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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梦

评价,是一个有趣的词语,它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各种不安,比如自己是否会一份沮丧无比只考了五十九分的试卷,还是会得到一张兴高采烈又得意无比的奖状。当然,这是我们在期待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时所产生的忐忑,当我们评价他人时,我们不会去想视线中的那个人会不会因此而夜不能寐,因为我们如果想了,那么我们视线中的那个人,也许就并不是一个傻比。

林蝶曦,外号草蝶多。抛去她小时候写名字的苦恼不说,她在那过去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得到过的评价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她的小学数学老师告诉她:多加学习,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她的初中语文老师告诉她:你这……该练练啦,你一个大闺女,字写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像什么话。

她十分苦恼,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听取教了自己六年的人的话。不过……

她的高中班主任非常苦恼的的问她:你能告诉我你中考成绩不是零的秘密么?

艹你妈!她在心里回到。老娘不干了,你们这些傻比,你们都想害老娘!

于是,她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大学时,她的评价就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并且还开始慢慢的统一,最后就变成了妄想症、偏执狂、社交白痴、神经质等专用于描述天才的词组。

当然,这些评价在她离开自己熟悉城市后全都不见了,不过评价之所以会出现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如此,所以当林蝶曦搬到海石镇后,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藏起来。

幸运的是,在搬来海石镇的第一个夜晚,她就遇到了一个好人——马梨。

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夜晚九点多把林蝶曦的各种家当全放到院子里便溜之大吉了之后,她和自己的弟弟苦恼的站在那一大堆家具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插手。马梨在近十点钟的那样子出现在了街道上并看到了她的困境,热心的上前问了几句后,她便和蔼的开始帮她搬东西,一搬就搬了近一个小时。搬完后,马梨听见自己眼前的那对姐弟还没吃饭,就很高兴的让他俩等着,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个天荒地老,直到0点刚过时马梨才一身海腥味的带着一桌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在超市买的熟食回来了。小蝶很不好意思,不过马梨很是大方,而且看起来比两小时前还更加的爱笑了。

吃过饭后,马梨起身离开,小蝶站在门边很感激的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然后心想这女人表现得这么好,肯定是对自己有所意图。

第二天,她拿着一袋苹果去敲马梨的家门,却发现她并没有在家。

那袋苹果是她去镇上唯一的超市里买来的,成色不错,据说口味香脆。小蝶失望的拿着那二十块钱苹果回到家里,她弟弟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小蝶把家门开了又合后,她弟弟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

“别玩了,小达。”她劝道,然后就把苹果放到了门边的柜子上。“你天天都不出去,以后怎么办?”

小达低头用手在手机屏幕上滑了一下,并未说话。

小蝶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弟弟以后的生活可能会非常艰难,毕竟连高中都没上,身无所长,又不说话,连朋友都没有,还长得有点报复社会,怕是想当个小白脸都不行。“姑姑有跟你联络过么?”她把鞋子脱到门边,然后换上了拖鞋。“我不知道电费单在哪里,快月末了,我怕停电。”说完,她朝小达走了过去,走到途中时就看到小达背对着她摇了摇头,这让她脚步一停,心里莫名的泛出了一丝苦涩。“……好吧。”

“你找到工作了么?”小达忽然说话了。

小蝶就要转身的动作一停,回过头去时,她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找到了。”她道,“镇中的一家刚开业的咖啡馆缺服务员,一千五一个月。”

小达对着屏幕点点头,“不错。”说完,他又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小蝶对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是完全没办法了。在她的记忆中,小达以前是个外向的孩子,人缘很好,不过自从他到了市里之后就不爱说话了,她姑姑后来给他买了个电脑,这导致他连门都不出了,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她姑姑因此开始烦他。最后,在说了很多遍都没用之后,她姑姑就让她带着小达搬到了这里。

“我上楼把其他房间清理一下,你帮我烧壶水然后倒进暖瓶里,好吗?”小蝶轻轻的抿了抿嘴,尽管小达背对着她,但她还是想让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小达点点头:“好的。”

姑姑的这个房子有点大,二楼有四个房间,后院还有一个游泳池。小蝶在昨天就把自己和弟弟要住的两个房间打扫了一遍,其他的她只看过一眼就没动了。清理完剩下的那两个房间后,小蝶提着一大袋子垃圾下楼准备出门倒掉,来到大厅时,她往沙发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小达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小达?”她略带慌乱的叫了一声,手中的垃圾下意识就扔到了地板上。她跑过去,看到小达并没有睡在沙发上,于是她就跑向厨房,不过仍然没见。她跑到楼梯下的小隔间,又跑到地下室的门边叫了一声,当她意识到小达不在屋子里时,她整个人都慌了。“小达?!”她大声呼唤了起来,然后就往大门跑去,跑到一半时,她就看到小达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前,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怎么了?”他问。

小蝶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擦擦头上流出来的汗,笑着对小达说:“没事,没事。”

她走到大厅把垃圾捡起,然后就来到门边打开了门。

屋外,阳光不错。小蝶把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旁,刚要转身回去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在叫她,这把她吓的心里一震,急忙故作镇定的回过头去,发现一个男人穿过马路朝她跑了过来。

那男人长得还挺帅。

小蝶低下头去,几秒后,那个男人就站在了她前面,小蝶看到一只手拿着一张纸朝她递了过来。“你好,妹子。”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不错,“那个……我叫左磊,今晚海滩边有个聚会,就是公路对面的海滩上,是我哥那个神经病办的,我为了坑他钱决定能邀请几个人就邀请几个人,所以,唔……目前为止我已经把镇上一半的……算不上一半,大部分都是三十岁以下的,我都邀请了一遍,毕竟有些……”

听到这话痨一样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小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前那个叫左磊的一眼,然后马上害羞的低下了头。

“……那么,晚上八点?”

小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张帅气的脸庞,她仍然有些害羞。“我……我不知道,我才搬到这里来,基本上都不认识什么人。”

左磊眨了眨眼,“没事啊!”他带着很温暖的微笑道,“我也才回来,很多我以前认识的人现在也都学会变戏法了,所以,八点?”

小蝶羞涩的点点头,“那好吧。”

左磊高兴的拍了拍她肩膀,“好的!”说完,他兴奋的离开了,小蝶带着有些傻傻的笑容看着他的背影,回到屋里时,她忽然惊觉起了一件事。我好像没告诉他我的名字。她下意识的掩住双唇。天啦,我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怎么了?”小达从沙发上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了自己姐姐犯花痴的这一幕。

小蝶被这声音小小的吓了一下,不过她很快的就掩饰住了。“没事。”她说。转身走向厨房时,她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蝶做了一桌子菜,有海贝、鱿鱼、小龙虾。

小达看着有些疑惑。“姐?”他在桌边抬起头来,却看到自己姐姐在低头偷笑,这让他跟疑惑了。“姐,不是说没钱了么?”

“啊?”小蝶没听清楚。“哦,我……我卡里还有些钱,毕竟搬过来之后的第一天,要吃点好的。”

“那我的网络呢?”小达不假思索的回到,“你说过要先给我接网的,这地方连3G都没有,慢死了,啥也打不开。”

小蝶张了张嘴,“我……”你咋这么烦呢。“过几天吧。”她朝弟弟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过几天,我一定给你接上。”

小达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就走了。

你……小蝶心里有些烦躁。她转头看了看正在上楼的弟弟,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她盯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在心里问。我为什么要带着你?为什么?是因为你是家里唯一一个男的?但你长成这样我为什么还在心里骗自己说你会有出息?我……我……

弟弟上了二楼,拐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几秒后,小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这让她抿了抿嘴,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天黑的时候,她坐在房间的镜子前,开始思考自己要穿什么衣服去。

桌子上放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和淡黄色的连衣裙,小蝶觉得天蓝色的好看,但又觉得蓝色的寓意可能不太适合,与此相比,那件淡黄色看起来就太活泼了,小蝶真希望自己能有好多好多的衣服。他会穿什么呢?小蝶忽然想到了这点。礼服?西装?运动衫?他有腿毛么?想到腿毛,小蝶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我可以躺在他的腿上仰望蓝天。她满心期待的做起了白日梦。我们会住在一个大草原上的别墅里,蓝蓝的天空中,有心形的白云慢慢飘荡;我们会在秋千上玩耍,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就好像温和的风儿一样。我们会有好多好多孩子,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土地,我们会有……

“姐。”小达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小蝶的白日梦。“我电脑坏了。”

又坏了?小蝶瘪瘪嘴,不过转头看去时,她脸上仍然是笑着的。“我们明天去修,好么?”

小达点点头,转身离开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姐。”他回过身对小蝶说到,脸上有些不自在,“我的一个……网友,说来见我。”

“是你说过的那个么?”小蝶问他,“挺好的啊,什么时候,在哪见?”

小达挠了挠头,“他……他没说。”

哦。“哦……”小蝶眨了眨眼,“你自己看着办吧,小达,见面的话,叫他到这来,别去市里,明白么?”

小达很明白。“嗯。”

等他走后,小蝶看了看表,发现聚会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开启的时候,她立马换上了那件淡黄色的裙子,又在镜子前弄了弄头发。出门时,已经是七点五十多了。

聚会的地点并不难找。她穿过街道,穿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石板路,海边传来的笑声和音乐声就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她走上沿海公路,看到在公路对面的沙滩上搭起来的那个白色帐篷时,她的心里激动极了,心跳几乎都跳快了一倍。

她走过去,然而才走到沙滩旁,她就又想回去了,一个被她忽视了整个下午的感觉再次在她的心里涌了上来。

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那白色的帐篷离她大概只有一百米远了,她看到人们围坐在帐篷前的篝火旁笑着喝着酒,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的心忽然如此的紧张,紧张得让她几乎想转身就跑。然而,当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帐篷里拿着杯酒走出来后,她看着那张在她位置处看得并不真切的脸,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他穿着衬衣。小蝶边走边想。他穿着衬衣,我穿着裙子,我们可以……

“嗨!!”一个声音朝她叫到,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她停下身子,警惕的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自己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男人拿着杯酒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急忙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男人几秒后站在了她前面。“你是那个……史珍香的侄女,是吧?”她听见男人说,“我叫林浩,你应该记得,我住你对面。”

小蝶挤出一个笑容,以示友好的抬起头来。“你好,我叫林蝶曦,晨曦的曦。”

林浩举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好名字。”他评价道,“你跟我来吧,篝火边没座位了,不过我想我能踢个人出去,那里面有个我讨厌的家伙,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小蝶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笑了笑,“好的。”说完,她就跟着林浩往篝火边走去,不过才走到一半林浩就停住了,小蝶有些不明白,但林浩下一秒就伸出手指了指篝火旁的人一个人,偏过头对她说:“你看到那边那个家伙了么?那个肥肥的,看起来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里的。”

小蝶朝他指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点了点头,“看到了。”

林浩转过身来朝她一笑,“那是个傻比,哈哈哈哈哈。”

小蝶这时才意识到,他喝醉了。

林浩说完就直接走了,小蝶见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下意识的就想过去扶着他,不过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她才刚伸出手,就看到一个人过来把他扶住了。

“浩哥,浩哥?”这声音好熟悉,“来,我扶你回去。”

是那个帅哥。小蝶定睛一看,果然,果然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左磊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她,于是就对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啊……聚会在那边,我一会就过去,你先玩。”说完,也没等小蝶回话,他扶着林浩就往公路上走去了。林浩嫌他的步子走的有些慢,俩人刚走上公路,他就挣开了左磊的手然后撒丫子跑了起来,还边跑边叫,吓得左磊急忙跟上:“浩哥!浩哥!”

“啊呀呀~~~”

“浩哥!!”

跑了差不多三百米后,林浩身体一停,笔直的就往后倒了下去。左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他已经舒服的在马路上砸吧起了嘴后就一脸无奈的蹲了下去。“浩哥?”他摇摇林浩的肩膀,“浩哥?”麻了个弊。

左磊用自己习惯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不过由于林浩有些重,他有一瞬间差点没撑住,这让他骂了一句“艹。”抱稳后,他就转身往林浩的家走去了,丝毫没有看见在路边的一棵树后,藏着一个惊讶的小姑娘,而且还惊讶的捂住了嘴。

他居然是……

小蝶的幻想破灭了。她躲在树后,脑中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她想起了那个姿势,那个她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个她以为安全无比,希望自己有天也能被人那么抱着的姿势,居然……

她呆呆的离开自己藏身的小树,呆呆的往家走去。当她在几分钟后回到家时,她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他居然……居然……

“姐。”小达出现在了大厅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姐,我定好了,后天,后天他就来。”

滚!小蝶瞄了他一眼,心里忽然升起的愤怒无比强烈。滚,滚,滚!

“我可以去市里接她么?”小达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她说她带了我最想吃的,所以我想过去接她,她也许找不到车站在哪呢,所以我还想——”

“她不会来的!!”小蝶脱口吼道,脸色狰狞,吓了小达一跳。

“……姐?”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来?嗯?”小蝶眼神凌厉的盯着他,“你说啊,你哪来的自信?去接她?好啊,你去啊,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隔着一块还没砖头大的屏幕谈情说爱,你们从没见过,你们从没了解过,她发来一句会过来的消息你他妈就信了?嗯?她不会来的,傻孩子,你天天玩着手机难道还没明白这只是两个闲得没事干的人玩的文字游戏?天南地北她要来,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你有钱么?没有!你有工作么?没有!你他妈有什么?你他妈只有裆里那根你自己玩过无数遍的小肉条而且我觉得那应该像极了你的脸,所以,想想吧,林子达,不管你的林子再大她都不会来的,你个智障,你他妈怎还活着干嘛!”

弟弟被吓懵比了。“我……”

“回你房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老娘没空理你。”小蝶心烦意乱的走进大厅,连鞋子都不脱了。不过走了几步后,她就发现平时不爱说话的弟弟,说起话来居然可以跟正常人一样:

“那你给我药啊!”小达转身回到,眼神似要杀人一般,“我跟着你呆了这么久,你这不让我去,那不让我去,如果你没有圈养别人的资本就别他妈装胖子行么?我被你逼的没有朋友,没有同伴,而你就天天觉得我只要出去一步就会死得尸骨无存,你以为我是谁?咱爹?在你那悲哀的世界里有没有一张凭空而来的棺材,好让你提前准备一个你迟早要买的花圈?”

“俩,俩位……”

“在你那悲催的世界里有没有一块陈旧破烂的木牌,好让你喜闻乐见的在上面刻下名字?嗯?我想没有。”

小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真希望没你这个弟弟。”

小达笑了,“呵。”

“滚!!”小蝶怒目大吼。凭什么我要养着你这个没出息的!“滚!”你那张丑得要死的几吧脸老娘一见就吐,“滚!”滚!“滚!”她掀起一张椅子就砸了过去,但什么也没砸中,整个大厅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好生气。

“走吧!”她对着敞开的大门叫到,随手就拿起了旁边的一个花瓶摔在了地上。“走吧!”她拿起了水杯,“走吧!”她掀倒了一个风扇。“走啊!!”她抄起吸尘器就猛地摔了下去。

砰——

“走……”好像不对?

小蝶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下半身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里,上半身在地板上的胖子莫名奇妙的躺在小蝶的旁边。在那个胖子的脑袋边上,小蝶刚刚摔下去的吸尘器静静的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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