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醒来时雪静已经弄好了早餐,一锅皮蛋瘦肉粥和楼下买的油条,蔡骏也已经起来了,正一起摆放着碗筷。
陆东忘了昨晚是怎么睡着的,现在他的眼睛很酸涩,上下眼皮禁不住地打起架来。
他简单地洗漱,吃了早餐跟蔡骏一起去公司。
这是一幢处于西湖边的写字楼,占地很广,旁边还有一个供人休憩的公园。环境虽是清幽,只是显得过份地静谧。陆东一踏进这幢楼宇,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情愫。春末阳光在玻璃窗户上熠熠跳跃着,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跟随蔡骏走进电梯来到三楼。
总经理长得高头大马,眼光锐利,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实际年龄却大的多。满头黑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皮肤苍白而无半点血色。他看见陆东后满脸堆笑着请他坐下,一个女人倒了一杯水。
在陆东接过杯子时,不经意触碰了她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女人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眸子深处,浓厚的黑色液体汇聚成一种奇妙的图案。陆东礼貌地对她笑着。他看着她慢慢悠悠地回到她的位置。
“你就是陆东吧?”经理的声音将陆东从思绪中拖拽回来。
“是的。你好经理。”陆东露出自以为自信的笑容。
经理笑着说:“不错,相貌堂堂。其他事我也不过问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做吧,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先跟着蔡骏学一段时间。”
整段谈话简单祥和的有些诡异。离开办公室时,陆东刻意将杯子带出来。蔡骏给他打印了一份公司简介,他说:“怎么样?成了吧。我说过他很好说话的。”
陆东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水。蔡骏将他带到他的写字台。
陆东的写字台在蔡骏的后面,而那个女人的写字台在蔡骏的隔壁,只要陆东抬起头,他就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她的侧脸和白皙的耳垂。她的耳垂很小,陆东曾听母亲说过,耳垂大的人这辈子是有福气的,耳垂小的人是命苦的。陆东没有刻意去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她的耳垂虽然小,却感觉很精致。
一会儿,女人回过头大方地注视着陆东,说:“我叫Masa,你好,陆东。”
她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此时陆东才注意到那副眼镜没有镜片。黑色的塑料框架将双眸牢牢固定在正中央,左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淡棕色的痣,像用圆珠笔不小心在一张白色草稿纸上轻描淡写的一个点。
陆东说:“你的中文名呢?”
Masa摇摇头庄重地说:“就像莎士比亚说过的:名字并不重要,玫瑰不叫玫瑰也一样芬芳。”
陆东笑了。
一个多月后,陆东才知道她的真名叫马生男。
Masa也笑着,她的笑容皎洁极了,像午夜的月光,暖的叫人胸口一阵紧缩。
中午午休时间,他们一帮人一齐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餐馆很小,这主要缘由于这里的店租太贵,虽然如此,店内却显得很是整洁,不会让人有种蟑螂蚂蚁到处横行的不适感。
陆东跟随他们走进一个小包厢,Masa喊服务员点了菜,又亲自提着水壶为其他人杯杯倒上。待所有人的杯子都满上水后她才坐下,随后又抽出纸巾将身前的桌子一遍遍擦拭着。
蔡骏在一旁打趣道:“Masa姐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谁娶你谁有福气。”
Masa今年二十六岁,比蔡骏陆东都大两岁。
Masa说道:“要你管。”
大家哈哈地笑着。陆东依附着笑了两声,正巧被Masa看在眼里,她白了他一眼。
Masa坐在陆东的正对面,等菜的功夫,陆东视线无处安放,索性一手靠着桌子,抬眼盯着前面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陆东叫不上名字的油画,画里是一大片的天空和大海,最下面是一处沙滩上,沙滩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们比肩伫立在一起眺望远处血红的夕阳——也可能是朝阳,管他呢。火红的霞光充斥着整幅画面。一幅令人感觉温暖的油画。陆东突然很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应该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那时候的艺术常常充盈着暴力与不安,很少有这种暖色系占据主导地位的。很是温暖人心。
陆东就这般莫名奇妙地沉思着,他是个很容易进入自我世界的人,也常常让人以为他冷酷且他人漠视。这是极其冤枉的。
饭后,陆东对蔡骏说想四处走走,蔡骏怕他一个人走丢了,也陪着一起去。Masa也想出去走走。
“里面太闷了。”她说,“而且饭后散步对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们三个人一齐来到旁边的小公园。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接近下旬的季节,太阳在头顶闪闪发着光,那光亮好似已具备初夏的潜质,人们早早地脱去了长袖外套,有的甚至已经打起了背心,来不及换掉长袖的人只能将袖子挽高或者索性脱下来披在手肘上。鲜绿的不知名的数目迎风摇曳,空气中挟夹着栀子花的苦涩香味。
他们三人缓缓走在公园石子路上,夏蝉在两旁浓郁的树叶间叫的欢快,地上随处可见蝉虫蜕壳后留下的一个个透明的蝉衣,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Masa看着地上的尸体边走边说着:“天气真是异样了。连动物的习性都变了。”
蔡骏说:“是杭州太热了,听我朋友说,我家乡那边现在正下着春雨,一连下了好多天了,他们现在都还穿着冬天的外套,我的朋友还跟我抱怨说,太冷了太冷了,再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冻死在这个春天的。漫长的冬天熬过来了,却栽倒在春天里,真是冤枉。”
Masa咯咯地笑着,说:“竟有这么奇特的事,你的家乡不也是在ZJ吗?一个省份里有两种季节。”
蔡骏是个极其善谈的人,他总能设法从别人无聊至极的话题里说出几件有趣的事来,这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Masa转头问陆东:“你喜欢杭州吗?”
陆东说:“谈不上喜不喜欢,因为才刚刚来到这里。”
Masa说:“真是个小心谨慎的男人。我就不喜欢杭州,天气总是这么极端,去年冬天又下了好大的雪,今年的夏天来的又这么快。在这座城市完全找不到江南应有的娴静情怀,更没有北方的那种博大,这么一来,倒成了个四不像。除了西湖,这座城市就找不到她自己的特色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哀切。
他们找了一处树荫下的石椅坐着,约莫二十分钟后才回去。期间大部分时间,陆东就像一个诚挚的观众默默聆听他们俩相声式的谈话,听到尽情处大笑着拍打着大腿以此附和。
之后,他们三个人常常在午饭后来到这片公园里漫无目的的散步,最后再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