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儿,水果摊前来了一个一身绸缎鲜衣之人,约莫二十来岁,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各色水果,又随手挑了挑,问着“水果甜不甜,买三斤糖心苹果,冰心梨,还要血橙红柑若干”等,子儒却听到他给钱的时候,向伏身伸手拿钱的摊主快速说了什么“济元堂……假的……真的……主持招人……侍读管家……”子儒听得不甚清楚,就见这个鲜衣年轻人提着水果进了通宝行。
原来这帮人竟然有通宝行内线,怪不得守在此处,那出入通宝行的人,岂不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子儒脸色煞白,紧了紧自己衣服,好像那兑票会露出来一般。
这可怎么办,自己千山万水,千辛万苦才来到通宝行,谁知等待自己的是狼窝虎穴。
子儒还在惶然,不料水果摊主低声向他喊了:“你,就你呢,发什么呆。”见子儒转过头来,催促道,“快去去潋波亭旁的观湖客栈,去找郑堂主,就说‘通宝行据点王世良传报,并无济元堂的人来开兑票,据通宝行内部传言,肉票可能是假,真的济元堂小姐正主持招募’,快去哎,厥麻子那暴脾气,却怎么带了个你这样慢吞吞小子。”说完见这小子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拿脚便踹了过去。
子儒已被“肉票”俩字惊到了,屁股一疼,才知道不小心被踹了,这帮坏人,真狠,赶紧先离开吧。
子儒恋恋不舍看了通宝行那富丽堂皇的大门一眼,想要富裕不容易,这满怀的票子,还是要继续装穷鬼身份。
待跑得远了,他才不断腹诽着:什么玩意,老子像跑腿的吗?正经那什么二代子弟,都要用薨字才能表达我的那什么(不能咒自己,此处略去死字),那什么潋波亭,老子过来路上倒也经过,就是不去报信咋地,害死你们这帮孙。还有那什么肉票,真是丧尽天良的一帮人,做尽坏事。
想到这里,莫名想到路上捡的那支玉钗,那个惶惶然无助的女子,也是遭了绑架,便摸了摸怀里那支温润钗子,心忖还都是女的,会不会就是同个人,不会这么巧吧?可既然知道,总不能无动于衷吧,不就跑个腿嘛,为了正义,跑腿就跑腿。
子儒走近观湖客栈,竟然真的发现那辆寻常破旧的马车,空荡寂寞地撇在暗处,好似远离人间是非罪恶,在临安城这样繁华的都市里,显得毫不起眼。
显然马车里面的女孩已经被转移走。而观湖客栈正是这帮贼人的窝点所在。
临到门口,子儒犹豫了一下。没办法,他这幅十二岁的身子,别想着打人更别想在此地救人,不得不深思而后行。若是以前的他,或许直接离开这烦恼漩涡,但经过张良村之后,他的心被热乎了,想着借助报信的机会,起码打探消息是可以的吧,是以,还是决定迈开步子独闯贼窝。救人如救火,早点探知情况,出来后若碰到对的人也好说出个一二三来,好搭救人。
房间内,听了子儒通报,一个三十来岁男子,眉间有一条很深的刀疤纹,如蜈蚣一般暗紫,纵向从发际到鼻翼延伸,脸色阴沉。看他眉头紧紧皱着,刀疤便如蜈蚣活了一般耸动着,狠辣不言自显。他便是郑木川郑堂主,黑龙帮在临安城的头子。
他不言不语,让子儒都不知道是继续呆着还是该退下。
忽然他朝子儒看去,点了点头,道:“瞧你也算口齿清晰伶俐,先不忙回去交差,去一趟济元堂,混进去打探消息,若是真有招聘侍读管家,就努力应聘,成为那小姐的侍读管家,清楚没有?”阴鸷的双眼扫过来,压根儿也没等子儒回话,就继续说,“阿宝,带他去换洗,然后给他弄一个身份,护送过去”,说完暗中打了一个眼色,做了个狠厉的手势。
子儒忐忑不安,听了这话已然后悔得肠子乌青,千不该,不该这么心急救人,冒然把自己搭进去了;万不该,在通宝行兑换无望的时候,就该找个隐蔽点将怀中之物埋藏了。如今揣着兑票来这里,人家本来就是专门干绑架买卖的,岂不自投罗网。
心想等一下进去这么一脱,票儿票儿满天飞,原形毕露,甚至给人瓮中捉鳖,该如何是好。子儒磨磨唧唧跟着,几次想要回头逃跑,但一想到身后那阴测测蜈蚣爬脸的郑堂主,落到他手里肯定生不如死,还不如壮着胆子跟着这阿宝走一步算一步再说。
阿宝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相对这帮凶残恶煞的模样,他就显得清秀文雅多了,面色随和,这多少让子儒暗中舒了一口气。
“来,把衣服都脱了,我先拿出去处理掉。”阿宝看着他这身泥污,心想这小乞丐才是真正丐帮的形象典范,他这一清洗,这间浴室便要孤独三个月。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能否胜任这份任务,否则,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惋惜。
子儒东瞅瞅西看看,看能否有个隐蔽藏东西的地方,正心里焦灼惶然,却看到阿宝盯着自己。好像不脱不行了,无奈之下子儒弱声问道:“您能出去一下吗?你在我没法脱。”
阿宝一怔,道:“你是女孩?还是要拉大便?叫你脱你脱就是,我可没时间陪你耗着,快点。”说着一瞪眼。
“不……不是,我是怕……”子儒故意拖着音示意,实际上腹诽着你碍我眼了没法脱,你也不是女子,我这清白之身凭啥露给你看啊。
话说他现在这身体,黑不溜秋,混着一身泥尘,跟清白两字真没啥关系。
“放心,我没***.癖。”阿宝戏谑道,看着子儒眨巴大眼睛的小可怜样,想想便不由好笑了起来,也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孩子。
子儒无奈,脱衣服就曝光,不脱又怕更加惹人怀疑,终究躲不过去,只好转过身,希望自己手脚利索点,将兑票藏起来蒙混过关。
他迅速将最后一个糍粑拿出来,再将怀中的兑票拼命往装糍粑的布袋塞去,还有那方帕包裹的书籍以及那只玉钗,放在上头掩盖,刚要将糍粑再塞进麻布袋中,就听到一声“慢着”。
子儒身子一颤,手上动作不由得僵住,浑身冷汗直冒,心里哀嚎着完蛋了,终究被发现了。就见那阿宝走过来,一把抢过自己手中的糍粑,以及布袋。
“拼了”,子儒伸手背后偷偷抓着一根烛台在手,盯着对方,随时准备趁机击杀对方,从而逃走。
却见阿宝抢过起布袋看了看外观,又拿起糍粑仔细闻了闻,急切地问道:“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见对方竟然是拿着糍粑发问,子儒有点意外,一时无语。
看着对方又闻了闻,脸色显得激动又焦虑,就差狠狠吃上一口似得,子儒很是不解,难不成这人饿疯了;就是没见过糍粑这粗粮,难不成还当这是金铸的,这么渴望,那银票还是金堆着呢!
看着对方渐渐不耐的眼神转为凶恶,怪人怪异,子儒不禁忧心,这里的人没有良善的,若对方真那么饿了,会吃了他,赶紧回答道:“这……这是我家里老人给我做的。”
“你撒谎,什么你家老人,究竟是谁派你去张良村的,你们到底干了什么?”阿宝说着一把揪住子儒衣领,瞪着眼满脸凶神恶煞,却没有动手打他。
子儒大感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果然,哼,我张志宝并没有做任何对本帮不利之事,为何你们仍旧不放过我,还要控制我那年老父母?”阿宝红了眼吼道。
“你就是张志宝?”子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心里却转为狂喜,暗叫天无绝人之路。
“哼,还在演戏,不知道我是谁你们还怎么去张良村!”阿宝恨恨道。
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子儒倒是暗乐起来,看来这帮坏人里面也是乱的很,竟然想着控制其家人来控制下属。
但这个黑锅他没办法背,人最怕被惦记着仇恨了,何况是被恩人之后误会,没准儿还会丢命,子儒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妈如今好好的在张良村,我是经过那里。”遂将自己经过张良村的事一五一十道来,最后那句“你妈妈说你最喜欢糍粑”,终于把阿宝的暴走打消不少,却仍旧揪着子儒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