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福,可以帮我一件事吗?”溪水淙淙流淌,清晃赤着双足踩着水,圆润的小脸上漾着纯真的笑容,山溪特有的清凉直沁了心里去。一只大黑狗安安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得摇着尾巴。
“什么事你直说好了。”旺福的爹爹是桃渊城郊的樵夫,继承了他阿爹的衣钵,旺福自十岁起便可来去自如在这山间。常年风吹日晒的原因,整张脸显得黑黝黝的还泛着红,小身板瞧着便知结实得很。
“那个,替我寻两棵桃树苗来呗。”咦,好像有一尾小鱼儿自脚面游过去了,痒痒的。
“桃树苗?晃儿你要桃树苗做什么?”旺福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有些沙哑却又夹杂着属于孩子的稚嫩,算起来他今年也有十五了,正是变声期。
“自然是要种。”难不成是为了吃么?这旺福有时候也真是够笨。
“好,没问题!”只要是晃儿要的,他必会尽力替她取来。“对了,你这眼睛……”
“眼睛?”旺福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晃儿愣了一下,随后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他只不过听晃儿曾说过她的爹爹有法子医治,才想着问上一问。
“这个呢,就不劳福大爷您操心了。”凭着感觉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旺财,一人一狗自溪水中走至岸边的大石之上。晃儿穿起了鞋袜,嘴角仍然噙着方才的笑。“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爹爹发现的。”
“哦、哦……”一直坐在枯树根上、嘴中叼着一根草的旺福,随着晃儿的动作也立刻站了起来,可谁知用力过猛,差点摔个狗吃屎。
“呵呵,呵呵呵……”旺福摸着后脑勺尴尬的笑着,还好、还好,晃儿看不见的。
蹑手蹑脚的回到茅庐,四下静悄悄的,爹爹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又偷溜了出去吧?
一步、两步……晃儿提起白色的裙角、踮着脚尖摸向自己的房间。
住得久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很。
“呀——”撞到什么东西了?
不应该啊,为了方便自己走动,她家茅庐的院子里不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摆么?
“去了哪里?”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明明近在咫尺,却恍似远在天边。
“爹、爹爹……”不好,还是被爹爹发现了!
想到这一层,晃儿只觉舌尖都打了节,不知该如何解释。
“回答我的话。”简短而又疏浅,不搀杂一丝一毫的感情,却又很有磁性,不失明亮更多稳重,或者该说是,一种安全感,引得人忍不住想向这个声音靠近。
“额……”死命的拽着自己的衣角,晃儿满心的纠结……要不要撒谎呢?
“我去见了旺福。”犹豫再三,就差没咬破舌尖了,她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语落,整个茅庐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四周散发着来自于清执身上的漠,澹漠、冷漠、寂漠……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包括晃儿。
每每此时,晃儿都特别希望自己能够看得见就好了,至少……她可以从爹爹的面部表情上揣摩如何应对不是?
“哑——哑——”一只乌鸦飞了过去……
“罚跪一个时辰。”
耳畔传来爹爹若霜般的声音,不等晃儿反应过来,人已离去。
只听得晃儿一声哀叹……
“饿死了,真是要饿死了……”一个时辰并不长,很快就过去了。爹爹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很高,而她经常因为各种差池被罚也早已习以为常,倒是这不争气的肚子……
“药浴。”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生生将晃儿欲踏入厨房的脚步却了回来。
这一次,晃儿整张小脸是真的摆满了哀怨。
药浴,几乎是她每日必做的事。
由爹爹亲手调配药草,亲手采集吸收了日月精华的朝露。
据说,只要泡到一定的时间,她的眼睛就可以恢复视觉。
好在待在药池的时间只需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半个时辰后她就可以吃饭了……
“哗——”随着某物出水的声音,一条白练仿若是着了魂似的,径直飞入晃儿的身边,迅速的将不着寸缕的人儿裹成了长长的粽子。
清执背对着药池的脸色,终于百年不变的多了一抹无奈——她竟然又睡着……
伸手隔空施法横抱着晃儿,与往日一般走向不远处的床榻。
只是此时,晃儿仍然熟睡的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向来睡得深,只要是睡着,那么就算是天雷滚滚也与她无由。
“吧唧——吧唧——,好吃……”即使被裹得只露个脸,晃儿还不忘在梦中捧着香香的饭菜大口咀嚼,甚至,丝毫不知道她此刻真正咬住的是她爹爹玉白的衣角……
见此,清执不禁皱起了双眉,施了法将晃儿直接敲晕了过去。复又顿了顿,自墟境之中取了一株祝余草,化作一团碧清的水,给晃儿服了下去。这祝余草是他自鹊山取得,有食之不饥的效力,不过因为晃儿还是肉体凡胎,平日里极少给她服用。
轻手替睡得香甜的晃儿盖上被子、掖了被角,正欲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腰间佩挂着的玉琉璃泛起了光亮。
解下玉琉璃,施法其上便见琉璃身间面对着虚无空荡散出一圈光影,仿若一面镜子,而镜中正逐渐清晰的显现着一个表情甚是严肃的人。
“师兄。”此人,名唤清延。乃是他的大师兄,如今蜀山的掌门。
“师弟,你还是不愿意回来吗?”如今已过十余年,还有什么是放不下、什么是不敢面对的?
“时机未到。”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这该回去的时候他自然会回。
“唉,你也知道清音她并非……”自师父仙去,他们师兄妹三人便相互维系了百年,若非师妹一心倾慕他这个师弟,以至于十几年前不惜表白于天下,也不会现在这般境地。
“师兄——”安静的一句师兄便把清延的话给打断。如果说离开蜀山确实是因为清音胡闹,那么在离开蜀山至今,已早与清音无关。
“罢了罢了,许是近来清音离山历练,三殿冷冷清清的令师兄想多了……”清延身为蜀山掌门虽严苛庄重,但是对自己这两个师弟师妹倒是宽待得很。于是,此番谈话只会无果而终。
晃儿再次醒来后已是夜深时分,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疑惑,她怎么在床上了?
哎呀!难道她泡着热腾腾的药浴又睡过去了?
完了完了,爹爹是肯定又要罚自己了。
慌慌张张的换了衣服去了爹爹的门外,也不知爹爹睡了没有……
“什么事?”静静悄悄的月夜下,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房中传来,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晃儿无端端的被吓了一大跳。
“额……那个……”说什么说什么,直接承认错误?
“休息去吧。”这一次,清执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
晃儿不禁咬了咬下嘴唇,没有动。
察觉到门口的人儿仍然停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清执只得开了门。
门外皎月当空凉如水,晃儿只穿了一件里衣,见他出来便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睡不着?”
“啊——”晃儿心中一阵无语,爹爹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既如此,爹爹教与你的剑术可还记得?”
“嗯。”闻言,晃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爹爹说过,她虽暂不可视物,但是不等于不可以修习道法、剑术。
一路小跑回了房间取来木剑,而后于茅庐空荡荡的院中站定,一套剑指苍澜顺势而起。
她知道,爹爹此刻定在注视着自己。
虽天赋差池、资质难造,但爹爹教授的每套剑法她却都有再认真不过的一遍遍练习,一日不行便一月,一月不行便一年。为的,就是让爹爹能够看到更好的自己。
这般想着,手下的动作便愈加行云流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