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扭头,见警服女把管大雷的面试通知书放在了一边,仔细地翻看起他的户口来。
说实话,我感觉挺奇怪的。刚才审核我和其他人的时候,她只是寥寥地扫了一眼,怎么轮到后面这个背着盆和被褥的农村男生,她倒如此认真了?
“你家是建德乡煤场的?”警服女问。
“对啊!”农村男生爽快地回答。
“你爸……叫管万田?”警服女看着户口上的户主页,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忽然有些腼腆,尤其是腮帮子和脖梗子的连接处,竟然似害羞般地现出一丝绯红。
坦率地讲,我对女生本来是没什么研究的。从小到大,偶尔有女生主动向我示好,我却始终如晚熟般,一概不解风情。只是高考后的这段时间,我忽然发现自己对女性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充满了魔力般吸引我。
直到过了许多年以后,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才知道自己的青春期发育是何其迟缓!
眼前的这位警服女长得实在太过漂亮惹眼了。我通过审查后,只往前迈了一步,便一直扭头仔细观察着她和管大雷对话时的表情。
“啊。”管大雷倒是没看出什么,依然正常作答。就在这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警服女忽然往我这边一瞥,一边指着前方距我约十五米远的长龙,一边杏目圆睁地厉声说:“看什么看,你赶紧排队去呀!”
我真没想到警服女会突然发飙,而且是刚刚冲着农村男生管大雷温情脉脉地询问后,便毫无征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神如此凌厉地冲我大吼。
当时的我,接触的警察少之又少,还不知道社会上的老百姓对公安机关特别是窗口单位“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有着“四难”作风的高度概括评价。
“招你惹你啦,看看都不行?”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予以还击。脑海里,迅速地闪现出诸如“眼睛长我身上,用你管?!”或是“小爷我就是爱看,怎么地?!”等多个具体方案,不过又实在不想刚进警校的大门便因为和女生争吵触霉头,于是暗自用“好男不和女斗”安慰着自己,硬生生把递到嘴边的反击词又咽了回去,昂起胸、扭过头,便朝队伍的长龙大步走去。
警服女见我乖乖地排队去了,又转为温婉的口气,询问起管大雷一些其他的细节。
女人,真是善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若是扮起黑脸红脸,简直堪称表演艺术家!
他们俩爱唠啥唠啥,我根本再无兴致去理会,拿着牛皮纸口袋径直朝队伍走去。眼前的队伍挺老长,看上去至少有百十来人在排着,而且清一色都是男生。
队伍只是松松散散地排着,排了半天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行进。好在大家都很自觉地排成了一列,显得比较有秩序。
我抻着脖子四下里张望,却失望地察觉到整个队伍里,自己连一个熟人哪怕是认识人都没有。这时,管大雷背着行李,表情复杂地走到了我的身后。在整个队伍里,只有他大热的天还背着床背,扣着个盆,也算朵引人注目的奇葩了。
由于刚才还算有一面之缘,我便主动开口问他:“哥们,你认识她啊?”
管大雷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表情有些奇怪。我刚要再刨根问底,他却主动把话题岔开了:“你是沃原市区的吧?”
“对啊。”我答。不过坦率地讲,当时的我虽是高中毕业生,脑子里却被填鸭式的传统教育灌傻了,只知道平日里自己生活的沃原市是省会城市,至于人口、面积、生产总值知之甚少,至于下辖的五区四市二县则更是一窍不通、一概不晓了。
“你家是在……建德乡?”我想起了刚才警服女问他的话,再次予以印证。
“对啊。”管大雷的回答,倒总是挺爽快的。
“那……具体是在哪儿啊?”我咧嘴讪笑着问他。说句实话,“建德乡”对我来说,确实是陌生的很,既不知道隶属于哪个县(市)区,更不清楚具体的方位。
管大雷用一种很奇怪、像是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着我,愣了半天才说:“灰山建德,你都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几年以后,我听过一个在社会上流传甚广、据说是真实的笑话,和当时的情形有几分相似。笑话讲的是,有个家住红星村的农村汉,到首都BJ办事,在王府井迷路了。他找到了当街执勤的交警问路,张开就问:“王井府怎么走?”交警觉得很好笑,指了数千次路了,就连老外问路也未曾问过“王井府”的,便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瞅着农村汉,问:“大哥,您是打哪儿来的啊?”农村汉梗着脖子,底气十足地说:“红星啊!”交警一听,终于憋不住笑了,边笑边问:“那红星又在哪儿啊?”农村汉听出了交警的语气略带不屑,非常不忿地答了句话,这句话非常经典:“红星挨着八号啊,这你都不知道?”
笑话最雷的在结尾。
农村汉最后指着交警,粗声大气地说:“山炮!”然后转身就走了。
BJ交警摸着脑袋,一边摸着大檐帽,一边瞅着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的农村汉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山炮?山炮在哪儿?”
当时的我,虽然还不是警察,但颇具BJ交警的疑惑。而管大雷的自信与鄙夷,倒真的极似笑话里的那位农村汉。
“我不知道。”我表情和语气都很冷静地回答管大雷。
“灰山县,建德乡啊!”管大雷粗声大气地,像是老师在教导学生,“山多、矿多,煤场多……”
我心想,怪不得你浑身从上到下,透着比古天乐还地道的古铜色,原来是“近煤者黑”。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地问:“那……开山炸石,哪儿都少不了你吧?”
管大雷一下子被我问的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瞧他呆呆的表情,我猜他心里一定是琢磨着,自己一直安心读书,并没参与过开矿取煤啊……
“你不是‘大雷管’嘛?!哈哈哈……”我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周围的几个男学生听了,也哄笑起来。
没想到,面前的管大雷一听我随便给他起的外号,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他抬起手,把我搭在他肩膀的手一下子就打开了,表情严肃、闷声闷气地说:“不许叫我‘大雷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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