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城外，王沐阳站在全城的百姓之前，面对着将要带走楚梦瑶的杨智儒跟周涛摆出一副诡异地姿势，全身气劲朝着体内一处汇聚，口中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决绝。
“修罗一式，亡命……”但是最后那个“开”字还未出口，却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抵上了他的后背，随着一股气流传进体内，刚刚汇聚起来的气劲竟然又重新散开，回归到全身各处。
来人就像杨智儒出现时一样，王沐阳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机，虽然感觉到对方没有敌意，但还是吃惊地回头望去，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站在身后，脸上罩着黑纱，王沐阳一眼便认出她是四年前潜进龙云山想要带走秋水的人，烟雨楼前任楼主楚飞鸿的长女楚心妍。
“啪！”正在王沐阳思考她的来意时，却没想到被楚心妍一巴掌扇在脸上，人又一次被扇飞了出去，虽然看不清她蒙在黑纱下的表情，但是从她的目光和语气中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悲伤和愤怒。
“我的两个弟弟都为了你丧命，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轻易去死？”楚心妍说完也不再看王沐阳一眼，转过身来望向杨智儒两人，语气中不无嘲讽的味道：“王城龙卫竟然跟烟雨楼弟子站在一起，还真是稀奇啊！”
“大小姐……”
“别叫我大小姐！”
周涛上前几步，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楚心妍满含怒意地打断，左手竟然不禁抓住了胸口的衣衫，脸上也现出懊悔和痛苦的神色，但是站在他身后的杨智儒只是扫了他一样，他脸上的表情又再次褪去，立刻又变回开始时的阴狠，回身低头道了声“师父”又走回了杨智儒的身后。
“师父？”楚心妍听到周涛对杨智儒的称呼，眼神中竟然满是惊讶，甚至带了一丝恐惧。“他叫你师父！”楚心妍伸手指向杨智儒，但是伸出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已。“你是姜……”
“我只是从黑渊之中爬出的一只恶鬼罢了！”杨智儒不等楚心妍说完便把话接了过来，脸上的微笑终于慢慢隐了下去，竟然也出现一丝落魄。
“你没死？”
“没死吗？死了吗？”杨智儒的眉头拧在一起，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纠结。“我们两个人掉进黑渊，他死了心留在了里面，我失去的身体又忍不住爬了出来，那到底是死没死呢？”
楚心妍也慢慢冷静下来，不像开始那般激动，只是语气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悲凉。“你现在跟周涛在一起，想要把梦瑶带走，看来是站在左洵一边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去破除封魔大阵？”
“我说了，我只是从那黑渊之中爬出来的一只恶鬼，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看着这人世间走向终结，所以便把通向黑渊的大门告诉了左洵，又告诉了他打开那大门的钥匙所在。”
“你疯了！”虽然已经从左洵的种种做法之中想到了对方的想法，但是听到杨智儒亲口承认，楚心妍还是有些难以平静下来。“你在那黑渊之中究竟看到了什么？虽然我不认为传说一定是真的，但是只是那黑魔气散播开来也足以毁灭人间了！你们已经这般丧心病狂了吗？”
“或许我真的已经疯了吧，从我掉进黑渊……不，是在更早之前，在我们被追杀到南疆之前……在幽州城破，千万百姓枉死之前……不，应该是在烟雨楼被判为邪教，楚大哥被逼死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杨智儒的语气异常平静，但是停在耳中却显得沉重无比，待他说完，脸上竟然又出现笑意，只是笑意之中多了三分凄苦。
“我不会让你们把梦瑶带走的！”
“好吧，我现在也不想跟你交手，况且，放歌还有个女儿，左洵会把她带回来！”
“从龙跃书院手里抢人？”
“哈哈哈，除非八贤下山，恐怕现在能拦下他的只有你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出手的！”
杨智儒说着走上前来把楚梦瑶的推到了楚心妍身前，而后面向了永安城的百姓，王沐阳见状又一次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那群百姓身前，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更有人想要上前扶他，但是却被王沐阳厉声喝退。“都别过来！”
他那黑暗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处光亮，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眼睁睁看着别人将之熄灭。
楚心妍还没有来得及安慰一下这个已经被吓得有些精神恍惚的孩子，便又对杨智儒寒声道：“你还想做什么？”
“我还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他们都得死！”
“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楚心妍走向王沐阳，将楚梦瑶交到了他的手上，又对王沐阳道：“哎……不知道你跟我们楚家结下了什么孽缘，他们姐妹三人竟然都要交到你手里。”说完便又转身面对杨智儒，眼神冰冷。
看到楚心妍挡在中间，杨智儒竟然露出一丝不忍的表情：“心妍，不要对我出手好吗？我怕你承受不住……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害了你！”
“姜叔叔，收手吧，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只会闯祸的小姑娘了……”
“心妍，我也不是你以前的姜叔叔了！”听到楚心妍决绝地话语，杨智儒突然激动地大声打断了她，但是声音又马上变得低沉落寞：“我怎么能收手呢……我确实已经疯了……所以，不要对我出手，心妍……”
王沐阳竟然从那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丝祈求的语气，但是楚心妍却仿佛没有听出来一般抬脚向着杨智儒走去，身上的黑衫也随之无风自鼓，发丝飘起，身上慢慢燃起了一层暗金色的火焰，但是那火焰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如果你不愿意收手的话，那我便只好倾尽全力拦下你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逼我呢？”杨智儒的脸上终于覆满不加掩饰的悲凉。
“因为我以前犯了错，您也是这般教训我的啊！”
“呵呵呵，对啊，你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待到楚心妍走到距离杨智儒不足十步距离停下来时，杨智儒脸上又戴上了那开始时带着的笑意，王沐阳看到那笑意时心中不由一紧，他感觉到了危险。
楚心妍举起右手作擎天状，再次劝道：“姜叔叔，收手吧！”身上火焰也猛然间增强，透过那火焰，杨智儒的模样也变得看不真切。
“收不了手喽！”杨智儒摇头苦笑，语气就像是对贪玩不愿意回家的孩子说着“天要黑喽！”
“……”
楚心妍望着杨智儒，面容藏在黑纱之下不知喜悲，杨智儒也望着楚心妍，脸上笑意愈浓。
“冥火流炎！”随着口中的轻语，楚心妍右手也作势挥下，一股王沐阳从未感受到过的洪荒之力以楚心妍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一头远古巨兽突然觉醒一般，楚心妍身上的暗金色火焰开始急速蔓延。
但是在那火焰刚刚开始蔓延的时候，在场众人却突然都感到似乎被什么东西突然笼罩住一般，陷身黑暗之中，眼前失去一切景象，耳中也失去了所有的声音，甚至前一刻从那楚心妍身上的暗金火焰上感受到的寒意也突然消失，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是王沐阳的心底却没来由得升起一股恐惧，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女孩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某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黑暗突然间降临，片刻后又突然间散去，王沐阳似乎在黑暗散去的瞬间还未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仿佛听到了惨叫呼号，也顷刻间消散，仿佛从未响起过一般，但是当身前的场景清晰地映在他的眼里的时候，他知道那惨叫和呼号是确确实实地响起过。
熊熊燃烧的暗金色火焰透着寒气，在小城上尽情地舞动着，火焰中的小城残骸仿佛掉进火中的冰块一般急速消融着，原本站在他的身后，站在小城前的全城百姓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了一缕缕青烟飘散在风中。
“啊……你们做了什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声音中透着同样的悲痛和绝望。
而站在两道目光交汇处的杨智儒依旧是笑眯眯地模样，对目光中的怒火和仇恨毫不在意，只是头微微低下，没有看两人的表情。
“我已经疯了啊！”说完便转身带着周涛朝南疆方向飞身射去。
“你站住！”楚心妍悲喝一声，也飞身而起追着杨智儒的身影飞去，原地只留下跪在燃烧的小城前的王沐阳。
“啊，啊，啊……”王沐阳的手伸向那火海中的小城，但是却抓不住百姓化作的青烟慢慢飘散，无法挽留的小城转瞬间化为灰烬。当火焰熄灭，徒留一片焦土，仿佛刚才还坐落在这里的小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王沐阳脑海中闪过幼年过往，脑海中记起爷爷对他讲的小城的故事。小城是自己出生长大的故乡，是爷爷一生的梦想。他本来以为只要他拼命努力，像爷爷努力建造这座小城一样努力，就可以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就可以守护爷爷重要的小城。
但是现在他只能跪在这里看着这小城被仿佛上天降下的惩戒之火燃烧殆尽，就像七年前他躲在屋内看着周涛用短剑将自己亲人的头颅一个个割下。
王沐阳仰头望天，阳光照着大地，青云随风缓缓飘动，那场焚尽小城的大火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影响。
“啊……老天啊，我们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孽，你要这般惩罚我们！”声嘶力竭地叫喊如利剑一般冲入云霄，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老天仿佛都在蔑视嘲笑着这卑微的只能跪在地上放声痛哭的存在。
一只颤抖的小手伸到了痛哭的脸上轻轻摸着趟满脸颊的泪水，王沐阳低头便看到了一脸胆怯的楚梦瑶缩回了手。
“我爹爹跟娘亲，也都死了……”
王沐阳忍不住伸手将女孩儿搂进怀里，两个哭泣的人仿佛在互相舔着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