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颜苏气馁的样子,原本躲在后院偷笑的黑子走了出来。
童掌柜抚着胡子含笑看着他,黑子不自在的扯出一丝笑容,问:“掌柜的这么看着我干嘛?”
童掌柜依旧看着他,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颜苏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两个人,只见童掌柜突然收起笑容,站起身来对颜苏作了一个辑。
颜苏急忙起身扶起他,以为他是因为清晨的那颗红枣,于是说:“区区一颗红枣,怎值掌柜如此大礼!更何况是颜苏打扰在先,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落在童掌柜耳中犹如惊雷!尤其是“区区”二字,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与打算!“小姐身份不凡,自然与我们这些平凡人家不同。”童掌柜叹了口气,看向颜苏的目光中含着几分疼爱之情,“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可愿听小老头啰嗦几句往事?”
颜苏本就对童掌柜有诸多好奇,尤其是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知道其中的故事,于是认真点点头。连一旁的一清也提起了兴趣,把目光移了过来。黑子更是直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样子对于童掌柜的往事也是丝毫不知。
三个年轻人就这么盯着老人,样子像极了听故事的小孩。
童掌柜看着他们三个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突然朗声说道:“黑子,把门关了!今天打烊了!”
黑子震惊的盯着童掌柜,不知为什么他今天这么反常。直到童掌柜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兴奋的说:“好嘞!”手脚麻利的关了门。
童掌柜是个勤奋的商人,这些年来,无论天灾人祸,快活林从来没有关过一天门!而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整了整衣冠,童掌柜面露骄傲之色的说:“小老头祖籍江南,受家乡风土人情影响,家中世代经商。”
“难道……”一清突然惊讶的轻呼出声,更加引起了颜苏和黑子的兴趣。
对于一清的猜测,童掌柜很是满意,赞许的向一清点了点头,但脸上分明写着骄傲。“不错!江南大名鼎鼎的童家正是祖上!”
闻言,黑子“噌”的就站了起来,右手颤抖的指着童掌柜,久久说不出话来。
童掌柜没有理会黑子的失礼,缓缓闭上了眼,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的童家正如今时今日的澈清苑,已经是雪国首富。但由于那时重农抑商,商人的发展前途很有限。
很多商人家产都富可敌国,地位却卑贱如婢。童家也不例外。
童掌柜的父亲是个极会赚钱的商人,童家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但同时,他又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爱国商人,家中的财产多数被他毫不吝惜的用于各种赈灾施舍中。
童掌柜受父亲的感染,自幼就立志要做一个报效国家的人。
父亲很重视教育问题,于是在他5岁的时候就花大代价给他找了一个私塾先生悄悄教他念书。之所以要悄悄的,是因为雪国有明律:商人不可走仕途之路。
由于饱读诗书,童掌柜的骨子里多了一份读书人的酸腐,少了一份富家子弟的挥霍,对于经商之道也起了厌烦之感。
但极受父亲疼爱的童掌柜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责罚,父亲反而很高兴的将他送到一个受过自己恩惠的普通百姓家里,并且以一个新的身份参加了乡里的乡试。这些事说起来只是两句话的功夫,事实上,只是为了打点当地各方官员,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差不多花费了童家三分之一的家财!
童掌柜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越发勤奋学习!终于,考上了举人!同时,童掌柜的文名也传播了出去……
江南因为是一个繁华的经商地带,为了很好的管理经济秩序,这里的官员比其他地方都要多得多。所以,当童掌柜在江南出名后,父亲不得不花费更大的代价来堵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员的口。
很快,童家的声势就远不如前了。童掌柜眼见童家逐渐落魄,心有不忍,于是打算放弃求学之路。奈何父亲坚持要他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宁愿为此倾家荡产!
本就一心求学的童掌柜实在拗不过父亲,只好咬牙赴京。
前面说过,童掌柜有一股读书人的迂腐之气,所以这次赴京他竟是没有带上家中的一丝金帛!
漫长的路途终于结束,离考试还有一个月时间。童掌柜便在京城的街道上摆起了字画小摊,为的便是挣上一些在京城考试时所需的银两。
由于生在商人世家,天生的经商头脑加上本就不凡的才华使他也因此赚了不少钱。
童掌柜很高兴,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足够普通人家吃穿用度好几年的几十两银子还远远不够塞这些京官的牙缝!
考试结束后,信心满满的童掌柜收到了主考官礼部尚书陈大人的邀请。童掌柜原本以为对方是看上了自己在应试中表现出来的才华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没想到自己终究是高估了雪国考试制度的清明。
陈大人开门见山的对他说:“本官看了你的文章,你的才华绝对可以位居榜首!”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一向稳重的童掌柜激动的全身都开始颤栗。这些年来家中长辈对父亲的压力,父亲不计得失对他全力的培养,以及自己的挑灯夜读……那些种种都化为画面出现在脑海中飘荡,让这个数年来咬牙面对各方嘲讽的男子也终于留下了两行清泪。
正在童掌柜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与激动之中时,陈大人突然又说说:“才华固然重要,但你应该比本官更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银子就寸步难行。”
脸上犹挂泪痕的童掌柜的心上如遭电击,但由于良好的家教,他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然后满面笑容的说:“这是自然,学生到京城后卖了一些字画,这是所有的银钱,还望大人笑纳!”
陈大人嗤笑一声,说:“江南童家本官也略知一二,没想到竟会生出你这么个‘争气’的后代!这么点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啊!”
至此,童掌柜已经濒临暴走边缘,但念及家中父亲的殷切期望,强忍怒火继续说:“既然大人知道学生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学生并不缺才华,缺的只是一个清白的家世!若大人肯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
陈大人挥挥手,不耐烦的打断童掌柜,看着他暧昧说道:“莫说身世,以你童家的家财,要买官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看你肯表示多少心意了……啊!大胆!你竟敢偷袭朝廷命官!来人……”
最后,童掌柜还是没忍住,将握紧的拳头挥了出去。结果就是,童掌柜被哄打了出去,那个差点属于他的状元被另一个更‘适合’的富家子弟拿了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陈大人以冒名参加科举,扰乱考场秩序,贿赂朝廷命官等罪名将童家抄了家。
童家,就此消失在雪国百姓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