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倪喃的能器作坊在稍远的亚狼镇,从大道走大概一个多小时能到。不过对倪波和斯海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穿越林子直走似乎才是他们唯一知道的道路,其间的趣味是大人永远不知道的。
例如抓一只倒霉的兔子。倪波的金系初级法则波刃因此练就了无比的准确度,两米多外就可以凭借兔子一串而过的白色身影推算出它的行径路线,进而准确地将空气凝聚成的波刃切过这可怜的兔子的身子。
再如掏一窝蜂蜜。虽然这种昆虫对入侵者恨之入骨并且总是企图施以针刑,但在异能者面前仍然太过弱小。倪波通常会用出木系风息,微小的气旋会将这些小虫子扯得团团转,总是不能飞到自己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然后倪波和斯海就可以美美吃一顿蜜烤兔肉做为午餐。
除此之外,林子里偶尔也能发现几株低级药材。虽然斯大叔怎么都没能让斯海改主意学习药理,不过这并不妨碍倪波和斯海两个卖低级药材赚零花钱。
倪喃的作坊建在一座筑艺树屋里。树屋的格局模仿自自己家的树屋酒馆:外围绕着一圈圈由木板简单固定而成的阶梯——自家的酒馆则是通过木系法则使得得藤蔓与枝叶纠缠而成;三米多高的地方,一整张瑟鹿皮做成的大门遮掩着树屋内部;里面是二哥的工作间与接待室,还有一个额外的小楼梯,可以通向宽敞的地下室与上方略小些的厨房;外部的阶梯再向上是数间相离很近的小门,这与普通的树屋房间并无不同——不过二哥并不需要这么多房间,除了其中一间作为他自己的卧室以外,其他只有倪波偶尔来过夜才派得上用场。
倪波与斯海直冲向倪喃的工作间。
“二哥!”掀开瑟鹿皮的同时,倪波已经先喊出了声。
“倪喃哥哥好。”也许是年龄差别太多,小圆球斯海对着倪喃一向非常规矩。
“小三,小海……你们怎么来了?”
倪喃果然正在里面。他手里是一盏已经完工的能器灯。与学校洞壁上那些相比,倪喃手中的这盏简直可以称为艺术品。整个灯身呈八角形,全部由水晶构成,角上则镶嵌了打磨后的宝石碎粒,在光线下璀璨得炫目。树屋的窗户都禁闭着,也没有使用任何照明方式,因此除了倪波与斯海掀开瑟鹿皮的瞬间,整间屋子只靠这盏能器灯提供光明。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灯罩内充溢着无数细微的荧光点,与外面的宝石交相辉映。为了令这些荧光点能够缓慢流动,一般只有金系法则的能器灯上,应该还建立了水系法则。只要盯着荧光多看一会,很容易产生身在梦中的朦胧感。
“太漂亮了!”倪波惊呼出口,随即双眼波光闪闪望着倪喃,“二哥,这是送我的毕业礼物吗?”
倪喃缓缓摇了摇头,为着弟弟的率真既有些无奈又忍俊不禁:“别人订做的。”
倪波瞬时垮下了笑容,不过又忍不住好奇问:“谁订做这么奢侈的东西?难道美美姐终于答应塔库罗的求婚了?”
这是一个很短很悲剧的故事:塔库罗自从上次向斯美美求婚失败以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出原因在于和美美“青梅竹马”的倪喃,然后将其视为最大情敌开始了锲而不舍的夺回爱人大行动。很不幸的,即使塔库罗本人和倪喃一样并不会异能,但塔库家族几乎可以说是朵鹿这里最有权势的家族……不过,暂时大家仍未看到结尾。
“说什么呢。”二哥竭力想保持平静,但是脸色却在尴尬与阴郁之间转了几圈,几乎要变成恼怒,最终还是再次无奈地叹气,“公子法兰那边要求订做的,好像是有什么贵客要来吧。”
倪波撇了瞥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不过显然不想再表示什么来惹怒二哥。倒是斯海怯怯出声解释:“我姐还没答应嫁人,倪喃哥哥你有机会的。”
倪喃很郁闷。
身为金火木三系的异能者,倪波性格上的缺陷极其明显。除了有口无心以外,行动常常快于理智。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倪波或许还会记得多想几秒再开口;可是在对着自己哥哥的时候,实在让倪喃常常忍不住猜测:小三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好吧,他只是郁闷过头了。
至于斯海,虽然土系据说应该是性格最好相处的一个系了,但是,年龄与代沟是个很大的问题。这或许也是斯海对他的态度一直比较生疏的原因吧。
“你们两个……”倪喃揉了揉眉心,“午饭吃过了吗?楼上厨房还有些饭菜,不够的话自己去隔壁要一些,饭钱记我帐上。”
“吃了,林子里抓的兔子。”倪波边回答眼神边已经在房里转了好多圈,立刻顺势接上了自己蓄谋已久的问题,“二哥,你最近都只在做这盏灯吗?”
倪喃的工作室并不杂乱,矿石等常用材料分类堆积在一边,上方树壁有些内凹的储物处,里面放的是一些比较珍贵的材料。工作台在正中间,正在制作和未完成的能器一般都会放在上面。
倪波失望地发现,除了能器灯,工作台上并没有其他未完成的能器。而贮藏珍贵材料的地方,他一眼就确定,一大块珍贵的金系玉石仍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与他上次来的时候相比,这些珍贵材料除了用来装饰能器等的宝石之类,什么也没有减少。
倪喃似乎并没有发现倪波的异常情绪,微微点了点头:“本来还有一些其他的能器订单,不过这盏灯的报价太高了。而且,公子法兰希望我能早点完成。”
倪波失望地有好一会没说话,再开口语气有些微弱:“下个月我就能毕业了,现在学分只差法则史这一科……早点毕业就可以可以早点赶去云迹学院了……”
“你半个月前就已经说过了。”倪喃依然绷着脸,不过逐渐有了笑意,“最近的确都在做这盏能器灯。好吧,小三,你是想要金系还是火系的战斗能器做毕业礼物?”
“啊……真的?”
不只倪波叫出了声,斯海在一旁也瞪大了眼睛,张嘴似乎想给自己也要一件做礼物。不过他的动作显然没有倪波快,后者立刻跟着问了一声:“那双系的可以吗?”
“你呀……”二哥再次被他打败,叹气揉了揉他的头发,“能量感知训练地怎么样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通过肢体的舞动来构建法则并不困难,但是感受能量究竟是如何转化并改造出最适合自己的法则则是很深奥的事情。
具体来说,各人五行体质不同,即使相同的法则也会造成结果上的差异。如果想要让法则达到最佳效果,那就必须能感觉自身能量变化的基础上,微调肢体舞动的幅度和角度。
但是依照阴阳理论,万事万物包括迎面而来的一道微风都蕴涵着能量。这些能量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有所谓的阴阳分别,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所以,感知自身能量变化这一点成为很多异能者的坎,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异能协会的等级考核标准中,这也是达到三级最大的障碍。
按照强能协会的标准,只要五行系统不平衡具有修习异能的潜力,就可以成为一级异能者,而像倪波斯海这样在初级强能学校学习过基础法则,并能正确使用这些法则,就可以跨入二级的门槛。因此一二级的异能者几乎随处可见,也常被称为边缘异能者。往上的异能三级,就成了低级异能者的一个分水岭。假如说每百人中有十人具有异能体质,那么最终能达到三级的往往不到五人。
而三级往上,等级提升变得越来越困难。五级评定要求必须有一个自创法则,对异能者的法则研究水平要求极高,一般认为是中高级异能者的分水岭。而五级以上,因为自创法则的不同和能器的影响,同级异能者实力也千差万别。从这里开始,只看等级已经不能完整评价一个人的实力了。
融合两系法则同时使用,意味着必须自创有两个能量出口的法则,这几乎是五级的要求,而倪波甚至并没有到可以完美掌握自身能量的阶段。父亲的经验并没有给他什么帮助,最后的结论是也许这得靠天分。
所以,即使是双系战斗能器,在只能使用基础法则的情况下,不要说双系融合了,倪波甚至发挥不出纯粹的单系效果——虽然,倪波觉得这里更大的问题是,二哥的制器水平其实还不到能制作双系能器的地步。
“那……金系吧。”倪波艰难下了决定,“我记得二哥你上次收到一块高品质的金系玉石!”
倪喃这次是真笑了:“那就是为你留的——不过,你知道我还收到了火系聿鸟喙吗?”
“啊……”倪波的表情迅速从惊讶到懊悔既而纠结,最后指着一块火红色“大石头”问,“这个东西吗?”
“对。”略顿一下,倪喃很遗憾地宣布,“不过你已经选了。”说完这些,倪喃也止了笑,换成正经地说教,“好了,我会记得你的毕业礼物的。不过,环羊的消息你们也都知道了。最近路上不一定安全,你和斯海都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啊?”倪波这时才记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原来二哥你已经知道了。是美美姐告诉你的吧?”
“……”
被无语问苍天的倪喃赶回家的小斯海同样很郁闷,揪了自己姐姐追问:“姐,如果你嫁给倪喃哥哥,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和倪波哥一样的战斗能器做礼物?”
悲剧的兄姐们似乎有着同样的郁闷。
倪波因此被斯美美训了好多天,关于“明知道是危险的时候还带斯海到处乱逛”这件事情。不过于他和斯海私下的交流却是:不愧是二哥和美美姐,教训人的理由也都是一样的。
再过些日子,斯美美的强力追求者塔库罗同样从美美和斯大叔口中的蛛丝马迹凑出了礼物的事情——倪波很确定自己没有漏过口风,斯海似乎只顾着郁闷,倒是美美教训两人时候经常在场的斯大叔,火属性的性格不太牢靠的样子。
可惜一件战斗能器仍然是十分昂贵的事情。即使塔库家是朵鹿最有势力的家族,想要找件精致的土系能器来讨好小舅子也不太容易。
尽管如此,知道塔库罗在强能协会发布委托的时候,倪波还是很惊讶:“出80个晶体币雇佣高级强能者猎杀环羊,只要角和毛发,塔库罗想做什么?”
异能者之间曾经流行以异能野兽体内的能量晶体来交换物品,强能协会据此开通了晶体通取通兑的服务,随后更发行了以此为基础的晶体货币。晶体币的价值远高于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而80个晶体币,大概是一些靠采集低级材料维生的异能者一年的收入。
“这个……”斯海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俱实以答,“塔库罗哥哥听说环羊是土属性的,想收集材料给我做战斗能器。”
“真疯狂。”倪波下了结论,不过判断标准显然并不公正。
“为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一个说着优雅语调的声音反驳了他的话。
“啊,塔库罗哥哥。”斯海看看从马上跃下的贵公子,再看看面色并不很好的玩伴,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塔库罗挪着贵族特有的傲慢步子走了过来——这种步子缓慢并且一点不适合走在丛林之类的地方,除了样子比较漂亮,倪波看不出有任何用处。
“80个晶体币而已,换一件土系能器的材料,很值得不是吗?”前半句时,塔库罗仍然用下巴对着倪波,而到了后半句,已经微笑以对斯海。
倪波咬紧了下唇。父亲和二哥多次的叮咛让他知道应该管着自己的嘴巴以免惹祸上身,所以虽然现在他很想预言一下塔库罗肯定抓不到环羊这件事情,但所做的只是在心中默默开始策划诸如如何发现环羊,并将消息散布给其他没有接受这个委托的异能者而已。
片刻的对峙气氛很快就被匆匆跑出来斯美美给破坏掉:“塔库罗,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小孩子你都置气!”训起人来,美美姐是一如既往地强悍。
倪波吐吐舌头,反倒有些庆幸:有塔库罗做挡箭牌,今天应该不会被美美姐训了。
这样想着,他对着斯海眨了眨眼睛,然后两人的身影一起缓慢向后挪动,一直到斯美美即使反应过来也抓不到的距离,立刻撒腿跑开。
“美美姐,我会让二哥在塔库罗之前找到环羊的!”倪波边跑边为今天溜出去玩的行为做注解。
“姐,爸让我跟着倪波哥。”斯海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无辜。
“你们两个!混蛋!塔库罗你没事来我家做什么!”两人身后,暴跳如雷的斯美美的怒吼声一直回荡了很久很久。
望着斯美美身后“强能协会”而不是“斯美美家”的招牌,即使是一向讨厌塔库罗的倪波,也不禁为他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