨聚会金沙城的原因。
具体是什么东西,大家众说纷纭,竟然还有说是仙家法宝的,这在易宁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这么小的金沙城,如果能出现下一件仙家法宝,必然是不等拍卖,就会血流成河,整座城池一夜之间化为飞灰。六国争雄,乱世将起,一件仙家法宝足可以扭转战局,必定会获得所有人的关注。易宁这一天的观察,城中一些面色凛然,身带武器的江湖人士,修为不过是在后天巅峰,先天初探的境界。由此可见,即便是宝物,也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又回忆了一下临行前墨玉老人所传授自己的江湖经验,易宁闭目睡去。
第二天,易宁依旧如同昨日一样,在街上探听着各种消息,却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内容:
“听说了吗?昨天老狗子他们四个碰到狠人啦!”
“哎呀,听说了听说了,据说死的可惨啦!”
“是啊,全身都没有完整的皮肉了,整个人被活剐了一样啊,可真吓人。”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眼神,死不瞑目啊。昨天那小子真狠啊,真看不出来啊。”
易宁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和想要呕吐的感觉袭上心头,异常的烦闷。几个骗子混混,即便有罪,罪不至死,虽然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他们,但是是自己亲手废去了他们所有反抗的能力,实际上就是自己害死了他们,想到这,易宁一阵失神。即便武功再高,心境上的障碍只能凭自己的顿悟解开,即便当世至尊,对于心境的修炼也依然是毫无办法,只有等待一点点感悟体会到了某个时期,一次顿悟便晋升一个档次。
易宁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酒楼,街道上的行人立即如同躲瘟疫一般迅速地跟他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易宁一下子变成了众人所排斥的目标。看到眼前这个场面,易宁一声长叹,顺着街道向自己居住的客栈走去。
走了近一半路程,易宁突然听到街边有人喊道,
“哎呀我说!”
而后就没了下文,看这主的意思是个相面算卦的,身边已经站满了人。易宁悄悄站在人群外圈,大伙的背后,踮着脚尖向里观看。一个衣衫破旧,满身补丁,面目漆黑的老乞丐正在地上写写画画呢,也不抬头。
“话说天地间有三千大道,老头子我虚度光阴八十载,修成一双看破红尘之眼。如今天地大乱将起,我有几句话赠与诸位有缘人。”
众人一听,连忙压下了声音,只听老乞丐慢慢讲来,
“乱离人不如太平犬,乱世已成,人人自危。已死之人自有取死之道,偷鸡摸狗事小,坑人害命事大。自以为乱世可以掩蔽,却不知苍天有眼,更逃不出我的破妄之眼。”
“在此的诸位中有一位初出家门,不识江湖人心,怕是要吃大亏,好在有惊无险,命中之人自有苍天庇佑。”
“在此的诸位中有一位财运高照,出门即遇贵人,本想赠你一世金银富贵,无奈年华流水物是人非,那财运已然成了一场大灾祸。
“在此的诸位中有一位家世显赫,却是幼年离家,现在孑然一身,在江湖漂荡。归途很是坎坷,若是强求必有性命之忧。”
“在此的诸位中有一位身负天命,是未来的救世主啊,现在前途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可听听老乞丐给你指点几句。”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举头三尺,即是苍天,明有王法,暗有鬼神,恩恩怨怨,报应不爽,不问苍天,但求己身哪!”
说到这,老乞丐一声大喊,一般人还没什么反应,听在易宁耳中竟是如晴天霹雳,余音回荡,这一刻经如同置身于深山幽谷,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在重复回荡着老乞丐的话。
易宁心中巨震,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居然是为隐士高人!
此时外围有几位想走了,脚刚挪动地方,却听见老乞丐大声说道:
“还有一位家里妻子不守妇道,与邻人私通,但是他在我可不能说,免得砸了我的摊子,平白挨上一顿拳脚。不过这位可站不住,诸位等着,他一走我就指给你们看。”
此话一出,刚要走的几个赶忙都站住了,脸色发青地在那听着老乞丐继续胡扯海吹,心说谁要是走了谁就是绿帽子王八,谁也受不了。一个个在心里暗骂老乞丐这张厉害缺德的嘴。
一个衣着华丽的身影从人圈外飞跃而进,落在老先生面前,露出一手不俗的轻功,看向老乞丐,眼中锋芒闪烁。
“老先生,那你帮我算算我要找的人在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