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孤月当空，凉风习习，虫鸣声一片，月色掩映中的深山更显幽静。
“当……”悠悠的钟声越过黑夜，弥漫向整个山脉。借着月光依稀可见破败的古寺。那寺不大，甚至有几分破败，掉漆的墙壁随处可见，却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清闲。寺外几尺黄陵在风中起舞，寺内供奉着一尊佛，那佛唇口微抿，在对众生微笑，忽而愣神，为众生思索，清澈的眸光映照跨越悠久岁月的智慧，那像略显陈旧，金漆脱落了一些，却更显出沧桑的智慧和明净的超脱，让人忍不住膜拜，向其祈祷，以求超脱。
寺中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打扫，佛前不远处有一蒲团，带着些古意，其上坐着一年轻僧人，那僧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僧衣，略有些陈旧，再看起面容，甚是清秀，眸光清澈无邪，透过其眸，似乎可以看到粼粼的秋水，正是“面如秋月还白，目似秋水还清”。
“佛祖，我该如何抉择”那僧人似乎极为痛苦，面露迷茫，令人怜惜。
“自打师父捡到我，至今已有一十七年，其间，他为我起名叫做缘起，意味着我与他的缘分从此而起，并以捡到我的那一天为生辰。”僧人喃喃自语，“我颇具慧根，师父很喜欢我，再加上我也极爱佛法，便就这寺中修行，以其为师，以其为父。一十七年，我在这正觉寺中便已有了这一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间，我谨遵师意，虔心向佛，一心钻研经典，再加上不错的天分，对佛理也是有了几分理解。初学之时，颇有几分欣喜，以为明悟，待再研究，又有几分不同，再深入一些，又有不同，及至如今，书读了不少，我却愈加迷茫。”
“佛言众生本善，却又因浑浊的世事而表现出恶，可我却不曾见到；佛说世间一切，皆如梦幻空花，如露亦如电，应当看破，可我眼前所见，皆是真实；佛道万法皆空，万法常圆，我更是不解，世间一切既是发生，便是真实，何来皆空常圆；佛曰游戏三昧，可我，却就此沉沦……”
“既是游戏三昧，势必要投入，于是我向师父求教，获许下山，年幼的我总是会与世山脚下的村民游戏，并给他们阐释佛理，以期度化，然而却不曾看到他们的恶，何来度化？反倒是因此而堕入红尘，居然莫名其妙，对一叫做李乘仙的女子动心，从此不可自拔。”
“我初见乘仙，心中便升起了莫名的情愫，起初，尚且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很迷惑，不能明白，不能了悟，我想了解，于是苦苦追寻这种莫名的情愫，甚至为此不断翻阅佛典，希冀佛能够给我指明。然而，我可以明悟高深的佛理，却终也不能明白那一缕莫名的情感来自何方，甚至不知那代表了什么，那段日子我很迷惑，然而或许是心性豁达，我便将只当我修行不足，或许大一些，修行更深一些就能够明白，于是将其暂且放下。依旧与其一起，给她讲佛，为她释理，我只当是在度化一名极有慧根的女子，及至大一些，我才渐渐明白，原来，这种情感就叫做‘一见倾心’。”
“然而，明白后的我却愈加惶惑，师父叫我度化世人，度化世人便是济世，既是济世，自己又怎能先一步沉沦？况且，颇谙佛理的我自然知道，情爱是不被佛所理解的。”僧人眸子与正觉佛祖对视，苦笑道，“我，应当如何？”
随即又自我回答道，“我自然不想就这么放弃我度化苍生的大志，便当是年少的我一时的沉沦，也当是乘仙一时的沉沦，只消一段时间不见，这种情感自会被岁月消磨，于是我便去了这世山后的思过崖上闭关修悟佛法，以期忘却，初入思过崖的我方才十四岁，一直到了十七岁，三年，整整三年的时间，我以为，我与乘仙的感情会慢慢淡化，可直到数月前，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的是那么离谱，一个弱女子，居然从后山就这么徒手爬上了思过崖，只为一看我何在，是否就在这崖上，哪怕是已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她也要知道我是否在这崖上，不为其他，甚至不为问我是否还曾有爱，只为问一句我是否忘记了他。”
“佛祖啊……”年轻僧人心中大恸，“整整三十个日日夜夜啊，乘仙为了再见我一面，用了三十个日夜来爬上思过崖，爬上了尚且不知有没有她爱人的思过崖，当憔悴的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看着满是伤痕的乘仙，我的心震撼了，看着脸色苍白的她的笑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缘起是何等的痛彻心扉。当虚弱的她跌进他的怀抱，脑海中蓦然浮起初时的一见，恍如看到了前世与今生，原来，缘起与李乘仙的缘分早已在前世便有定因，早已在三生石上有了定夺。”
“自那之后，我似乎找到了出路，与她在一起数个月，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佛与情为何便不能同在？因为动情，方能度世，因为有小爱，才能对苍生有所大爱，是为济世。”
缘起惆怅的感慨，“于是，我便想到与师父表明我的想法，希望他能够理解并能够支持我，我暂且便送乘仙下山，我要去求见师父，然而心中却忽而一阵惊悸，似乎此一时的分别便再难见面，我便强压下这种感觉，只认为是因为害怕受到师父的责难而起。”
“结果……”缘起对着佛像惆怅迷茫，“我回去了，只见到即将圆寂的师父，我那时是多么的悲痛，十七年的师，十七年的父，一朝别离，只得到了匆匆的几句交代，我想要问他，却又被悲痛掩埋，而师父他似乎早知道我与乘仙的事，却只是扭头，朝着佛像，含笑而终，那分明是要我选择佛而放弃亲爱啊，可我，哪能如此便放弃，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究竟何去何从啊。”
“而就在我为师父下葬之后，当我去找乘仙，希冀能够找到答案之时，却意外得知，整个村子因为得知一批流寇将袭击的消息，为了避难而流亡，我的乘仙不知去向。”
“我的惊悸这才应验，蓦然想起，分别之时乘仙的神情，那么的异样，也是有所惊悸，似乎一别即是永别。”
“佛祖，我不想乘仙有事，我要去寻她，却又无法抉择，师父圆寂朝佛而笑，那分明就是要我一心向佛啊，我当要如何，求佛祖指点！”缘起一脸的怅惘，不知如何取舍，他不愿违抗师父遗愿，却更不想辜负那个为了他而攀爬三十个日日夜夜的李乘仙。
“佛祖，我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啊……”分明是十七岁的孩子，那声音是如此的悲伤而迷茫，恍如伤痕累累的圣人，历经千事沧桑。那声音惹人怜惜，教人断肠，只可惜，那佛，不语，只是唇口微抿，对着众生而笑，眸中充满了智慧，看尽人世，看透沧桑。
“我究竟该如何……”渐渐的，缘起终于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所信仰的佛不会给予他指点，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正觉正觉……”缘起无意识的念着佛祖的名号，忽而灵光一闪，眸子不经意间瞥过佛像，有所感，默默念叨，“正觉正觉，觉悟缘起之法，证得解脱，觉悟缘起之法，证得解脱……”
忽而眉心睁开一只竖眼，一道智慧的光射出，落于正觉佛祖佛像之上，隐约间，居然看到了十二个字：
“离合之于红尘，缘起所以正觉”
原来，师父居然是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