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十娘祖父罗力为早慧,而且因为亲爹只是病弱,脑子却很聪明,所以,有了亲爹的亲力亲为照料十年,又目睹了那位祖母和叔叔与族亲们各种白眼,罗力为打小就比同龄孩子强壮高大之外,也比他们多了几个心眼儿。
知道那位祖母并不是自己亲祖母,也知道那位祖母和叔叔们心思不纯,算计着他那些祖父和亲爹留给他的遗产……只是,罗力为年纪还小,作为一家改变不了的骨血亲缘,即便是他再不乐意,还是不得不听族长的安排,进了罗力清家做那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那位心思恶毒的继祖母虽然挂了,可是还有心思完全不逊色于他娘的叔叔,也是个狠毒的货色,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罗力为在罗力清家战战兢兢小小心心地活了下来,活到了及冠……这样看来,罗家的隐藏很深狡黠滑溜完全是遗传。
只可惜,那位叔叔虽然一样恶毒狡猾,但是却为人贪婪,做事太过急于求成,手段隐忍比不上继祖母不说,更别提那位憨蠢憨蠢的婶婶,因此,罗力清都娶妻生子了,罗力为还是光杆一个。
罗力为老实憨厚……嗯,表面上,因此好像根本不懂男女之事,也不甚在意,直到族人们扯闲话说起,闲话传到了族长耳边,族长这才找了罗力清亲爹“说话”,而后,罗立为在那位婶婶哭天抢地下,开始相亲找媳妇儿了。
说是母子,罗力清亲爹还跟他亲祖母一个模样一个心思,为了彰显自己是个好叔叔,是真心照顾侄儿了,罗力清亲爹也给罗立为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儿……嗯,就是罗十娘的祖母庄氏。
庄氏漂亮,比罗力为的亲娘还要好看。不过,听说一样是个病得半截身子入土了的药罐子,还是父母双亡,家中长辈企图用她彩礼银子活口的那种可怜人。
一听娶新妇要花三两彩礼,罗力为那位憨蠢憨蠢的婶婶就不干了,撒泼打滚,直道是罗力清的媳妇儿也不过三两银子的彩礼,凭什么这个病秧子也要三两。
眼见自己堂客说错了话,罗力清亲爹怒喝一声,把堂客赶进了屋,好在看着罗力为还是那副老实憨厚,还带了一点羞涩的样子,这才放了心,跟罗力为说起了彩礼太多,家里也困难,实在是拿不出来,要不……要不让罗力为把祖父分给他们的田产卖了?!
罗力为哪里不知道这位叔叔的心思,假装害羞,对提议也不知声……末了,转身却把祖父给的父亲,父亲一直舍不得花的那三两银子送去了族长家,咳咳,直接让族长送彩礼去给他娶媳妇儿了。
等到吹吹打打罗力为的媳妇儿庄氏娶回来了,人是美人儿没错,可是看着那灵巧利索的模样,哪里有一丝病秧子的模样?罗力清亲爹就知道自己着了罗力为的道儿,只是,新妇已经进门儿,还有什么办法?!别说是谋算的罗力为祖父给的遗产,估计自己的名声也在青岩村一落千丈了。
可不是么?一开始自己打探到的庄氏就是一个孤女药罐子,他媳妇儿也是这样在村里传出去风声的,现在……人家新妇是孤女没错,可是哪有一点病气儿?见到这样健康漂亮的庄氏,指不定村里人怎么说他们两口子如何刻薄侄儿呢?!
因为庄氏,罗力清也埋怨了自己亲爹,觉得亲爹是故意给自己说了一个不讨喜的媳妇儿,反而给罗力为说了一个这么光生体面的亲事,觉得亲爹胳膊肘往外拐,偏心。
罗力清亲爹里外不是人,一气之下也有些狗急跳墙,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的事,开始动心思找罗力为两口子的茬儿,却死活不愿意把罗立为两口子分出去……傻子才让他们分出去,住在一起房产土地就是公中大伙儿的,还能多罗立为这个比罗力清还要利索的免费壮劳力,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孰重孰轻。
本来还在暗暗祈祷庄氏也跟前面罗力为的祖母和亲娘那样下不出几个蛋,谁曾想,庄氏肚子争气,哗啦哗啦就生下了罗老夯三兄弟,而亲儿子罗力清孩子不少,但都是一群丫头片子,活下来的儿子却只有一个病歪歪,一看就是活不长的老大,后来罗力清媳妇儿用命才换下了老来子小七。
随着孙子们长大,罗老夯三兄弟也开始娶亲了……只不过,因为罗力为和庄氏厉害,罗力清亲爹没能像当年他和他娘那样算计罗老夯三兄弟的亲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力为和庄氏把新媳妇儿一个一个娶进门,三个媳妇儿怎么看都比罗力清的媳妇儿顺眼,而且,还都出奇地抱团,让罗力清亲爹娘没办法进去挑拨,只是更加让罗立为一家日子过得和顺。
罗力清长子还是没有熬到他们期望的娶妻生子,也没能让他们儿孙满堂,罗力清长子娶亲当日,一口老血喷撒喜堂,还没来得及跟新娘子拜堂就翻了白眼儿,让新娘子娘家以骗婚为由,险些闹上了公堂。
比较起罗力为家三个利索能干的儿媳妇儿,再比较起虎头虎脑的罗大勇罗大志,罗力清恨得眼睛都冒火,指着他爹说是他们作孽太多,报应到了自己身上,最后气得他爹一口气喘不上来,跟着前脚走的大孙子也去见自己老娘了。
即便是这样,罗力为也没能跟罗力清分成家,因为罗力清亲娘在丈夫去世后,再经过儿子的洗脑,也明白了罗立为身后祖父给的遗产不知道比他们家多多少,不榨干那些遗产,他们怎么舍得松口?!
而后,这母子俩再接再厉,继续耍着心思惦记着罗立为那里所谓的“祖父给的不少的遗产”,那可谓是斗智斗勇,斗得都能写一本兵书了。
因为杜氏体弱,跟罗老夯成亲好几年都不见肚子有动静,罗力清老娘就以长辈的身份给杜氏正经婆婆庄氏施压,今天这家娘子不错,好生养,可以给三郎(罗老夯)填房,明天那家娘子好样貌,比三郎也不差,郎才女貌,屁股大,一定是个有福的,后天带来一个谁谁家侄女,哟,这娘子不错不错,真不错,身体健康,一看就是爽朗利索的,跟你倒是很有婆媳相……本来嘛,罗老夯样貌不俗,那些娘子早就春心萌动,再加上半死不活,占着茅坑不下蛋的杜氏在那儿,小娘子们就觉得杜氏就是该挪窝,不该误了罗老夯,于是,和罗力清亲娘一拍即合,明里暗里总是勾搭罗老夯,挤兑杜氏,让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杜氏愈发命悬一线,好几次都差点连不上那口气儿。
最后,闹了一场大的……也就是罗五娘都有记忆的一场大事儿,罗立为带着庄氏,还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儿和孙子孙女,总算是全须全毛地跟罗力清家分了家,搬到了小青山山脚下定居。
听了蒋氏这一番血泪史,除了当时亲自经历过的罗五娘,以及在丈夫那里隐隐听过一些的沈氏彭氏,罗十娘姐妹三个倒吸了一口气,这才明白罗力清一家是多么可恨,青岩村那帮打着族亲旗帜,却到处想要占点便宜的族人是多么可恶。
磨了磨牙,罗十娘的手摸到了腰间挂着木匣子的杀猪刀上,温顺的罗九娘眼睛一瞪,看得罗十娘一抖,罗九娘厉声道:“你也想出去?你那杀猪刀可是好东西啊!”
罗九娘的声音引得一屋子人都看着罗十娘,面瘫罗十娘嘴角抽抽,被戳破了心思,萎了。
杜氏抹了一把泪,看着罗十娘,道:“我儿可不能莽撞,要知道你……”
杜氏的话没说完就被宋氏截住了,罗十娘早前不懂事,训训就训了,现在罗十娘可懂事开窍了,再训孩子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安慰杜氏道:“十娘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用她不懂事的那些事来说她。”
蒋氏也点点头,拉住杜氏的手,虽说是对杜氏说的,其实话里意思却直指罗十娘的嫂子姐姐们:“弟妹,十娘这两年来的变化,咱们都看着,这样的好孩子,你舍得训我可舍不得,别的不说,因为十娘,咱们三家如今的日子,那可是咱们以前想也想不来的啊,咱们要惜福啊,不能忘了本。”说着,蒋氏抹了一把泪,真情流露:“要是公爹和婆母还在,看到咱们家如今的情形,怕是也为咱们开心……呜,我真的想咱公爹婆母了,就是我亲爹娘也没有公爹婆母对我好!”
蒋氏这么一说,宋氏杜氏走过来,三妯娌抱一起红了眼。
看着杜氏三妯娌的举动,除了“前尘尽忘”的罗十娘,罗五娘姑嫂几个也跟着红了眼……沈氏彭氏是见过那和气又慈祥的祖父祖母的,更别提从小就是祖母庄氏一手带大,没能有一个闺女,对孙女们宝贝得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般疼宠她们的祖父一起生活的罗五娘三姐妹,那是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哗哗的眼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
看着罗五娘三姐妹的眼泪,沈氏心下一酸,想起了早些年没有带活的几个孩子咽气时,祖父祖母比她还要悲恸欲绝的情形,跌坐凳子上,捂着脸,失声“哇”地哭出声儿来。
大人们这么一哭,吓得小小的陈鱼儿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倒是懂事一些的张玉瑶揽着陈鱼儿轻声哄慰,虽然她不知道,也没见过外曾祖父外曾祖母,可是她从小就听罗九娘细碎的那些对两位老人的故事,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多少还是能从此时的气氛中感触一二。
内室里女人孩子的哭声,院子里的男人们自然也能听到,罗小忠带着陈毛毛董小船冲了进来,还没有问怎么回事儿时,就听见咣地拍桌子地声音,那位叔老祖祖已经厉声开始在喝斥罗力清了。
咳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这两年来,得了小青山脚下罗家好处的人可不少,罗力清来打罗老夯三兄弟的脸时,打得更重的还是在座的那些所谓罗家老辈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