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桃园初见琴生意
辞别了佟威,李霜砚同无尘子三人顺开封南下,本打算一直追到越州古越镖局旧址,一路上明察暗访,却查不出半点踪迹,不觉年关将近,三人刚到江宁府就听说岳飞蒙冤入狱,急忙赶往临安府。在半道上过了个年,到临安时已是正月初八了,一进临安城就听到各处都在议论岳元帅死讯,三人唏嘘不已,方知回来晚了。
李霜砚和无尘道人道别后就赶往家中,回家后李霜砚先去拜见了母亲,母子重逢自然是一番知暖问寒,不必细表。拜见了母亲李霜砚便去书房见父亲,李若朴此刻正在看信,见李霜砚回来忙起身道:“回来了,事情可办的顺利?”
李霜砚摇了摇头:“我一路查访,还是没有宗毅和地图下落,我在回来路上听说岳元帅含冤而死,不知此中原委,还望父亲告知。”
李若朴便将岳飞如何遭秦桧一干人等陷害入狱,自己如何上书替岳飞申辩遭罢官,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全告诉李霜砚,李霜砚也将自己路上所遇之事悉数告知父亲,说完二人皆是忿忿不平。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李霜砚觉得岳飞已死,岳飞未走完的路只能自己去走了,如今宗毅下落不明,那张密道图也不知落入了何人之手,李霜砚心乱如麻。
李若朴从未见过儿子这样忧心忡忡过,拍了拍儿子肩膀:“以我之见,现在风声正紧,我又遭罢官,只能先按兵不动,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去越州,查明此事。”李霜砚也觉得父亲此言甚是,便点头答应。
岳飞之死让宋金议和更加顺利,许多人为此感到不平,奈何秦桧权势滔天,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江北百姓在金兵铁骑下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江南却依旧歌舞升平,元宵佳节,花灯如昔高挂。二月春风似剪刀,又剪出了一片春景祥和,春雨洒过,所有笼在人们心头的雾霾皆被荡涤而尽。平湖绿柳,荡不尽潋滟柔波,白河散烟,空对着绿野香坟,三月春雨过后,满树桃花争相流粉映红。李霜砚也抽空出去走走,不过他的心情却和大多数游人不同。
一日清晨,李霜砚在后院练剑,这套剑法是左光斗所传的华山的落霞剑法,剑招绵绵不绝,似流不尽的秋水晚霞,再配上烟横水漫这套身法更是显得悠远苍劲。李若朴站在在院子的小门外看着儿子,心中感到一丝欣慰,“自己的儿子一向文才不凡,如今武艺也有所成,也算个文武全才,但愿在这乱世中能成就一番功业。”李若朴如是想到。
李霜砚练完整套剑法,取过汗巾擦了擦汗,一转头看到父亲正站在园门外看自己,忙过去行礼道:“不知父亲大人到,孩儿献丑了。”
李若朴心里感到满意,但嘴上还是鞭策儿子:“嗯,以后要勤加练习,今天就到这里了,你叔父詹博彦升任御史大夫,前些天刚从福州离职来临安,今天你同我去拜见你詹叔叔,快去收拾一下。”李霜砚道了一声是就回去换了一套衣服,随父亲同去詹府。
到了詹府李若朴投了拜帖,不一会詹博彦便出来迎接,李霜砚见这詹博彦虽然人到中年但却显得很年轻,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极为秀气:“李大哥真是折煞小弟了,小弟初到临安,琐事缠身,还没来得及去拜见李大哥,李大哥却到小弟这里来了。”
说完又打量了一番李霜砚:“这就是令公子霜砚?”李霜砚上前行礼道:“侄儿霜砚拜见詹叔叔来迟,还望詹叔叔恕罪。”詹博点点头:“贤侄不必多礼,快里边请。”
进了客厅李若朴和詹博彦分宾主入座,李霜砚站在父亲旁边,闲看着客厅的布置,李若朴和詹博彦则是叙叙旧,然后说着现在官场上的事情。李霜砚在旁边听了一会觉得无味,便说道:“詹叔叔,你和家父慢慢聊,我看这园子里景色不错,想四处看看。”詹博彦笑道:“难得贤侄有此雅兴,到这里不要拘礼,贤侄请自便。”李霜砚闻言便辞过父亲和詹博彦,退了出去。
出了客厅,李霜砚便信步四处闲走,这园子本来是临安一个富商的住宅,由于家道中落不得不用来抵债,后来几经辗转成了詹博彦的府邸。李霜砚见这园子建的极大,比自己家要大上五六倍不止,园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桥画廊相宜得彰,比之佟家山庄的磅礴气势却更显得细腻玲珑。
李霜砚见此景致不由心中一喜,好久未曾如此放下心中之事游玩一番了,他自然不愿错过如此美景,一会儿观鱼嬉水,一会儿赏壁字画,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碎石小道,小道旁边皆是绿柳,便朝着沿着这小道而行,走了约莫百十步到了小道尽头。
这小道尽头有一个圆形的门洞,上面写着‘桃园’二字,李霜砚细观这二字似乎处于女子手笔,笔迹绢丽清秀,正合这桃花的娇美。他进了门洞,突然眼前好像变了一个世界,好似进了一副画中世界,满眼尽是一片粉红世界,李霜砚不禁叹道:“真乃人间仙境,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一片桃花。”便循着小径往里面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有人拨弦调音的声音。
李霜砚便朝着这声音走过去,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一个精致的亭子,亭子里有两个姑娘背对着他,站着的一身翠绿色的短衫长裙,好似一块碧绿色的翡翠,坐着的身着一袭粉色,头上还有一个粉色的蝴蝶夹,李霜砚暗道:“光看背影就如此曼妙动人,莫非这是桃花仙子下凡。”
正想着琴音忽起,李霜砚感到有些奇怪,这琴音里为何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之意,真在不解之际一个泠泠动听,婉转空灵又透着几分悲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三月春风信,桃花满枝开。泠泠琴音碎,不见兄归来。
思心遥寄月,常在千里外。兄本荆楚客,铁衣戍边塞。
五月烽火起,一夜夺十寨。百人守孤城,万马拥华盖。
不负报国志,山河誓同在。浮萍雨中败,满城人尽殆。
八月秋草黄,相思汇成海。长抱七弦柱,独上望月台。
误入西草园,三顾步难迈。秋魂何处招,白骨埋荒外。
腊月家家喜,举头三尺白。红烛不敢明,恐惊兄归来。
念兄边关苦,含泪置酒菜。谁知此中味,满口尽余哀。
随着琴音的忽起忽落,这歌声似乎将人带进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琴音动听,填词细腻,歌声动人,却令人不由的感到一股浓浓的悲伤之意。一曲拂完,李霜砚不觉便道一声:“好,好诗,好琴,好歌。”却不知那弹琴之人正在暗暗拭泪。
听到李霜砚的声音主仆二人皆是一惊,主仆二人忙转过身来,只见前面一位俊朗不凡的少年走过来。主仆二人皆是暗自惊叹不已,看这少年仪表堂堂,器宇不凡,正是应了君子温润如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舍二人其谁?
李霜砚拱手道:“在下李霜砚,闻姑娘仙声婉转,琴音动人,一时间难以自禁,唐突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说完抬头看着粉装姑娘,只见这姑娘:眉若柳叶,杏目婉转,面若桃花,丹唇半启,体态盈盈,若世上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那便是眼前的女子了。真是个:“羞煞月宫无双美,压倒桃花一片艳。五色瑶池仙子泪,偏偏为谁落人间?”李霜砚看痴了,一时间竟不能移开双目。
这姑娘被这么一看面色更加绯红,低下了头,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李霜砚知道自己失礼了,忙道:“在下失礼了,失礼了。”说完微微颔首。
这姑娘粉唇微启,声若幽谷百灵:“公子不必多礼,不知公子可是李伯伯家三公子霜砚哥哥。”
李霜砚听完微松一口气:“正是在下,今日同家父来拜见詹叔父,在下信步游玩到此,叨扰姑娘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这姑娘婉儿一笑道:“小妹唤作楚倩,经常听家父提到李伯父和你,素闻公子和‘断桥残雪’,‘平湖秋月’并称西湖三绝,小妹曾见过闺中少女收藏的公子画像,没想到真人倒比画像多了几分英气,只是初到临安,还未曾登门拜访,反劳你和李伯父挂念了。”
李霜砚脸色也有些微红,他哪里听不出詹楚倩此话略带玩味之意,“在下惭愧,空度二九韶华,却无半点功名,未能上阵杀敌,精忠报国,苟安于这避难之处,只不过青楼笑柄而已;倒是早就听说‘江北拱手三千城,楚地空留虞美人’,楚倩小姐容貌倾城,才华过人,江南无人不知,怕是虞姬犹在,霸王却无!”
詹楚倩脸红道:“公子缪赞,他人茶后闲谈,当不得真。说完又转头对玉儿道:“玉儿,快看看茶煮好了没。”玉儿闻言道了一声是便到旁边看茶去了,李霜砚这才看见石桌上焚着一炷香,亭子旁边的小道上竟然还煮着茶。
詹楚倩伸手指了一下前面的石椅:“霜砚哥哥,快请坐,小妹不知伯父和哥哥来,也没什么美酒佳肴,一杯清茶,还望哥哥勿怪。”说完从玉儿端过的盘中取一杯茶,亲自递给李霜砚,李霜砚忙起身接过,道一声:“有劳楚倩妹妹了。”詹楚倩了脸微微一红。
李霜砚把茶杯放下,“刚才听完妹妹一曲,似有无尽的相思哀伤,不知此诗出自何人手笔,妹妹悼念的又是哪位。”
詹楚倩脸上涌起一股悲伤之意,幽幽道:“此诗正乃小妹乱写,兄长六年前在信阳为国殉身,小妹自幼丧母,爹爹又整日繁忙,自幼与哥哥兄妹情深,哥哥十六便从军,小妹日夜牵挂,不料等来的却是哥哥的死讯,便作此《忆亡兄》悼念亡兄,今日被霜砚哥哥听到,见笑了。”
李霜砚忙起身道:“在下无知,勾起妹妹的伤心事了,妹妹此诗写的极好,情真意切,倒另在下惭愧了。”说完便将詹楚倩递过来的茶双手捧起,洒在足下:“六年前信阳一战,信阳守将曹吉带着三万人马弃城而逃,只有参将肖楚雄带领一百二十名勇士与老百姓共进退,最终寡不敌众,一百二十位英雄皆死节,除参将肖楚雄外其他英雄都死而无名,不知令兄是?”
詹楚倩幽然道:“肖楚雄便是家兄,当年肖远逸将军战死后其妻不久也患病身亡,只留有一子肖楚雄,家父便将其收养,我娘死后家父未再续弦,便将我的名字改为楚倩,家兄楚雄虽是收养,但家父一直视为己出,谁知家兄乃英雄后人,满怀雄心壮志,一心只想上马杀敌,最终落得个埋骨他乡。”
李霜砚道:“妹妹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令兄虽死,但也死得其所,为后世万人称颂。”詹楚倩点头道:“霜砚哥哥说的对,家兄虽死,但他一直活在小妹心里,我想后世之人也会永远称颂家兄的英雄壮举,小妹也恨不得男儿身,上阵杀敌,完成家兄遗志。”
詹楚倩本以为李霜砚是江南浪子,虽有些许文采,却胸无大志,今日一见方知他也有戎马之心,心生敬意;李霜砚也以为詹楚倩只不过一个柔弱女子,听她一番话倒也对她另眼相看了,自古白衣卿相,才子佳人,乱世之中,可如愿否?