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府邸里的院子也是一阵慌乱,所有的守卫和仆役围成一个圈,手里拿着东西更是千种百样,守卫都带着自己的刀或剑,而仆役则是像一部大杂剧,有扛着锄头的,有拿着修花剪的,有端着茶捧的,甚至是有拿着炒菜铲和沾着鱼鳞的菜刀的,估摸着在这个府院里,凝聚力就像浓稠的麦芽糖一样。而这里也注定是没有秘密的,新鲜新奇的事会乘着狂风席卷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府邸里。
他们都围着一个人,表情狰狞扭曲带着剑拔弩张的感觉。
大家都在沉默着,眦着颜色不一的嘴,瞪着眼看着被围的人,而那个人却还浑然不在意,依旧快乐地荡着秋千,翠绿色的衣裙随着上下的冲劲而飞旋起来,像衔着绿色芦苇群飞的翠鸟,又好似欲炸开的凤仙花。欢快的笑声像泉间的溪流,从樱唇中倾泻而下,砸进这沉闷的府中。只见她原先有些苍白的脸被快乐染得通红,鼻尖和耳鬓旁都被汗水**,原先娇小清秀的脸更添上一抹楚楚动人和娇憨的美,使得原先顶着三丈九丈十几丈火帽地群众,“嗖”的一下满身风雨从海上爬来,心中的小火苗也“呲”地一声被泛滥的母性光辉浇灭,特别是在公孙家一直以面瘫为代号的名为小五实则长的太急而不小心蹦了几十岁的老五竟然以手托脸做葵花状,疙疙瘩瘩坑坑洼洼的脸上似把二月春风卡进去了,流露出一种媚进骨子的陶醉。
也许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一个身材矮小的举着刚杀的鲜血淋漓的鸡,指着她说:“哎,你这黄毛丫头从哪闯进来的?到这里来干嘛来着?说,昨晚鸡棚里少了两只会下蛋的母鸡是不是你偷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强韧有理,为了让面前的人恐惧还特地咬着自己的唇,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只是配上他好似拿鸡扑蝶的动作,让那群大妈大哥的想笑又强忍着不能笑,一个个站在风中颤抖,青筋直跳,颇有些滑稽。
弄玉瞪着黑白分明的眼,长长的睫毛像夏季夜晚的黑头蜻蜓,扑哧扑哧飞的欢乐。她歪着头,让身后的夕阳侧过来,裹住她半个身子,秋千上的花骨朵开累了似的,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依着橘红落霞沉静睡去。
看着院子里站的参差不齐的众人一脸愤怒和憋屈,捋着袖子,露出或松弛或精瘦或肥腻的胳臂,弄玉表示很不明白,很不清楚。因而只能目瞪口呆,只是听到那个和她坐着一样高,举着鸡的人质问才有些似懂非懂,神情萧索,眼里似衔上泪花,咬着唇开口说道:“你说我昨晚偷了你们地鸡?那这么说我真的是个很坏的人?你们知道我吗?她们说我是这里最坏的最不讨喜的人?”说完后,眼巴巴的看着这一群来抓捕她的人。
对她来说,自己是十恶不赦,烧砸抢杀的恶人比自己是空白一片,迷雾一样的人来的好。最起码如果自己是这样的人,总会有人会告诉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有过怎样的经历,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对自己一无所知,像个空白什物一样,生命的痕迹告诉自己还活着,可是灵魂却一直叫嚣着空虚和茫然。
她这样一问把公孙家这一群风风火火赶来抓贼的仆役惊得愣在一旁,下巴开的像炸熟的石榴,再次石化在风中。然后从公孙家那条还在发情地小黄狗眼中就看到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一群衣衫不整,仪容不正的老少男女扛着、举着形式多样的工具,表情狰狞,血管暴粗,围着一个眼含泪光的女孩,一个小巧的男子还双手鲜血淋漓,气氛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突然情势逆转,女孩一句话后,所有的人面色如锅底,衣袂飘飘,却立在风中,凌乱了!
大家驾云腾雾神游了好久,也没能想清楚这女孩是走路时被花瓶砸了脑袋还是故意侮辱他们强大聪明的脑袋。于是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表情的那个唯一的也就是所有的守卫,跛着小脚探进人群中心。
“小姑娘,别耍什么心机,这里的人可都是一等一聪明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知道自己的人?好好交代你进公孙府干嘛来了,可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好好说,叔叔这里有桂花糕。”说完从拢袖里捯饬出一块桂花糕,伸到弄玉鼻子下,两撇小胡子随着笑上下抖动。
弄玉抬头看他,眼里清澈一片。“爷爷,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了,而且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自己的,像有的人忘记了,有的人自己埋汰了自己,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做过什么样的事,但是我却知道这一刻我在这里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秋千和这个开满花的院子,绝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既然你们不喜欢,我离开就好。还有……”她顿了顿,撑着大眼看着刘义,说道:“爷爷不该欺骗自己,老了就是老了,爷爷就是爷爷。而且桂花糕上沾了尘了。”话音一落地,她就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肩上的花从肩上坠下。
刘义被她的话气的毛发直立,怒火冲天,看她起身离开,左手一出,环手向她手腕掐去,却不防她晃着身子错开自己往院外走去,没料到自己出手失利,因而他一时愣在原地,一时琢磨不出她是有意还是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