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鬃刷看起来制作程序简单,不过,要是没有罗十娘那一身怪力,嘿嘿,这可不是一般二般女人能做下来的活计。
嗯,就算是男人,也要咬牙切齿使了吃奶的劲儿才能扎紧一把猪鬃刷。
于是,等到小青山山脚的罗家开始收购猪鬃刷的时候,村里送过来,能像罗十娘扎得那般紧密结实的猪鬃刷,也仅仅是凤毛麟角的几把而已。
即便是如此,看着罗家按每把猪鬃刷小的三十个铜子儿,中等的六十个铜子儿,大的九十个铜子儿时,青岩村人还是心里激荡,斗志昂扬了:钱啊,那可不是女人家做针线活儿几个几个的铜子儿,而是一把刷子就顶女人做十几二十个针线荷包的价钱啊!
于此,青岩村做猪鬃刷的人越来越多,不单女人们在家忙着削竹片,洗猪毛,闲时男人们也仗着一把子劲儿,上手帮着扎几下……当然,猪鬃刷的出现,大家对猪毛的价值他们也越来越清楚,渐渐地,有脑子灵活的人上门找罗十娘,希望以一斤(没有处理过)猪毛五个铜子儿的价格从罗十娘那里收购,咳嗯,谁叫整个青岩村,不,整个莽山镇如今也就只有罗十娘一个杀猪匠呢?!
对于这个要求,罗十娘自然不会拒绝……人罗十娘厚道,自打她捯饬出了猪鬃刷,罗十娘再出去杀猪的时候,那些处理下来的猪毛,罗十娘都明白地告诉了卖猪人家,说是这个猪毛也能换钱,可以卖去镇上,有人专门收购,湿猪毛都四五个铜子儿一斤。
不过那些人家都拿了卖猪的大头,猪毛这些零碎小头,也不以为意,要么白送给罗十娘,要么就以一斤两个铜子儿的价格,直接卖给了罗十娘……要是真把这么点猪毛单独送去镇上售卖,咳嗯,那可不就是豆腐盘成了肉价钱?
多麻烦啊!还不如卖给罗十娘,做个人情不是?!
当然,也有知道用猪毛做猪鬃刷,猪鬃刷价格不低的人,他们就多了一个心眼儿,顺着罗十娘好心的建议,自家把猪毛收了起来,晒干存起来。等那些猪毛存到一定数量,再一起拿去镇上卖——他们可打听好了,没处理的猪毛便宜,但处理干净晒干的猪毛可是二十个铜子儿一斤呢,这个价钱,都可以买一斤多猪肉打牙祭了!
在这个士农工商概念还是很强的风气下,罗十娘正用她薄弱的蝴蝶翅膀,在莽山镇一带噗嗤噗嗤扇了起来。
农家人懂得用自己的优势,加些小花样,鸟枪换炮,赚取更多的零花钱,让自己的生活越过越舒服,而莽山镇无形中带动起来的旅游风,便是他们的一个契机。
莽山镇越来越多的“土特产”出现在街面上,让每一个来到莽山镇的游客,个个手不落空,回去之时,手里,行囊里,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一个两个价格不一,贵贱不分的纪念品。
因为这样的“捎带”,莽山镇的贸业不动声色地发展起来……一个久来闻名的流放之地,偏僻的破落小镇,而今其繁荣程度,发展速度,嗯,还有本地民众幸福值,渐渐地,悄悄地,有了超越湖东县县城的趋势。
这一日。
因为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雨,莽山镇一带炎热的天气一下子清爽怡人起来。
天气凉爽了,人们的胃口也好起来,早些时候三天一次的猪肉摊子,变成了后面四五天兴许都见不到猪肉摊子开张……不过,这一天,猪肉摊子又支了起来,罗十娘的身影又出现在猪肉台子后面,那把厚重的杀猪刀,咵咵咵地一刀一刀砍在猪骨上。
眼见罗十娘又开摊了,大伙儿一个一个传开话,没一会儿,本来扛了两头大肥猪上摊的罗十娘跟前,就围了一大堆人。
看着这些人热络地一边说着自己要多少肉,那一块的肉,一边关切地询问罗十娘怎么这段时间不开摊,家里想来买点肉条都找不到人……云云。
罗十娘也不多话,摆着那张面瘫脸,嗯嗯啊啊应付着,手里的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把“上帝”们的要求一一满足,再看着这群“上帝”满意的拿着自己的肉条撤退,罗十娘心里免不了感叹一句:还是古人淳朴啊!
两头猪没一会儿就剩下一大堆猪骨头,两个猪头,两副猪下水和一大盆猪血旺在猪肉摊上了,罗十娘拧刀把那些猪骨剁得更细碎一些后,刚捡起身边的布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杀猪刀,便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摇摇摆摆,一步三晃地晃荡到了自己的跟前。
来人,正是那被罗十娘赶走的孙老虎。
孙老虎牛高马大,满脸凶肉,一身横膘,此时的孙老虎比起两年多前,更像是一个暴发户……罗十娘冷冷地打量着孙老虎那一身不伦不类,红红绿绿的华丽衣裳,顿时觉得此人的乡土气息更浓了,浓得就跟乡下戏台子上那些唱戏的似的,啧,也不嫌热的慌。
孙老虎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新衣的干巴巴汉子,这汉子一副衰样,八字眉,吊梢眼,眼仁就跟芝麻似的镶在眼白上,偏还要刷着袖子左右扫,扫一扫还要用干巴巴的爪子捋几下下巴稀疏的胡须……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好人。
罗十娘也就是瞥了孙老虎一眼,转身把杀猪刀装进木匣子里,继续收拾自己的猪肉摊:这是两个讨人嫌的玩意儿,跟他们说话太掉价了!
然而,罗十娘的动作,看着孙老虎和干巴汉子眼里,那可就完全相反了。
特别是孙老虎,两年前被一个娘们儿打了脸,那可是丢人丢到娘老子裤裆里去了,一半羞愤,一半畏惧,这才真的离开了莽山镇。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妹夫升官发财了,孙老虎也听从了妹妹的话,衣锦还乡,回了莽山镇,嗯,当然也要回来找场子了。
想着自己今时今日的身份,孙老虎高高抬起那张凶残的脸,鼻孔里哼了一声,对干巴汉子道:“陆老幺,前面那是何人呀?”
陆老幺,也就是那干巴汉子闻言,立马低头哈腰,跟一条狗似的甩着袖子袖子给孙老虎扇风,谄媚样儿更让他那张脸扭曲得滑稽可笑:“孙爷,那好像是一个小娘子。”
“哦?哪家小娘子这般不守妇道,居然光天白日出来抛头露面啊?”孙老虎斜了罗十娘一眼,眼底闪过贪婪的光:嘿,两年不见,那又胖又丑的女人,居然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模样儿居然不比妹子差,啧啧……
“哎哟,孙爷,您可是抬举人家了,那哪有什么妇道可守啊,那本来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给人下了堂的破落户。”陆老幺桀桀桀桀地一阵怪笑着侮辱罗十娘,那声调高昂得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只不过,这两年罗十娘的名声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陆老幺这么一说,人群里窃窃私语地大声嘀咕着“好好两个大男人怎么出来为难一个小娘子”之类的。
陆老幺被这些窃窃私语说得恼羞成怒,狠狠冲这些人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就跟赶蚊子似的:“去去去,一群刁民,你们懂个屁,滚滚滚,滚开点。”
说完,陆老幺又继续狗腿样跑到孙老虎身边,甩着袖子给孙老虎扇凉风。
孙老虎对于这么多人的围观很是享受,特地抖了抖自己那一身华丽的衣裳,学着妹夫柴布道的款儿,清了清嗓子,道:“一个妇道人家,这日子也是苦了些。”
说罢,孙老虎一副怜香惜玉地模样走向罗十娘,凶残的脸恁是让他挤出一朵柔情的花儿:“十娘,你这是何苦呢?”肥猪手就要伸向罗十娘纤细白皙的手指。
唰啦——哐——嗡——
还没等孙老虎靠近,罗十娘抽出腰间木匣子里的杀猪刀,定在了孙老虎猪爪子前一寸处,入石三分,刀身还在轻微颤抖,发出了沉闷的嗡嗡声。
这一招,给孙老虎吓得惨白了脸,顿时,两年前的记忆再次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孙老虎一个激灵,觉得有些尿急。
“你,你,你……你这个刁妇!”陆老幺也给吓住了,他是柴家的下人,虽然没有见过罗十娘,可是对于莽山镇的屠娘子的名声,他还是略有耳闻。
此次跟着孙老虎过来莽山镇找场子,陆老幺一半是卖孙二娇的面子,谁叫孙二娇如今是柴布道最得宠的小妾,年前还给柴布道剩下一个老来子,那宠爱程度,连柴布道的正妻大夫人都要避其锋芒,来给孙老虎撑场子,不就是间接地讨好了孙二娇么?另一半是陆老幺在柴家的地位,随着柴布道的升迁,也越来越低,连柴家的一个门房如今都比他油水多,所以,在孙老虎回来莽山镇之前,陆老幺被柴布道叫去书房“谈话”后,更是兴冲冲地裹了包袱,跟着孙老虎过来了……咳嗯,老爷可是委以重任了啊!
现在见罗十娘这般彪悍,陆老幺心生一丝悔意,唯恐罗十娘那些屠娘子的传说全部是真的,那么,他这次跟着孙老虎过来,岂不是办不成事不说,保不准还要被好好收拾一顿?!
看着那明晃晃,带着冰冷光芒的杀猪刀……顿时,陆老幺也萎了。
“孙老虎,不长记忆的话,我不介意给你加深记忆。”罗十娘面瘫着一张脸,轻松地从石台中拔出了杀猪刀,拿着布巾淡然地擦拭着杀猪刀,看也不看孙老虎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不要太嚣张。孙老虎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恁是说不出多的一个字。
看着罗十娘这个模样,陆老幺心下一凛,紧紧抓住了孙老虎,一步一步把孙老虎拖开,拖走,肚里坏水却随着动作叮咚响:老爷说得果然没错,这屠娘子,果然,果然是见过血的!哼,有你好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