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白崇文惊疑。
王妈走到近前,两手托起一本册子,递给白崇文,“老爷,这是咱们当初寄放在二爷那里的家伙事们,带人过去核对后,发现大件都在,小件却是有好几样对不上。”
白崇文拿过账册翻了翻,只看了几眼就把账册摔在了地上,“混账!”
说完大步就朝外走去。
王妈捡起账册小跑跟上,“老爷,二爷在前厅。”
白崇文没有应声,又气又急的来到楼下。穿过花门到了前厅,就看到白崇武正搓着手向这边看过来,见大哥走了进来,叫了声“大哥”,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糊涂!跟我回去!”白崇文看白崇武这副样子,越发气得不行,连门都没进,扔下一句话就朝大门走去。
白崇武讪讪,垂头丧气的跟在大哥身后。
白鹭儿冲下楼来,人小步子小,走到前院正好看到白崇文带着人离开,急忙又追了上去。
等到白鹭儿气喘吁吁追到白家二爷家的时候,白崇文和白崇武兄弟已经进了院子,大门紧闭,王忠正守在门口,把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邻居都给拦在了外面。
看到白鹭儿过来,不用吩咐,王忠就把门打开,放了白鹭儿进去。
“老二媳妇,老二上哪去了?”
刚一进门就听见白崇武大着嗓门喊白子诚。
被点了名字的张氏低垂着头,声音平板低微,“他昨晚上就出去了,还没有回去。”
白崇武当场脸色又铁青了几分,挥了挥旱烟袋,指着白子修和白思德,“去,把老二给我找回来!”
白子修父子应声,就要出门。靠在东厢房门口的王氏却是不愿意了,“老二平日里就不知道着个家,野脚着呢,这会儿让俺们家的爷俩去找,谁知道去哪呀。要我说,直接跟邻村的二狗子说声得了,他们才是亲兄弟呢……”
白崇武拿着旱烟袋的动作一顿,狠狠瞪了王氏一眼,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端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白崇文。
白崇文就坐在院子里,低头喝着王妈给端来的茶水,除了发话让白家众人都到院子中来,什么话都没说,更是一眼都没看白崇武。
白鹭儿挨着墙边走进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院子中的人,除了白子诚,都到齐了。除了白崇文,大家都立在了院子里,或远或近的分散着。
站在白崇武旁边的白子轩最是引人注目,一身月牙白的儒生服,玉树临风,只是眉宇间有深深的愁绪,估计还没有从党争中回过神来。
站在路一侧的白思仁,摇头晃脑左顾右盼,最先看到了白鹭儿,眼神陡然转为凶狠,狠狠的瞪了白鹭儿一眼。白鹭儿很是诧异,自己又没有招惹他。神态自若的向这边走,白思仁突然伸出了腿,白鹭儿一个趔趄,扶住了旁边人伸过来的手才勉强站稳了。
“你给我下绊子!”白鹭儿怒视白思义。
“我可没给你下绊子,是你自己眼瞎,看不清路,怪别人做什么!”白思仁扭头冲向一边,抱着肩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白鹭儿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么没有教养的孩子就该狠狠的抽鞭子,然后扔到深山里喂狼吃。
“咳咳”站在旁边的白思义咳了出来,瘦弱的身子深深的弯了下去。
这下大人们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白馨儿率先冲了过来,“思义,怎么回事?”伸手轻轻的拍着弟弟的背,随后急切的对着白崇文道,“大爷爷,思义身子骨不好,先让他回屋吧!”
白崇文站了起来,看到白思义瘦弱的样子,目中极是不忍,一挥手,“赶快回屋去,要不要找个大夫?”
“不用了,老毛病……”白馨儿才回道,王氏便跳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偏偏生在咱们这个人家,娘对不住你啊,连个大夫都看不起……”
“老大媳妇,你穷嚷嚷啥?方圆十里,哪个大夫没有请过,这会儿装腔作势给谁看?”白崇武当场就怒了,这个大儿媳妇就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说话总这么着三不着两,还越是当着外人越咋呼。
“爹,孩子他娘就这脾气,没别的意思。您老消消气。”
先前白子修被吆喝着去找白子诚,因为王氏的一句话,把白崇武噎了个跟头,半晌没有再说去找二儿子的事,白子修虽木讷,但还是看出了老爷子对自己媳妇的嫌恶,现在又有了这一出,只怕心里对王氏更膈应了。
“糊涂!我让你去找老二,还愣着做什么?”
听了白子修的话,白崇武的脖子青筋都冒出来了,不能对着媳妇太不讲情面,对自家儿子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白子修低头应声,带着白思德一起出去了。
白鹭儿没有再理会任何人,直接走到了白崇文面前,扶着爷爷重新坐好,靠在爷爷的腿上,摆弄着手指玩。心下倒觉得挺有意思的,白家二房这边只要有事,总能牵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的破事,搞得最后正事都没得处理。
白崇武没了发脾气的对象,一屁股坐在白崇文旁边的椅子上,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长叹了一口气。
“子不教父之过,亏得你也这么大的岁数了。”白崇文看着白家二房的这一出出,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到嘴的话很多,却有生生咽了下去,“王妈,再去核对一下,能搬走的先搬走,赶紧布置上。”
王妈应声,带着几分人去了正屋西面的耳房,不时传出核对物件的声音,随后就有窗纱,镜子,桌椅,花瓶等被一一搬了出来。
白鹭儿有几分好奇,直起身子也想到那屋去。白崇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动。看爷爷不同意,白鹭儿便没有再动,乖乖的呆在了原地。
此时大门打开,一件件东西直接运到高坡下的宅子里,队伍排得很长。
院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但王忠带着几个人拦的死死的,谁都不让进。有的摇摇头就走开了,有的却是三五成群聚在门口,看着白家搬出去的东西,顿时热闹起来,很是一番评头论足。
相比院子外的热闹,院子中白家众人一直静悄悄的,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几个小孩被搬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原来那间屋子锁得紧紧的,大家也只以为里面是杂物,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多的好东西。
但碍于大人们都在,小孩们也都极有眼色的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搬东西的人都离开了,王忠从外面把门又关了起来。
“老爷,大件都在,只是有些小件对不上帐,太太生前的妆奁匣子少了一件,前朝字画少了三件,压床脚的玉佩少了三对,老爷的青花笔洗少了两个……”
王妈的声音不高不低,院子中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随着说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白崇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其余众人的神色都有些漠然。
唯有王氏扭着肥腰,向着西厢房的张氏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张氏一直低着头,压根就没有看到王氏的挑衅,今天一早站在这里,张氏便是一派死寂,如木偶一般。
“行了,别念了,有个数就行了。”白崇文挥手打断,“把账本留下,你去看看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王妈应是,疾步走了出去。
看王妈出去了,白崇武哭丧着脸对着白崇文道,“大哥,那锁一直都在,当初就是趁着天黑搬过来的,这么多年,我们也没看过,谁知道怎么就少了东西。”
白崇文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手托着茶杯,身子靠在太师椅背上,低着头端详着手中的杯子,半晌才道,“你也别太自责了,事出了就是出了,查清楚就是了。我不怕偷,老弟呀,你哥哥我怕的是家贼!”
“大哥!”白崇武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话说,我这般兴师动众,我自己个知道全是一片好心,只是别人未必就领情哩,这个理儿,我都懂。咱们老白家就咱们老哥俩,底下这辈也就他们兄弟四个,我那边的子栋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崇文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声音中隐隐带着苍凉。
“不过个把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兄弟,你可明白我这做哥哥的心意?”
听罢这番话,白崇武越发愧疚了,哥哥这是有心想光大门楣呀,只盼着自家儿子真不是那个贼,只是这么寻思着,自己却都说服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眼前闪过一片浊泪,白崇武连忙悄悄的擦了去。
余下的时间里,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在翘首等待着白子修三人的到来,只是时间越久,越是焦躁,大家都知道等三人回来之后,这里势必有一场审判,看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大家也在猜测着究竟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