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此时正在行功,听到丫鬟通报,分心吩咐道,
“告诉两位,此时不便,晚些时候再来吧。若无大事,来客皆依此回绝。”
丫鬟应了声是,而后出去,带上了房门。
一个时辰过后,易宁算是将药力吸收完毕。一颗黄玉果的药力助易宁回复功力不敢说绰绰有余,只能是出入相抵,想要依药物推进功力进展,怕是还要加些分量才好。不过易宁此时初入江湖,面嫩得很,是在拉不下脸来提出增加药量,一声轻叹,就此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好如平日一般,不断行功,让功力慢慢增长。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内视得见,丹田之中的虚丹似乎有所增长,行功全身周天,经脉之中真气充盈,易宁才缓缓睁眼,吐气收功。走出房门,只见院中石桌旁坐着二个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一男一女。男的认识,正是董家三少爷,董生。女的却不认识,不过猜也能猜到,应该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的董家小姐了。
易宁心中暗动,莲华谱内功展开,灵觉顿生,发现这位董家小姐气虚体弱,千金之体抱恙。既然如此,这二人的来意便是昭然。
二人一见易宁出来,董生赶忙过来,躬身大礼。
“易先生,董生有礼了。”
易宁面皮微红,之前回绝来访之时并没有多想,却料到董家这两位公子小姐,居然在门外一直等待,忙伸双手相搀。
“董公子不必如此,让二位久候,实在是怠慢了。这位就是董家四小姐吧?”
董生上前引见,
“易先生,这位就是我家小妹,董盼盼。小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江湖异人。”
这位董盼盼小姐,站在董生身旁,婷婷玉立,体态略显纤弱。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只是眉宇间黑气隐现。向易宁浅浅地施了一礼,口称见过先生。
易宁见对方如此,也原样奉还,微微点头,算是见过了。对于这种不懂礼数,对别人缺乏尊重的人,易宁向来都是如此对待。
董生一见二人初次见面气氛就有些不对,连忙将董盼盼拉到身后,说道,
“易先生,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舍妹她……”
话音未落,易宁出言打断,
“令妹今年约是十六七岁,天生体弱多病,寒症频发。经脉中先天存在异种寒气,不论如何修炼皆无法凝聚真气,外力探入也尽被寒气吞噬。家中医治多次,仍不见效,于是近几年来一直以阳性补药为其对抗寒气。现今补药量越加越多,寒症也是越来越重,导致最终无计可施。现在阴气充斥全身经脉,寒气上行至脑部,眉宇间每日黑气隐现,一日之内头痛三次,以午夜零时最重,痛不欲生。所来医者,庸人朝至不能保夕,名医也无法延命至双十年华,引为绝症。”
易宁慢慢抬眼,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缓缓继续道,
“不知我说的可对否?”
满院无人说话,只听风声刮动竹叶,沙沙作响。董盼盼腰间挂着一串小巧的银铃,在风中摇晃,发出悦耳的铃音。
易宁转身走进屋内,吩咐丫头准备茶水,而后在厅堂内主位坐下。
此时,院中二人才清醒过来,连忙跑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曾出言,两泪双垂,董生收住眼泪说道:
“易先生学识渊博,医道精深,刚刚所言毫无错漏,还望先生出手相救!”
一旁的董盼盼跪在地上,双目通红,默不作声。
易宁不动声色,只是看着二人,暗暗以灵觉研究者董盼盼体内的病症,越是感知,心中惊讶越多。这根本不是什么先天绝症,反倒是一种天生的福泽。在师门典籍中有所记载,这种体质被称为先天玄阴之脉,也被称为天阴脉,是一种异常罕见的绝强体质。孕育之时受天地间玄阴之气入体,将身体改造成只适宜阴寒之力的特异形态,若是以体内先天所生的玄阴之力作为种子,可说是一开始修炼就站在了先天大圆满的起点上。常人皆是引天地间各种元气入体,壮大己身的同时逐渐提纯,百年之间修出一股精纯真气,才算是先天圆满。与此相比,这天阴脉不得不说是一种受上天钟爱的特殊存在。
但天阴脉虽然适宜阴寒之力的修炼,却也同时异常排斥异种真气,各种补药药性驳杂,且多为阳性,在这天阴脉的压迫下也只有被化去一途,同时也相当于给了体内先天玄阴力一股压力,造成的结果就是先天玄阴力成长起来,给人带来更多的痛苦。话又说回来,一旦修炼了阴寒真气,引动了体内的先天玄阴力,就要迅速凝结成丹,这丹或许是先天实丹,或许就要一步登天,跨入修真境成就元丹,也未可知。
可是这结丹乃是天大的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踏入修真境乃是逆天之事,天地降下雷劫,要么是经雷劫洗礼,晋升为更高一级,被天地承认的人物,要么就是化为劫灰,此为天时。承受雷劫之时,受天地元力洗身,而影响天地元力运行的就是地理风水。天地福泽之地自有纯净的元力,洗身过后通体生辉,明净无垢,绽放神光,而后修炼皆是坦途。更多所在则是元力驳杂,阴阳之力流动,邪风煞气隐现,一旦煞气入体,此后修炼之时极易勾引心魔,进境举步维艰。此为地利。渡劫成功之人本就极少,若有前辈仔细讲解,成功率自然是大大提高。与此同时,天劫搅动天地元气,引起气运变化,时常会引来人祸,这也被看作是天劫的后续。若是天劫过后,死于人祸,自然也是渡劫失败,一生修为一朝化灰。不论是前辈讲授,或是邀人护法,皆可称为人和。
这些,此时易宁根本解决不了。况且天阴脉体内玄阴力日益增长,給经脉的压力越来越大,虽然自己可以修复受损的经脉,却并不是长远之计,这该如何是好?
易宁想着,半晌无语,跪在地上的二人却着了急,董生以为是之前妹妹董盼盼惹怒了易宁,忙偷偷拉了下妹妹的衣袖。董盼盼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死咬银牙就是不开口。董生记得满头大汗,悄声催促,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的病再治不好,就要被送走啦!”
易宁此时一晃神,从沉思中退了出来,正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说道,
“董兄扶你妹妹起来说话。”
董生听到易宁开口,连忙搀起妹妹,二人垂手立在一旁。
“我想先问问你们,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董小姐的父亲没来,反倒是你这个哥哥私下来找我?”
二人听到,脸色都是一白。
董盼盼在一旁不住地流泪,董生长叹一声,
“易先生,我且长话短说。舍妹患此怪病,自幼不能习武,而这一切都是由此而生。我董家尚武成风,连家中奴仆也个个懂些功夫,妹妹自小就受人白眼。在这乱世之中,不懂武功便无力自保,家中因为妹妹这身体,什么工作也没法分派给她。若是一般女子,无非沦落个联姻,嫁为人妇的结果,但盼盼她这病早已被各大家族所知,无人愿娶盼盼为妻。前日我董家来了一位老人,自称医者,修为高深,虽不能治长老之病,却也与家主相谈甚欢。我从门外走过,却无意间偷听到那老贼想以一斤罗天银精换走盼盼,一月以后就来接人!”
董生此时擦去眼泪,压低声音,恨恨地说,
“向来家主已然是答应了此事,因为我爹他刚从家主那得来三两罗天银精打造兵器!因此特来求易先生救我小妹一条性命!”
易宁听完,眉头紧锁,心中火起。这分明就是禽兽所为,自家姑娘在家中居然只值一斤罗天银精,实在是混蛋至极!而此时自己所能做的却极为有限,若说是为其疏通天阴脉,恐怕要等自己晋入碧莲境才有可能,如今这白莲境的内力实在是不堪重用。可那碧莲境功法却要在丹田结出莲子,这可是超出先天,进入修真境界才能达到的,实在是遥不可及。
若是将董盼盼的体质告知董家主,又会如何呢?这称为天阴脉的稀罕体质,董家总不会放弃吧?
易宁想到这,说道,
“董姑娘,可否与你单独说两句?”
董生一听,不等董盼盼说话,连忙点头称好,走了出去。
易宁引着董盼盼进入书房,关上房门,展开心念之风探查,竟发现有两股灵觉一直围绕在董盼盼身上,心中咯噔一下。拿起纸笔,写下一行小字:
“董小姐,如今有两道灵觉在你身上,我们纸上交谈。”
董盼盼上前两步,一看笔迹,点点头。
“实不相瞒,董小姐你并非生病,而是世所罕见的先天玄阴之脉。一旦化解,你有八成把握直接跨入修真境,一步登天!”
董盼盼看完后愣住了,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颤抖着右手拿起毛笔写道,
“易先生此言当真?”
易宁看着董盼盼哭红的双眼,缓缓点头。而董盼盼似乎不相信这件事一样,把笔塞到易宁手中,非要让易宁写出来。易宁只好提笔写下一个大字,
“是!”
董盼盼拿起这张纸,狠狠地捂在胸口,丝毫不顾墨迹弄脏了衣衫,无声地抽噎着,双眼直直地看向易宁的双眼,如同看见了升起的朝阳。
易宁再次提笔,写道,
“治疗你的天阴之脉并不在我能力之内,我可以帮你找到这样的机会,但并不能保证何时归来,你可愿跟我走?”
董盼盼急忙点头,又摇头,满眼都是挣扎之色。
易宁明白,董盼盼毕竟是女儿家,对家的依恋颇深,就这么跟自己离开自然是心有不舍。但这么大的家族,从小到大,她所受的冷言白眼也着实令人寒心,再加上之前董生所说的交易,这个家对于她来说已然不是遮风挡雨的港湾了。
半晌,董盼盼平静了很多,眼中还是有着些许波动,拿起笔,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现在纸面上:
“易先生何时离开?”
易宁心中一叹,看来这位董小姐还是决定离开了,写道,
“约一个月后。”
“能否再早些?”
易宁沉吟了一下,写道,
“五百年天才地宝,每日一株,半月即可。”
董盼盼咬了咬牙,
“一言为定,半月后,我跟你走。”
易宁点头,双手一合,真气鼓动,两张写有字迹的纸化为一地碎屑,无法辨认,此事就此定下。而后董生,董盼盼二人离去,向董克长老回报称心忧长老病情,因而前去找易先生相询,得知有五百年天才地宝便可在半月内治愈,特此告知董克长老。董长老自是欣慰不已,董家虽说算不上地方霸主,不过区区十几株五百年份的灵药还是拿得出来的,能让弟弟早日康复,自然是值得。
之后的半月内,易宁得到了足量的灵药,为董建长老疗伤的速度快了一倍,而自身的修为也是稳步提升,紧紧地卡在白莲境中品巅峰,距离白莲境上品只有一线之隔。这几日里,董生时常与董盼盼二人前来,与易宁聊天,探讨医道,切磋武功,私下里也开始筹备离去事宜。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董建长老也已经康复了。经此大难不死,董建长老修为非但没有跌落,反而晋升了一个境界,踏在了先天实丹上品的台阶上,只待功力积蓄就可以冲击第二道天关了,家中皆是大喜。
这一日,易宁离去,虽然董家诸位极力挽留,却没有打消易宁的离意。易宁在此一处花费的时间已然不短了,况且还有一位董盼盼要与他同时离去,二人早已商议完毕了。董家主与二位长老、家族中其他主要成员都来在门口相送,以一株千年怜星草封了一个锦盒,再加上夜国境内流通的银票五万两,又送了一辆马车给易宁代步。
此时的董府正门,易宁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内宅之中,董盼盼进入自己父亲房中的暗道,正向城外一路飞跑。这暗道本是董家为防意外而设的保命手段,董三爷在董盼盼幼时抱着她走过,没想到董盼盼虽然天生受天阴脉折磨,记忆力却远超常人,一眼就将那暗道的用法、去向记了下来。当时只是记着玩,没想到今天当了大用。
易宁赶着马车汇入主道,想从东城门出城,而后在城外接上董家盼盼小姐,而后二人直奔百花山。却没想到,刚到东城门,就被两辆马车堵了个正着。对面两辆马车上各走下来一位:左边这位,一身黑衣,易宁之前在金沙城见过,正是吴家大爷吴应,在酒馆里受了宁无忧的教训,负伤而去,现在看来已是好转许多了;右边这位也是一个男子,与吴应年纪相仿,皮肤白皙,一身白衣锦缎,打扮得像一位王府公子一般,易宁眼生得很。
吴应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抢上来一步,凑近易宁身边,说道,
“小兄弟,我叫吴应,是吴家大爷。你可是瞒得我好苦啊,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一位医道圣手。”
另一边的白衣男子也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口尊易先生,
“在下昆玉城白家白如玉,此来唐突,还望先生莫怪。”
易宁心中着急,此时那位董盼盼小姐应该还在暗道之中,很快就会出城了,自己与其约好城外相见,此时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虽说天阴脉引动以后可以一步登天,可在引动之前却是较常人还孱弱三分。董家小姐虽说不上明艳动人,却也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一旦碰上匪类必定是凶多吉少!此时急忙向吴应开口说道,
“吴应大哥,当日一别,今日风采依旧。小弟有急事出城,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吴应与白如玉二人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吴应是满脸笑容,白如玉却是明显的脸沉了下来。易宁的本意是让吴应挪开马车,好让自己过去,未曾想吴应会错了意,还当是拜托自己把另一个挡路的白如玉请离开。
吴应一回头,眼睛一斜,毫不客气向旁边的白如玉一指点出,一指出手,让人避无可避,正是吴家四绝之一,定风指。同时嘴里也不闲着:
“你这家伙就喜欢打扮,还有点男人样子没有?”
白如玉连忙左臂一甩长袖,将这一指挡了开去,右手暗藏其下,猛地也是一指击出,指端云雾缭绕,正是白家绝学飞流指。
吴应哈哈大笑,又是一记定风指正迎着白如玉点来的手指而去,后发先至。只听嘭的一声炸响,吴应后退一步站稳,而白如玉则是连续后退三步,面色一白。
吴应洋洋得意,当着满街百姓的面,高声说道,
“吴家流云指不过如此,在我定风指下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