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主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大爷董阳,董大爷会意,开口呵斥,
“逆子休得胡言!易先生乃是家族贵客,所为自有其道理,教你的礼法你可曾记在心上!”
董海低头称是,
“孩儿只是求学心切,一时冲动,易宁兄弟万万不要怪罪啊。”
易宁打了个哈哈,连道不敢,心中却在琢磨,这一家人摆下酒宴,在这演这么一出是何意?
一旁董飞三爷哈哈一笑,出言道,
“易兄弟莫怪,都怪我这嘴快,今天下午就把你能治长老毒伤的事情说出去了。别说家里的小辈,连我刚看见你的时候都不相信你小小年纪能有这等手段。眼见为实,可否露一手你的绝技给大家看看,也算董海小子没白挨骂啊,哈哈哈!”
易宁一挑眉毛,微笑看向董家主,而后点点头,
“看来,不在董家主面前露一露底,还是对在下不放心啊。”
这场演出易宁算是看明白了,无非是让自己出手展示实力而已。自己与董克长老见面时早已说了,自己是依仗师门功法所修出的特殊真气为病人疗伤,而不用药物。作为医者来说,不通药理实在是一条硬伤,所以那话并足以让人相信自己的身份,因此在这又摆下一桌酒宴来考问自己。刚刚的董海出言挑衅,谁都看出只是一场面子功夫,提出钻研医术,还是对自己的考验。自己以功法为由拒绝,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却加重了董家人心中的怀疑,因而此时非要逼迫自己出手,以探虚实。
但为何之前又让自己进去为董建长老看病?如果自己真的心怀不轨,当时就可以把董建长老立毙掌下,这让易宁很是想不通。难道,那人并非是真正的董建长老?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位先天实丹境界,中了断脉锁魂散,命在旦夕之人。先天实丹境界的武者可不是大街上的白菜,一抓一把,至少在这昆玉城内,每一位都是非常稀少而宝贵的战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易宁站起身,看向董克长老,试探道,
“董长老,晚辈初来董府,道路不熟,明日还要劳烦您带我去为令弟疗伤。”
董克长老呵呵一笑,
“到时还要多多劳烦小先生。”
说话时表情如常,不露一丝破绽。
易宁此时也不好继续追问,四处看看,点手叫来一旁服侍的丫鬟,吩咐捧一株门外的盆花进来。董阳点头,丫鬟才称是,很快便捧来一盆雪白的茉莉花。一株上八朵白花盛开,散发着馨香,看起来平日里照料的不错,植株长了约有半米多高。
花到了易宁手里,只见其左手托住花盆底,稳如磐石,右手在身前,手心朝上,从上而下轻轻划出一条弧线。而此时,随着手不断下落,每一朵茉莉花上都出现了一个手的残像,有的是食指中指如剪,有的是五指成爪抓下,有的是无名指小指轻摘,有的是单指点上花瓣。而最后,右手落到身前,手心中整整齐齐摆放着八朵白色的花朵,而那原来的植株上,花与手影一起消失。正是落花掌法中的一招攀花折柳,被易宁使得炉火纯青。
这一手,技惊四座!
董家主与董克长老对视一眼,都是眼中瞳孔一缩。其余诸人此刻轻视尽去,满眼都是震惊之色,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鸦雀无声。摘花入手,轻而易举,但在如此短时间内毫无烟火气地出手八次,而且能够留下清晰的残影,非但需要熟练的手法,更需要极其的内力作为基础。在座的众人,董克长老的内力虽超出易宁整整一个大境界,却也不敢说能做的比易宁更好。易宁将八朵白花放下,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扣,发出嘭的一声,此时屋内才响起一片吸气声。
董家主抚掌大笑,连声称好,
“好好好,果然是年少出英雄,好精妙的掌法,好深厚的内力!”
众人也是连连点头,一片附和之声。
易宁一笑,右手呈拳,虚握住那茉莉花的主茎,点点生气经过手臂经脉,从掌心劳宫穴吐出,只见从那已然光秃的枝杈之间,九片嫩芽迅速地生长起来,膨胀、开花、吐蕊,几次呼吸之间,又是满株的花朵盛开!
这一次,众人全是满脸震惊之色,整个大厅内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董家主的双手还保持着拍手的姿势,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寻常武者若是要做到这一点,怕是要达到武功巅峰,晋入修真境才有可能吧?只有在晋入修真境时,借天地大道的冲击领悟传说之中的“界”之力,才能控制一方天地,做到一念花开。而领悟这界之力的武者却是万中无一,江湖上已然是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等高手了。自己虽然借助家族资源,搜集了大量天才地宝提升功力,加上自己苦修多年,终于勉强摸到了修真境的门槛,但面对第二次天关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突破之法,仙凡之隔自是名不虚传,这江湖又有多少人一生就卡在这仙凡之隔上?眼下易宁的这一手,毫无疑问可说已是独步天下了!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自己感应不出易宁的真实修为如何,却能感受到易宁体内那种蓬勃的生机,推测年纪必然不过二十,即便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到现在能登上先天实丹的大台阶就算是惊世妖孽了,况且观其刚刚的出手,内力充其量只在先天虚丹上下。虽然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易宁的师门、所展露的武艺、这种神异的真气,是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真是一个强大的隐世宗门所出弟子!这回家族中可真是来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全力交好,可万万不能放过。
董克长老满脸苦涩,一声长叹。
“敢问易先生,可是晋入了那个境界?”
众人一听此言,悚然而惊,脸色变幻甚是好看。
易宁笑道,
“董长老何出此言?全赖师门功法之力。”
一旁的董飞连忙起身,
“易先生,刚才多有得罪,冲撞了高人,在此向先生赔礼了!”
说罢,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举杯示意。而后一指一旁的董海,大声骂道
“混账东西,还不向易先生赔罪!”
董海一个激灵,慌乱之间碰翻了酒杯,酒液泼洒了一身,杯子落地碎成几块,很是狼狈。此时也顾不上整理衣装,转身向易宁躬身行大礼,
“易先生神迹,在下年少无知,多有得罪,言语不敬,还请先生责罚!”
说完,也不敢起身,还是保持着大礼的姿势,等着易宁的反应。
此时间,董阳作为家中大爷,董海的父亲,不得不说话了,怒声道:
“真是混账!席上撒泼,逾越礼法,冲撞家中贵客,你该当何罪!等着去家法堂领两百……”
易宁赶忙出声,打断了话头,
“哎,董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一旁的董海不敢抬头,暗暗擦着冷汗。家法堂的棍子,挨上二十就得躺上半个月,二百棍子打上,没死也要去半条命。
董家主此时定下心神,和声问道,
“那易先生以为如何?”
易宁哈哈一笑,心想开个玩笑,沉吟一下说道,
“罚是该罚,不过家法严酷,倒不如换个稍稍好受些的……”
话音落地,连董家主也微微皱眉,心说自己只是想给个台阶下,莫非这个少年真是愣头青,不明所以不成?一旁的董林、董生二人一脸焦急,刚要出言求情,却见易宁一指桌上的茉莉花盆,说道,
“让丫鬟带着你,把这盆茉莉放回原来的地方吧。”
众人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看表情却都是暗松了一口气。董海又一次大礼谢过易宁,这才起身,恭恭敬敬从易宁身前捧起花盆,跟着丫鬟出门去了。
经过这一役,易宁才真正算是在董家得到了认可和尊敬。酒席将散之时,董家主再三嘱咐,要以上宾之礼相待,万万不可怠慢。又转向易宁,请其与家中晚辈们多亲多近,多多指点。
翌日早晨,董克长老亲自来请,正赶上易宁练完早功,二人共用早膳。董长老放下家中长老的架子,满脸亲近之意,只是言谈之时透着些许尴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易宁心中已是猜出了八分,也不点破,只是看着董长老尴尬的表情心中暗笑。
用过早膳,董克长老摇头叹气,抱了抱拳,口尊易先生,
“有一事一直欺骗先生,还望易先生莫怪。昨日那位病人并不是舍弟董建。只因此事一出,天下尽人皆知,为保舍弟安全,实在是无奈之举,欺瞒之罪,先生海涵!”
易宁早知如此,
“董长老言重了,在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却有一疑问,请长老解惑。”
“易先生请讲。”
易宁眼神凌厉起来,
“昨日那位身中剧毒的高手,是何许人?放眼这昆玉城,能晋入实丹境界的高手可是不多啊。”
董长老一时语塞,脸上现出悲哀之色,
“唉。也是个可怜之人。”
“此话怎讲?”
“自从我董家出事以后,为保舍弟安全,开始暗中去贫民乞丐之中寻找与舍弟年纪相仿之人,许以千金,由我出手,借助灵药之力为其拓宽经脉,而后以诸多混毒模仿断脉锁魂散,只求为舍弟试医。若是遭遇贼人下了毒手,我董家必为其报仇,若是舍弟找到名医治好毒伤,我董家也必依样为其疗毒,保他残生富贵。”
易宁暗叹民生不易,不再出言,随董克长老又一次来到了溪竹轩。
这一次,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床上,躺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已被伤病折磨得满脸憔悴,但一见到那双豹眼就能知道,这才是董家的人。老者一身白衣,躺在病榻之上,冷汗涔涔,不住地颤抖。易宁感觉到,董长老此刻正在飞速运转着内功,不住地对身体内附着在经脉之间的毒气进行冲击,真气呼啸间带起风雷之声。
见陌生人来,董建长老收功睁开双眼,张口一口绿色的毒烟喷出,渐渐消散在紫色的烟雾中。
“大哥,这位是?”
“二弟,这位是我董家有幸结识的一位异人,来为你疗伤的。”
董建长老虚弱地叹道,
“唉,这断脉锁魂散果然名不虚传,我想以风雷劲冲散毒气,却是让自己的经脉不堪重负,再这样下去,即便不死在毒伤之下,也要死于全身经脉尽断了。”
易宁上前一步,探手抓向董建长老手腕。董建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董克长老,见其对自己点头,才将手迎了上去。
易宁将真气输送到董克长老体内,探查着身体状况。董克长老的身体比起昨日那个替身来要好上不少,虽然经脉各处都有损伤断裂,但依旧是自己所能治愈的范围。观其体内的毒气,已然是扩散到全身各处,比较重要的几处经脉都以自身雄厚的真气护住,虽也受到些许的蚕食,却不至产生致命的后果。只是易宁心中好奇,自己中断脉锁魂之时,毒气乃是一股,急冲直下,向丹田而去,但这时所见,却是四散在身体各处,是何原因?想到这,易宁询问道,
“敢问董长老,我对这断脉锁魂也略有了解,毒发之时乃是直冲丹田,丹毁人亡,但此时所见却非如此,不知董长老可否为在下解惑?”
一旁的董克点点头,
“这有何难。”
说罢手在空中虚拍,掌边竟响起雷电之声,只听得空气中嘭的一声闷响。而后手形变换,两指一并,在空中轻轻一点,一股极端锋利的气息瞬间从指尖散发出来,似是能切金断玉一般。
“我董家家族内功称为风雷劲,以雄浑锋锐著称。舍弟自从中毒以来,每日都以风雷劲冲击体内的毒气,如今将毒气击散,扩散到全身各处。可是如今,唉……”
易宁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我想我与董建长老合力,即可将毒气逼出。由我为董建长老接续经脉,长老继续自行逼毒,假以时日,定然无碍。”
董克长老沉吟一下,还是说道,
“易先生,我辈武者皆知,经脉断裂之伤最难愈合,世上所传之法无一不需各类珍稀药物方能成功,我董家亦有所准备……您有何需要,明示无妨,不必顾虑,也可保万无一失。”
易宁无奈,笑道,
“两位不必如此担心,且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即可。”
听到这话,董克长老点点头,不再出言,转出门外为二人护法。董建长老眼底一道精芒闪过,若有所思。
“事不宜迟,董建长老,现在就由在下为您疗伤。”
行功一个时辰,易宁额头已是汗迹涔涔,无奈收功。上一次为神偷倪走八疗伤之时,是面对一个受了重伤,真气散乱,毫无知觉的人,其功力还要略略弱于自己。那时虽然功力有所消耗,但疗伤过程却简单至极。这一次面对的是一位功力深厚的伤者,即便对方并没有运功抵抗,但其内力自行运行的力道,与雄厚锋锐的特质却是给易宁的疗伤带来了不少麻烦。再加上董建长老内力本就大大强于自己,使得一个时辰疗伤,有一半的功夫都是消耗在与董建长老体内真气的对抗上了。暗道自己估计不足,此时已然是无以为继了。
呼出一口浊气,易宁无奈说道,
“董长老,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此时再继续为您疗伤。”
董建长老缓缓睁眼,凝神内视过后,满脸惊喜之色。自己体内残损的经脉已然是恢复了两成左右,若是每日如此,自己逼毒时所运功力就可以增加一倍,虽然会对经脉造成损伤,却依然能保持每日恢复一成的进度。这样算下来,有一个月,自己定能痊愈。
连忙下地,向易宁施了一礼,
“易先生的医术出神入化,我董建行走江湖多年,却是从未见过您这等异人!真是不知该如何谢您才好。”
易宁脸色微白,笑笑说道,
“长老不必如此,行医者唯有尽心二字而已。”
门开,董克长老进来,一眼就看出弟弟气色有所恢复,也是连声感谢。三人在屋中少聊几句,易宁在长老陪同下回自己的玉竹轩。
回到屋内,见到灵药早已送到了,正摆在桌上,以玉盒盛放。打开盒盖,一颗二百年份的黄玉果躺在其中。黄玉果,长于峭壁之上,生在雾霭之间,受日精月华,引天地灵气成药,百年开花,百年结果,果皮晶莹透亮,香气扑鼻,隐隐有黄色雾气萦绕四周。盒中之物,正是如此,可见是在其刚刚成熟,药性最浓时所采下来的。当下保存妥当,药力并没有流失,足足积累了两百年的药力。。易宁服下黄玉果,回房上榻,运功吸收果中蕴含的灵气与药性,恢复功力。
此时丫鬟走进来,站在外屋向易宁施礼,道,
“易先生,生少爷和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