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建仁深深地换了口气,一边留神观察二鬼的神色反应,一边讲:“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那真是让我心潮澎湃外带无比敬佩。传说那天您二位走在南台桥时,突然间狂风骤起,紧接着就下起了暴雨,那天的雨简直要下疯了,比今天还要大、还要急、还要狂暴。七爷您想着自己淋雨无妨,却不想让八爷也陪着自己走雨路,于是独自一人返回家去取雨伞,让八爷留在桥边等自己。对不对?”
白无常点点头,他的思绪不知不觉被司马建仁带回到从前。那天他出门急,忘了给猪喂食,于是借取伞给范无救遮雨的理由跑回家喂猪,路上竟然看见自己家养的大花猪在雨中狂奔。这头猪他养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才养肥,这要是跑丢了,到了年底就没有油水可吃了。他一门心思去抓猪,不曾想雨大路滑,一不留神跌进了路边的水沟,费了半天的力气才爬出来,可是大花猪已经跑丢了。
司马建仁看见白无常点头,暗暗吃惊,心想难不成传说是真的?继续讲:“雨越下越大,河水越涨越高,七爷久久未能取回伞。八爷您害怕七爷取回伞后因为找不到自己而担心,于是一直等在桥边,等啊等,等啊等,任凭河水暴涨也不肯离开半步。对不对?”
“对,是这样的。”黑无常深深回忆着,这无疑是他对生前往事印象最深的一件。那天他等了谢必安好久,始终不见他回来。河水渐渐漫过了他的双脚,一条手掌大的鲤鱼从他两脚间游了过去,他一回头,身后的河水中蹦蹦哒哒的跳起来数不清的鲤鱼。他最喜欢吃红烧鲤鱼了,平时想吃捉不到,今天一下子送上门了一大群,不捉住几条他怎会甘心。不大一会儿,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鲤鱼被他兜进衣服包成的口袋。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专心捉鱼时,河水突然暴涨,漫过他的胸口,推攘着他的身体,将他卷入河中。
“等七爷回来后,八爷早就不知道被湍流的河水冲到哪里去了。七爷悲痛欲绝,为了不负与八爷的约定,就吊死在桥下。对不对?”
白无常又点点头。那天他抓猪未果,垂头丧气地取上伞回到桥边,没看见范无救的身影,他猜测范无救是去找地方解手了,于是独自一人打着伞站在桥上等。这时,突然刮来一阵恶风,心神不宁的他毫无防备,随着伞一同被恶风吹得翻落桥下。不巧,桥下刚好拦了一根粗绳索,刚好挂住了他的脖子。风大水急,他无力挣脱,就这样被吊死在桥下。
“就是那天。”黑无常感叹着说:“那天我被河水卷走,不久就淹死在水里了。变成鬼以后,我就顺着河往上流飘,当飘回到南台桥时,没想到谢必安的鬼魂正在那里等我。”
“有情有义!生死不弃!这就是我敬佩你们的原因。”这句话还真不是他为了恭维黑白无常而说的奉承话。司马建仁此刻的确有些敬佩他们了,心想像黑白无常这种生前重情重义的人,死后又重承诺的鬼,实在很少见,思来想去,能与他们比肩的也很少,羊角哀与左伯桃算是一对。不过敬佩归敬佩,该跑还得想办法跑,他毕竟不想过早地下地狱。
“七爷八爷,我这儿浮着不动也怪累的,冒昧问一句,能不能搭把手,帮我下去先?”
黑白无常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完全没听见司马建仁说了些什么。
“七爷!八爷?”司马建仁加大了嗓门。
“什么?你说什么?”黑无常回过神来。
“七爷八爷,说了半天了,想请二位爷帮个忙。”司马建仁笑着,留神着哪句话万一说错了会激怒二鬼。
“哇啦哇啦,乌拉乌拉。”白无常又变得很高兴的样子。
“七爷是答应了吗?不答应也没关系。”司马建仁试探着问黑无常。
“咯咯咯,七哥说你这个鬼不错,有什么忙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帮你。等帮完你的忙,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回地府,阎王爷点名要见你。”黑无常说。
司马建仁的心一下子凉了多半截。暗想果然是来钩我下地狱的,这阎王也真是的,放着大事不管,来管我一个无名小辈做什么,我这儿人才刚死,也不说让鬼喘口气,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拖延些时间,看看能不能趁机甩了他们。他灵机一动,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劳烦七爷八爷爷先让焱魔挪个地方,我下去跟你们说,这个小宠物虽然很可爱,不过不适合我。”
“好说。”黑无常大手一挥,焱魔的身体突然快速旋转起来,分成一黑一白两团瘴气。黑色瘴气化作成一根散发着淡淡黑色阴气的钩魂锁,盘在黑无常腰间。白色瘴气则化作一根隐隐泛着白光的哭丧棒,拎在白无常手中。焱魔的两只眼睛飞进黑无常的眼眶,而它的蛇信则化作一根长长而鲜红的人舌,在空中划了个圈,飞进白无常口中,舌身和舌尖吐出口外。
“我勒个去,原来宠物还可以这样养!开眼界了。”司马建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感觉做鬼必做人似乎多了很多乐趣。
“好了,你可以下来了。”黑无常说。
司马建仁扑腾了几下身体,没有任何作用,只好放弃,唉声叹气地说:“七爷八爷,我可能是下不去了,要不然您二位爷有事先去忙?就别管我了,省得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唔噜唔噜,哇啦哇啦。”白无常摇着头。
“七爷又说什么?”司马建仁问。
“七哥说你是阎王爷钦点的鬼魂。阎王今天第一天上任,容不下半点差错。你不去,咱们就交不了差。万一怪罪下来,咱们都得进油锅炸一遍。”
“咱们谁都不回去,阎王也不致于把油锅从地狱端上来吧。”司马建仁说。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唔噜唔噜!”白无常似乎变得很紧张,拼命摇着头,抖动着身体。
“七爷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癫痫吧!癫痫也是病,得治!”
“七哥说让你别想着逃跑。这次新上任的阎王爷带来很多厉害的鬼差,就算在我们带不回去你,那些厉害的鬼差也能把你捉回去,到时候咱们三个都得遭罪受。”黑无常也有些紧张了,“好啊,原来你是想逃跑!”
“没有!”司马建仁急忙一口否决,心想这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想逃跑,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怎么会想着逃跑呢!你们这么厉害,我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啊!”
黑无常笑着点点头,“咯咯咯,不错不错,料你也没有逃跑的本事。”
“可是我现在下不去,怎么办?”
“果然还是个新出炉的鬼。你只要看着地面,心里想着'我要要下去',别有其它杂念,就下来了。”黑无常比划着说。
“难道就这么简单?我试试看。”司马建仁按照黑无常说的方法试了试,果然自己开始慢慢下落。他突然后悔自己太不够冷静,像这种方法是许多鬼怪电视的标配剧情,刚才怎么就没能想起来。“咦?编剧怎么会对鬼的移动方法这么了解?看来一切都不是无中生有。”他瞎想着,身体断断续续,一停一落地回到地面。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尽管说,不管什么忙我们都能帮。”黑无常自信地许诺道,显示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除了不回地府!”白无常一个眼神,黑无常急忙又补充说。
司马建仁踱着步,想了一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七爷八爷在带我回地府之前,先帮忙查出害我死的人是谁,问问他为什么害我,也好让我死个明白些。”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白无常点点头,黑无常拍着胸脯对司马建仁说:“好说好说,包在我们哥俩儿身上。”
“我知道七爷八爷最信守承诺,我也保证,只要一找出这个人,咱们就去地府见阎王。”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找不出这个人,我就绝不下地狱。司马建仁心说好笑,暗想自己是无意中落井,又无意中被井中的绳索吊死,哪里来的凶手,你们就慢慢查吧,反正找不到凶手,就别想让我去地府。
“不过话要说清楚,我们只负责帮你找人,不负责帮你抓人,阳间的事不归我们管。”黑无常煞有其事地说,显得胸有成竹。
“没问题,都听二位爷的。只要能找出害我的人是谁,让我问问她为什么要杀我,让我心里有数就行。”司马建仁表面摆出一张信誓旦旦的脸,心中却不住窃喜着。
“你随我们来。”黑白无常静悄悄地走在前面,他们脚下的积水虽然不少,但是却踩不出一点点的水花和波纹。勾魂锁弥漫的黑雾与哭丧棒泛出的白光混在一起,围绕在二鬼身旁,即便是走在没有路灯的街上,也可以朦朦胧胧的看见二鬼恐怖的身影。
“咱们这是要去哪?”司马建仁紧跟上他们。
“去找害死你的人。”黑无常说。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走吗?我饿了,我看咱们不如先找地方吃口饭,等天亮了再找。我知道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包子铺,味道可口,价格不贵。带你们去尝尝?”
“我们要赶在天亮前返回阴界。”黑无常严肃起来。
“不能够吧!你们是要反悔吗?你们一向最重承诺了!别忘了还没找到害死我的人!”司马建仁有些急躁了。
“跟我们走,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黑无常头也不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