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及至此,黑子已经激动的把雪国上下的官员都问候了一遍,一清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有颜苏的脸上是单纯的为童掌柜的遭遇而唏嘘感叹。但事情还没有完。
童家败落之后,童掌柜的父亲没过多久就在各方面的压力之下积郁而死了。由于心怀愧疚以及基于某种心理,童掌柜离开江南重新来到这个将他打至尘埃的京城。
故地重游,却实在拿不出闲情逸致来做一些风雅的事情。
为了生计,童掌柜将仅剩的一些锦衣典当了,第一次穿上了粗布衣服,吃上了粗茶淡饭。
这点钱也只维持了一个月左右,于是童掌柜开始重操旧计,又在街边上摆摊卖起字画来。这才勉强把日子过了下去。
其实童掌柜的收入尚且可观,比起寻常人家还略显宽裕,但他却一直没有过余钱,经常是:今日钱,今日毕。原因无他,只是在这繁华京城中,童掌柜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借酒消愁。
在读书人眼中,单纯的喝酒向来是极扫兴的事情,花酒才是正道。而童掌柜爱上的喝酒方式,正好是喝花酒。
京城有一家读书人云集的妓院,名叫淑院。
淑院是一座停在莲河上的巨大花舫,无论是装潢还是格调,都极具风雅,的确有书香之气。自然,里面的女子也决非寻常妓院的庸脂俗粉。每一名女子都有自己独具特色的傍身技艺,使她们在京城享负盛名。
当然,来这里的多半是富家子弟,否则一般的书生也承担不起这里的昂贵消费。而且据说淑院幕后的老板是京城的某位达官贵人,所以无论是官商两道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童掌柜很喜欢淑院,不仅是喜欢这里的酒,也不仅是喜欢这里的花酒,更是喜欢这里的人。
每日傍晚,童掌柜就换了装束,将卖了字画的银钱揣在身上,慢慢踱步到莲河。
淑院很大,很豪华。就算是以前,童掌柜也不会轻易来这种地方,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这种消遣是沉溺在温柔乡的慢性毒药。但他现在不需要清醒,他需要买醉。
夜晚的淑院灯火通明,迷蒙的灯光晕染着温柔的气息,像是为迷路的人儿亮起的灯塔。
淑院外没有招揽客人的女妓,即使已经站在了船上,也只会觉得很安静。这种静谧,又为这个声名远播的花舫添加了一丝神秘气息。
童掌柜走到门口的时候,早有相熟的小厮过来招呼。那些列成两排的小厮长的极秀气,加之站的很是端正,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怜爱。
“童公子今天来的可有些晚了!”
“今天有些事,所以耽误了时间!”
两人寒暄了几句,齐步往淑院里面走。如果不是因为那名小厮身上穿着的标志性的红衣,这幅画面看在眼里只会是两个相熟的好友。
说起“齐步”,这又是淑院的一大特色。
淑院在迎宾上真可谓是推陈出新,针对不同的人群会有不同的接待方式,总而言之就是全看客人的脾性,并且一定要察言观色。
像童掌柜这种没有等级观念的人就极适合与他以平等的角度来交流,这让他会感到自在而且亲切。
淑院建有三层楼,一楼稍显热闹,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心烦。因为一楼是还没有大红大紫的女妓站台表演的地方。有兴趣的客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并且竞价。
二楼是花魁之类的角色居住的地方。
淑院的花魁身价很高,所以她们居住的房间规格也非同寻常。里面应有尽有而且显得很矜贵,更像是一个富家小姐的房间。
三楼还没有人上去过,但听说是一个绝色女子曾经居住的地方,里面有诸多神奇之处。但到底神奇在哪里,连住在这里离三楼最近的花魁们都不知道。
小厮与童掌柜一起到了一楼后就退了出去,留下童掌柜自己找了一个稍显安静的桌位。
这个桌位之所以安静,是因为上面站台的女子脸上蒙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真切相貌。而且她也没有表演什么动人心魄的才艺,只是端坐在上面安静的绣着花。
按淑院的规矩,没有足够红的女妓需要每天站台,而这名女子天天都在这里站台,却从来都是蒙面绣花。
原本也有很多出于猎奇心理的客人选中了她,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扫兴而归。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关注她了,而她的价位也变的越来越低。
直到童掌柜的出现。
视线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个位置,那名女子停止手中的活,对童掌柜笑了笑,然后才继续低头绣花。
童掌柜看着她,感受到她的眼睛里的殷切思念,心中的种种抑郁就消失一空。
“心呼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思思,今天你绣的诗比起往日来倒多了一丝烟火气。”
听见童掌柜念起自己绣的诗,思思是又羞又怒,幸好面纱将脸遮住看不见红扑扑的脸蛋。但女子的矜持还是让她装作生气把头扭到一边。
童掌柜见佳人害羞,心中不由有些其他的想法。再加上今天思思绣的诗已经表明了她对自己的情意,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于是将思思的身子扳正对着自己,认真说到:“思思,我意娶你为妻。”
思思惊讶的捂住了嘴,却不小心将脸上的轻纱扯了下来。一张绝不算出众的脸上还余留着未消的红晕,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溢出水来。
童掌柜是第一次看见这张普通的脸,却早已被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打动了。于是只是看着她怔怔出神。
思思看着他自嘲一番:“公子是不是很失望?我本就不如这淑院里的姐妹们生的美丽,又不会讨男子欢喜,要不是因为老板承过我一个情,连淑院的下人也轮不到我!”
童掌柜心疼地吻干她满脸的泪水,极其认真而温柔的再次说:“刚刚我说意娶你为妻,这话是认真的。”
思思一直竭力压抑的期待终于绽放,甜甜的笑容伴随着微咸的泪水滋润心田。这些天来,因为童掌柜的侵入心房一直让她感到若即若离,而今天,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童掌柜已经买下过思思很多次,但每次他们都是秉烛夜谈些诗歌之类的,所以相互爱慕的两个人竟是连真面目也没有见过,更别说其它。
而今天,当童掌柜亲口说出要将这个女子娶回家后,思思设防的心终于完全为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